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云初又被召去和太后“说话”,如烟不觉忧心忡忡,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情形,进宫一天了,她和云初连一句体己话都没说上,也不知太后的病严不严重,云初到底有多少把握?
等云初回来,已过了戌时,看着疲惫不堪的她,如烟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几次欲言又止,只和喜菊小心地伺候着,云初也没多说,洗漱完,倒头便睡着了。
一大早儿,不到寅时就起来赶路了,整整一天,她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幸亏是假孕,如果是真的,怕是早滑胎了,临睡前,云初还迷迷糊糊地想着,一整夜连个身都没翻,被如烟叫醒时,还有些懵懂,瞥了眼桌上的漏壶,刚要再闭眼,又猛一骨碌坐起:
“已经卯时了怎么这么迟?”一边伸胳膊让如烟穿衣,“……又要被大*奶抓把柄了。”
太太起的早,卯时就要求各房请安,这些妯娌们一个个可是睁大眼睛攀比着。
如烟鼻子一酸,用力眨了眨眼,轻笑道:
“四奶奶这是睡糊涂了,我们这是在宫里……”想起玉蓉的交代,“……各位娘娘卯时四刻过来请安,您只需卯时三刻准备好就行……”
“真是睡晕了头。”云初拍拍额头,“竟忘了这是宫里……”又失笑道,“竟会睡得这么沉?换了个地儿,我还以为会失眠呢。”
“您昨儿是太累了……”如烟有些戚戚,穿好了衣服,下地给她找鞋子,“太后的病怎么样?四奶奶有把握吗?”
“嘘……”
正伸懒腰的云初一激灵,猛一正身,不安地瞅向门口。
“……他们昨夜就被打发了”如烟下意识的回头看看,知道她是担心门口的小太监听见,就说,“……现都在回廊口守着,听不见。”
“真的?”云初一喜,“我怎么不知道?”
“昨夜蓉侍中又来了,见您睡得香就没叫醒……”穿好鞋,如烟扶她下地,“奴婢已备好了水,四奶奶先洗漱……”又继续说,“……她见奴婢盯着两个太监瞧,就把他们遣到了外面。”
“她倒很识趣,知道我们跑不了……”都一样是监视,只是距离远了些,玉蓉却送了个天大的人情,云初苦笑,撩了一把水,忽又停住,旋过头,“……昨夜出去了吗?怎么样?”
“奴婢试了……”想起外面明卫暗卫的,十步一岗,如烟神色一黯,“别说找不到廉淑妃的寝宫,奴婢连懿祥宫都出不去。”
“出……”
云初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忘了洗漱,缓缓地直起身来,看着如烟。
“外面……”如烟的声音低如蚊子,“有许多大内侍卫,戒备森严……”
“你被发现了?”
云初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们也没为难奴婢,见奴婢回头,就隐了起来……”心里一阵发紧,如烟一把抓住云初,“您说他们会不会禀告太后,太后会不会……”
“不会……”云初弯腰洗漱起来,“他们又没捉到你……”
不会才怪
以太后的怪戾,他们谁敢隐瞒?云初在心里暗叹一声,却不想多说,撩水轻轻洗着脸。
“……怎么?”一抬头,见如烟拿着毛巾怔怔地看着她,云初就接过毛巾,开口问道,随即又道,“你别瞎想了,没事的……”又想起什么,“我们早该料到宫里戒备森严的,你也别再乱闯了,今儿廉淑妃来请安时,你想法和她的贴身女侍搭上话……”又叹息道,“看昨儿得情形,她一心想接近我,可惜,太后戒备的紧……”
“能爬到太后的位置,也是个老狐狸精了……”回过神,如烟接过毛巾替她擦,想起太后的病,语气中不无担忧,“……您有把握吗?要不,您求求太后,就说奴婢也懂医,今儿让奴婢跟着您……”顿了顿,“让您一个人进入太后寝宫,奴婢……奴婢实在不放心……”
“没事的……”云初笑了笑,“还好,她的病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我恰好能治。”
“可是……”
“你别想了,太后不会让你们进她寝宫的……”
更主要的,她也不想让如烟去
对于白癜风,她仅限于书本上的知识,还没实践过,也不敢保证一出手就能治好太后,这也是她急着让如烟联系廉贵妃的原因。
一旦她治不好,看过太后身子的人都得死,包括玉蓉、玉蟾、玉桂、玉晗四个贴身女官也不能幸免,这也是她们极力保护她的原因吧,她不了解太后的脾性,昨儿不是玉蓉、玉晗这两个当值女官的时时提醒,怕是她早被乖戾的太后烹了……
如果注定她逃不过,那又何苦害了如烟。
她和喜菊等人都不知道太后的病,没见过她身上的白斑,太后“驾薨”前,应该会放过她们。
想起喜菊喜兰,云初一激灵:“……喜菊她们呢?”
她恍惚记得给安排到了隔壁,虽说宫里的墙厚,但架不住被太后搞的像坟墓,细微的声音,都会传出很远。
“她们在隔壁……”见云初睁大了眼,如烟就笑道,“您放心,她们都被奴婢点了睡穴……”
怪不得,又不是在露院,一大早的,她们竟不来伺候,瞪了如烟一眼,云初也吃吃地笑起来。
如烟嘻嘻笑着把她扶到了铜镜前,正要梳头,就听见一阵敲门声,两人一起看向门口。
玉蓉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各自端着一个水晶龙凤纹雕花托盘。
“董夫人醒……”话说了一半,见她正梳头,就笑道,“董夫人起的好早。”接着神色一正,“太后有赏”
有赏?
昨儿不是刚赏了吗?
云初一怔,随即起身跪了下来。
是一对玉如意及一盒金针,目光落在紫檀木牡丹富贵黑漆盒上,云初的眼睛便如阳光下的水晶般闪闪地亮起来,她是个中医,又擅长针灸,可惜却一直没有一副像样的针,上次姚阑试探如烟,她不得已临时找了枚绣花针,早在给江贤疗毒,她就垂涎于他的那些银针了,只是慑于他的浪荡,不敢伸手要。
不想,今日太后竟送了盒金的来,一定是见她昨晚针灸时没有趁手的家伙。
见她两眼冒光,凝视着那盒金针久久不语,玉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云初也回过神,脸微微泛红,忙回头让如烟打赏。
小太监接了银子,高兴地退了出去,玉蓉又正色道:
“太后传话,董夫人有孕在身,不易早起,不用去见各位娘娘……”
“这……”她们还想着趁娘娘们来请安,搭上廉淑妃呢和如烟对视一眼,云初来不及细想,忙又磕头谢恩:“臣女谢太后体谅……”
传完话儿,玉蓉转身就走,快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头上下打量了如烟几眼,转向云初道:
“宫廷不比别处,到处都是侍卫,董夫人最好能约束一下手下人,别到处乱闯……”玉蓉的声音冷的像冰,“在这宫里,死一个人,就像碾死只蚂蚁……”
如烟脸色霎时惨白,扑通跪了下去。
“奴婢……”
云初一把捂住她的嘴,随手掏出张银票塞过去:“……谢谢玉蓉姐姐提点,我一定好好约束她们,还求姐姐在太后面前美言……”
将银票塞入袖中,玉蓉若有所思地看了云初一眼,“还好,昨夜太后难得好眠,什么也没听见,下次就难说这么幸运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如烟担忧地叫道:“四奶奶……”
“没事了……”云初轻轻拍拍她,“玉蓉没有回太后……”见如烟疑惑,又道:“我治好太后,也等于保住了她们的命,她们怎么舍得我被太后杀了……”又掏出银票数起来,“太后一送礼就要打赏,收买她身边的人也要打赏,如果她天天这么个送法,太太给的这点银票哪够?”
脸上还泛着白,如烟已经吃吃地笑起来。
……
廉淑妃等人请了安,太后也没多留,几句话便打发了,回到寿安殿就召了云初过来,其他地方的白斑没什么变化,倒是昨晚针灸的那块白斑边缘由模糊转为清晰,云初一喜,道:
“针灸的效果很好……”指着白斑,“太后您看,这块斑的界限特别清晰,就说明它不会再扩散了……”
白癜风临床分为进展期和稳定期,进展期就是白斑继续向正常的皮肤扩散、边界模糊不清;稳定期白斑停止发展,周围色素加深,境界清楚。
“哀家一早就发现了……”太后叹道,“……哀家每天一睁开眼,首先就看这些白斑,总是在一圈一圈地长,今儿是有些不同……”
叹息中带着一分惊喜,太后声音还是一贯的低缓,但云初却能感到她那日复一日的焦虑和绝望,就轻轻转了话题:
“太后昨儿睡得还好?”
太后笑着点点头:“……今儿一睁眼就寅时了”
“太后一晚总要醒几次……”玉蟾解释道,“昨儿竟没用安息香就睡到寅时……”
按现代的时间,寅时不过凌晨3点,正是最困时,太后这个点醒了,竟高兴成这样,可见她平日的浅眠,和玉蟾一起帮她穿上衣服,云初轻声道:
“您那是焦虑,您的病最忌讳这个,太后如能常常保持心情舒畅,这病会好的更快……”
“真的?”
太后目光有些欣喜。
云初又十分肯定地应了声。
正说着,玉桂端药进来。这些粗活本应让宫女们去做,但太后的病很隐秘,玉桂就亲自去煎了药。
用了药,看着云初下针,太后就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着。
“……看着这么多针,以为扎在身上会多疼,竟没有感觉,真是奇怪。”又道,“……云初能不能所有的斑都一次下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