从夜空中星辰的位置,庞如龙能够辨认的出,眼下已是寅初时分。临近八月,寅卯交接便是天亮的时刻,如此说来,再过得半个时辰,黎明就会到来了。
庞如龙抬首仰视,然后他就看见了傲立在“爱月”号舰首的方宝。曾经,那里也是庞如龙最喜欢的地方。
方宝的视线正巧也是放在庞如龙的身上,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庞如龙,却没有命令手下继续进攻。接着,爱月号拉起了船锚,划动明轮,竟是抛开这片悲壮的战场,向着天京城的方向驶去。
“其实铁甲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它的舵。如果让我来设计铁甲船,我会采用位置靠前的平衡舵,而不是铁甲舰现在用的这种位置靠后的普通舵。”庞如龙眯起眼睛,看着爱月号的背影嘟囔着。另外几位幸存者神色黯淡,他们理解不了,庞如龙此时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这些小水兵啊,都是跟着费保从太湖上过来的吧!呵呵呵,你们最远航行到哪里?你们去过南海吗?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南海上的名头有多大!”庞如龙忽然笑着吹嘘起了自己的曾经。几位幸存的水兵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没人接他的话茬。
“我的名头为什么那么大?因为我可以徒手杀死鲨鱼,还可以单枪匹马征服一个岛国!”庞如龙笑着说道:“当然,我也可以一个人做掉一艘铁甲舰!你们几个有福了,今天能够亲眼见识到我庞如龙施法术了!快点,你们几个挤到另外的船上去,然后尽量的把鱼雷都给我!”
幸存的水兵们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够摆平一艘铁甲舰。他们飞快的行动起来,先是将庞如龙的艨艟上的所有的杂物、包括淡水和救生衣什么的全部扔掉,甚至连后舱里的压舱铅板都扔掉了,然后凑齐了四枚鱼雷放在了庞如龙的艨艟上。接着,他们又在庞如龙的艨艟上增加了一对火箭助推器。最后,他们满怀憧憬的看着庞如龙将两对火箭全部点着,以前所未有的超快速度向爱月号追去。
天昏地暗,巨浪海啸,这些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眼睁睁的看到,庞如龙的艨艟笔直的撞向爱月号的船尾,然后爆起了一团冲天的水花。水兵们愣了很久,这才理解了庞如龙最先说过的那句话——铁甲舰的弱点,在于它的舵。
没错,庞如龙舍身取义,他用自己的生命,撞毁了爱月号的舵。一艘失去舵的铁甲舰再也无法掌握航向,在东南风的吹拂下,爱月号背离了前往天京城的航线,越飘越远。幸存的水兵们用拳头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向庞如龙致以最后的敬意。他完成了自己的责任,他失去了自己船队,却又找到了它,最后,他与他心爱的船队一同葬身于海底。也许,这才是一个船长最好的归宿。
现在,幸存者只有四个了。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只有二十岁。他们能够在这样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其中少不了年长者的谦让。现在他们的心中满是茫然,作为最后的胜利者,他们竟然不知道应当何去何从。
忽然,在离着他们不远的海面上冒出了一个狼狈不堪的人。他左半边的脸连带着大半截左臂应当是受到了爆炸的冲击,一片血肉模糊,从他深凹的左眼眶中可以判断的出,他甚至连左眼球都已经失去了。不过,虽然他受了很重的伤,但是他的意识仍然清醒的很,他显然在水底下待得时间太久了,如今接触到了新鲜的空,他拼命的呼吸起来。
虽然这个人伤成了这般模样,但是年轻水兵们仍然第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他是费保!赤须龙费保!那一脸红彤彤的大胡子就是他的象征!年轻的水兵们惊喜的叫喊起来,他们飞快的将艨艟驶到了费保的身边。
没有任何客套,费保拼了命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快回去报信!船里没有士兵!”
水兵们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禁不住的都愣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行动,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快要昏迷过去的费保。
“敌舰里没有那一万名士兵!敌舰是在佯攻!”扔下这句话,费保恨恨的昏死过去。
年轻的水兵们终于理解了费保的意思!原来方才费保拖着重伤的躯体,潜水进入了沉没的鸟船中!他发现,鸟船并未像猜测中的那样满载着要进行登陆作战的明教士兵!这说明,声势浩大的舰队只是个吸引火力的佯攻!也许敌人要做的,就是将天京城的防守力量吸引到海滩上来!
年轻的水兵们如梦方醒!他们留下一艘艨艟在此搜救幸存的战友,而另一艘艨艟载着昏迷的费保,飞快的向天京港驶去。
…………
“兄弟,咱们清河县男科中药铺的手段果然高明啊!你这一手‘热血朝天扬鞭跨马丸’配制的,颇有令尊风范呢!”朱大贵脸上表情不变,一道微弱的话声却是从他嘴角里溜了出来。
“哼,不敢错领朱大少的夸奖,这副催情药就是俺爹连夜配置的,我只是跑腿取了几味药而已。”西门庆亦是脸皮儿不动,用嘴角做出了低声的回应。
与他们两位并肩站在一块儿的段景住鬼鬼祟祟的小声说道:“喂,瞧那两个高丽人面皮儿都变成紫红色的了!西门大官人,令尊这方子药不会要了他二人的命吧!”
“嘘,瞎说!俺们清河人可是你这个狗贩子能够议论的?”朱大贵不待西门庆说话,抢先将段景住呵斥了一番,然后他又小声的问道:“庆儿啊,你爹这个药方子,对女人管用不?”
“哼哼,‘扬鞭跨马’说的是男子,可‘热穴朝天’呢?哼哼,此药,当然是男女通吃!”西门庆忍不住露出了点点微笑,低声道:“我爹开了十二份儿药,只给他们用了四副而已嘛!剩下的,你省着点用啦!”
朱大贵顿时眉开眼笑,道:“晓得啦!晓得啦!”
只剩了段景住挠头纳闷道:“热血朝天管女人什么事儿呢?哎,你们俩说的是清河地方话吗?”
一脸不屑的燕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们清河人啊,‘血’字是念‘xie’的……”不过,燕青终于还是将说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因为,那两个高丽人已经走进门口了。
这两个高丽人,正是造反者的另外两个首领朴大、李二。与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同,此刻他二人脸色绛红,双腿打软,背脊伛偻,眼神躲躲闪闪飘忽不定。会展中心超宽阔的大厅内灯火通明再配上朱大贵等人飘飘欲仙呃高贵气质,更是映衬的两个高丽卑微无比。
不过,对于朴大、李二两人的窝囊样,朱大贵视而不见。他不但没有表露出看不起人的样子,还命令士兵给他二人看茶看座。
朴大、李二两个哆哆嗦嗦的蹭着半边儿椅子坐下了,朱大贵这才淡淡然的说起了正事儿:“你们两位,提出的条件是承认高丽人市民身份,允许高丽人拥有武器、成立佣兵团、建立自卫队,并且开设高丽语学校?”
两个高丽人低着头,吭哧了一个字:“是。”
朱大贵又是说道:“这是你们三位首领共同的意见吗?”
两个高丽人沉默一会儿,喃喃说道:“这……是我们两个的……”
朱大贵面无表情,冷冷问道:“为什么不是三个人的?刚才留出了一个时辰的商谈时间,你们难道没有统一意见么?这不是谈判应当持有的态度。”
两个高丽人沉默一会儿,终于是哭泣起来。他们跪在地上,一面抽着自己的耳光,一面交代了刚才自己犯下的罪行——这两个高丽人,将另一个高丽人的妻女给侮辱了。
这事儿本就是朱大贵这几个坏小子给下的套,所以朱大贵这几个坏小子当然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到当事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此事,乐趣另有不同,因而几个坏小子憋着笑几乎要将自己憋爆了。
好容易等到两个当事人诉说完毕,负责装黑脸的燕青与段景住破口大骂道:“好一对无耻之徒!见到美人会心动是每一个男人的本能,这个没错。可是,能够将心动变为欣赏,才是人类与畜生的分别之处呀!你们两个坏东西,见了人家妻女美丽就去**,简直是禽兽不如!吾等,要将汝二人绳之以法!”
俩高丽人哭诉道:“冤枉啊!那一老一少两个黑婆娘,一点也不美丽啊!我们怀疑,应当是被人暗算了……”
“住口!难不成你们做下那种事儿的时候,还有人在背后推着你们不成!挨打挨揍有中暗算的,从未听说过淫人妻女还有中暗算的!若你们是我天京人,我一定要判处你们两个孽畜极刑!”朱大贵怒气冲冲甩了甩衣袖,道:“你们做下这等事,谈判还怎么继续?你们自己说说看!”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朴大、李二两个人早就慌了,他们连谈判是谁要求的都忘记了,只是哭哭咧咧的抹眼泪。
西门庆叹了口气,道:“算了,诸位,大局为重么!我看这样吧!我私下赠与朴、李两人一万贯钱,让他们用这些钱向金三陪个不是。只盼着他们和解后,赶快拿出一套能够代表所有高丽人的建议来。”
在场众人沉吟一番,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于是乎,两个高丽人推了一车大钱儿,在天京城群豪的目送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回了科学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