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咬了咬银牙,再抬头时,姚阑已沉静如水,快步迎上去:“妹妹节哀,你这份心思,四爷一定会知道的。”
“让大嫂久等了……”云初说着,转向迎上来的管事嬷嬷,“安排个人在这守着,等火星全灭了再走。”
初春容易起山火,护林防火工作一定要做好。
瞥见管事嬷嬷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姚阑嘴角动了动,却没做声,想起什么,目光犀利地扫向如烟。
如烟身子一震,唯唯诺诺地后退半步,隐在云初身后,云初恍若未见,不着痕迹地扶着来到近前的喜菊,不疾不徐地走向马车。
……
“……旬公子十六出征,女儿三日没能回来,让母亲委屈了。”
出嫁不过七天,董书却感觉隔了一世,握着太太的手,一股酸辣直刺咽喉,声音止不住有些哽咽。
三日归宁,是栾城的婚俗,可也不全如此,如果夫家势力大,不让归宁也是有的,就像那些嫔妃,一入深宫,一辈子见不到娘家人也是寻常,偶尔有被恩准省亲的,那便是娘家无上的荣耀,是可以炫耀几世的。
董国公的官位比大将军高,按说董书三月十二大婚,旬廉十六出征,完全可以三日归宁,但将军府却以出征为由,硬将归宁推到七日,让董书一人回来,明显是欺董国公失宠,想压他一头,想起董国公一早就阴沉的脸,太太心里满是怨怼。
看了眼董书身边的杜嬷嬷,太太勉强笑笑:“……你婆婆也是为了让你和姑爷多些时间相处,是为你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拽了董书的手唠叨,“嫁了人,不比在娘家,书儿记得不能再任性了,要好好孝敬婆婆,对妯娌小姑要谦恭和顺……”
大婚几日,董书仿佛一夜间长大了,眼里多了几分沉静,对太太喋喋不休的唠叨,竟出奇地没有不耐,只认真地听着,直到她住了嘴,才轻声安慰道:
“……婆婆,小姑对女儿很好,母亲不用挂念。”
书儿真的懂事了
望着沉静如水的董书,太太欣慰之余倍感酸楚,握着她的手,竟说不出话来。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
“……姑爷好威武”喜竹斟了杯茶,递给董书,轻笑道:“十六那日,奴婢陪四小姐在栾凤阁上瞧热闹,大长的队伍中,数姑爷最扎眼,他的马打楼下一过,就是一片尖叫声……”又露出满眼的羡慕,“奴婢长这么大总算见识了什么叫万人传动……”
“是啊……”回过神,太太也笑起来,“画儿羡慕的不得了,一个劲地唠叨,直说女子嫁人,就应该嫁这样的大将军……”话题一转,“听说姑爷在军中的威望极高,你就好好伺候了,将来得胜还朝,你们有个一男半女的,他总会收了心,和你好好过日子……”
董书却是心头一痛,免强扯了个笑,正要说话,丫鬟来报,大*奶回来了。
一行人进了屋,瞧见董书亮闪闪地站起来,云初就打量了几眼。
她穿一件大红如意缂丝锦服,头挽双螺髻,斜插一只仙人楼阁金簪,耳带一副莲米粒大小的东珠耳环,头饰不多,却端庄典雅,别有一番华贵。
目光落在那只仙人楼阁金簪上,云初却是认识得,董书议嫁时,她听银楼的人提过这枚金簪,说是将军夫人压箱底的宝贝,簪尾用垒丝法编结成重楼复阁,其中隐约有仙人奏乐起舞,周围环绕着奇花异草,工艺甚为精细,是独一无二的绝品。
好大的手笔
将军夫人竟舍得把压箱底的宝贝送给董书?看着董书笑盈盈的眼,云初有些迷惑,她早被江贤破了身,洞房夜是怎么混过来的?
竟能讨得婆婆的喜欢
难到旬廉与众不同,自己寻遍了花丛,便没了处女情结,帮她伪造了个元帕过婆婆关?
眼角瞥见太太微微发红的眼,又看见董书身后趾高气昂的陌生嬷嬷,她应该是将军夫人的身边人吧?
云初心一动,这是将军府怕落了威,特意而为
看看她大红的吉服,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缟素,云初一哂。
董书的婚期是万岁钦定,不知是有意无意,七日归宁,竟和董爱的五七撞在一天。
难怪太太红了眼,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亲生儿子,看着这红白间强烈的反差,她一定不好过吧,将军府明知董爱的五七,却让董书穿了大红回来,这是在结亲还在再结仇?
可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大将军的不可一世
“……好漂亮谢谢姐姐。”
董画一声惊呼,打断了云初的胡思乱想,瞧见杜嬷嬷正取出董书为众人准备的礼物,卑微的目光中隐隐透着股炫耀之色,云初忙收回思绪,一心一意地迎上去。
董书送了董画一对珊瑚耳坠,晁雪一只麒麟簪,潘敏一只玳瑁簪,她和姚阑各一副手串。
抚摸着手中色如葡萄,光盈可爱的紫水晶手串,云初就擦擦汗。
知道董书归宁要送礼,她预先准备了一副牙骨手串做回礼,是和喜菊商量再三决定的,本以为不过姑嫂间的往来,这些已足够了,不想撞车了不说,将军府的手笔更大,相较之下,那牙骨手串再拿不出手了。
喜菊已悄悄地藏起掏了一半的手串,脸色微红,不知所措地望着云初。
“……怕给妹妹带来晦气,我也没准备什么,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这寡妇的牌子一直不好用,但愿这次能灵验,否则可糗大了。
杜嬷嬷嘴角就掠过一抹不屑。
董书笑了笑:“……四嫂见外了,这手串是我用心挑的,说是这宝石能驱赶邪运,四嫂喜欢就好,以前都是我太任性,您千万别记恨……”
听得出,董书说的是真心话,云初一怔,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感觉她似乎变了,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同。
“姑嫂之间,也没那么多讲究,云初有这份心就好,书儿什么也不缺……”
看着云初一身缟素,太太是真怕她把晦气带给董书,两儿一女,如今只剩下董书一个女儿,她再经不起了。
话说出口,瞧见云初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太太也察觉心急之下,有些太露骨,就轻咳一声:
“……听说你在爱儿茔前逗留了很久?”又叹了口气,“你有这心思就好,爱儿能看到的,总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切不可……”
“四嫂有喜了?”太太没说完,一直沉静的董书便腾的站起来,“真的?多久了?”
“……快坐好,书儿嫁人了,要学着稳重些。”
不忍斥责,太太温婉地劝戒她。
瞄了眼杜嬷嬷,董书又端庄地坐回原处,目光却一直没离开云初。
“……几天前才知道的”云初笑了笑,“说是一个多月了。”
“四嫂怎么没反应?”
向前倾了倾身子,董书仔细端详云初的脸。
想起不到寅时便被折腾起来,都快午时了,云初还好人似的坐在这儿,姚阑的目光也闪了闪。
云初假孕,哪来的反应
看着精神十足的云初,太太脸色微变,不满地扫了她一眼,难怪董书好奇,她这样不遮不掩的,早晚会露馅。
“……才一个月,哪来的反应。”太太故作糊涂,“那要等到四五个月才能看出来,那时也该能听到胎动了……”
“不是那个意思,女儿……”
“光顾说话了,这茶都冷了,书儿也没顾上喝一口……”见她纠缠,太太忙差开话题,又转向喜竹,“快去换壶热茶……”
接过喜竹呈上的热茶,姚阑亲自为太太斟满,又斟了一杯递给董书,“……书妹妹刚刚是想说害喜吧?”
“对”董书欣喜地点点头,“我记得大嫂那时就一直吐个不停……”又倾身看向云初,“……四嫂怎么会没反应?”
姚阑已坐回原处,笑盈盈地看着云初。
对上董书靠过来的脸,一眼瞧见她盛妆下依旧难掩些微浮肿的眼睑,云初心一动,她这么穷追不舍,并非是在为难自己。
她怀了江贤的孩子,没猜错的话,至少也一个月了,该有反应了,和自己不同,自己假孕,是没病也得呻吟,她却是有病不敢呻吟,再难受,也得装作天下太平,她一定很苦吧,想起江贤的放浪,云初对董书就多了几分同情。
她一定很渴望一个能消除孕吐的偏方吧?
就笑着拉起她的手:“……书妹妹说什么傻话,害喜哪有没反应的。”
董书一激灵,本能地想起大婚前因任性被云初惩戒的事,不知她这次又做错了什么?心虚地想抽回手,才发现宽大的衣袖遮挡下,云初正给她把脉,心立时平静下来,向云初投去一抹感激,随即变成款款的笑容,头又凑近了些:“真的,那您怎么……”
“我是用了偏方的……”
“偏方”姚阑吃惊地问道,脸却转向太太“……那样会不会影响胎儿,四妹可别乱来。”
云初用多少偏方也影响不了孩子
但姚阑说了,太太就不的不做做样子,沉着脸叫道:
“云初……”
“姨妈放心”松开董书,云初转过头,“媳妇的法子对孩子没影响的……”
“是吗?”姚阑轻笑,“早知道还有偏方能治害喜,我当年也能少遭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