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喝多了酒,姚阑咯咯地怪笑着,云初由衷地感觉到她那段情路的沧桑,心头隐隐地生出一丝怜悯,稍纵即逝,毕竟,磨难不是罪恶的理由,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害死爱她胜过自己的董爱,继而又把魔爪伸向自己。WWw.点com
“……后来呢?”见姚阑怪笑不止,云初又给各自斟了杯酒。
“后来……”姚阑伸手接过,两人一饮而尽,“大爷发现了我的心思,他不甘心,便每日花天酒地,竟养了个妓子在外面……我知道后,便趁他不在栾城,鼓动太太给除了去,那时正赶上康王发起叛乱,大爷一怒之下,不顾太太反对,毅然地随了老爷出征平乱……”
声音渐没,陷入往事的追忆,姚阑眼底竟有珠光闪烁,没打扰她,云初只静静地坐在。
柴屋里落针可闻。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大爷当初是不是一心为了赴死……”良久,姚阑幽幽地说,“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没死,偏偏一身高强武艺的他死于非命……”
“那……”云初想问这和董爱又有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灵堂上我痛不欲生,哀悼死去的大爷,更哀悼我和二爷逝去爱情,不堪的命运,几次昏死过去,二爷来安慰我,我们……我们……”姚阑仰起脸,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泪珠滚落,“凑巧被前来看我的四爷撞见……”
“所以你……”云初猛坐直身子,“难怪,难怪,四爷说,他死了,你就可以安心了……”
“是的,他不死,我心难安……”姚阑咬着细碎的白牙,“被他撞破了我和二爷的私情,二爷心惊胆寒,再不肯踏入逸院一步,直到念忠出生,他都不肯来看看他的亲儿子,后来,竟自请远戍铁楼关,为此,我恨四爷,不是他,二爷不会这么躲着我!”姚阑语气从没有的激动,她长出了一口气,“可我更怕他!怕他把我和二爷的私情告诉太太,毕竟,我们是牌坊门第……念忠长大了,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二爷的影子,府里流言四起,为此我每日心惊肉跳,怕不堪的话传到太太耳朵,更怕四爷有一天会因爱成恨,当众抖开这件事……”
“所以,你才费尽心机制了那把兰花纹锡胎漆壶,害死四爷……”
“是的……”姚阑点点头,“放在你,一定也会这么做……”
“你错了……”云初幽幽地说,“四爷爱你,胜过他的生命,只因那把壶上有你曾经做的一首小诗,四爷便如珍似宝地藏着,直到他发现那把壶的秘密……”
“他发现那把壶的秘密?”姚阑一怔,眼里一片迷惑,“他生前就知道我要害他?”又一把抓住云初,双唇发抖,“……你真的能通阴阳?”
“不是……”云初摇摇头,把四爷生前留了一本手记的事儿说了一遍,叹息道,“他知道你喜欢兰花,得了盆千古一见的一叶兰花,却不敢送给你,就送去阙院,因为那是你喜欢去的地方,知道你喜欢剑,他便向老爷讨了凤鸣剑,可惜,他们没有理由送给你,只好自己夜夜把玩……”
“凤鸣剑?”姚阑瞬间睁大了眼,“……十大名剑之首,竟落到了四爷手里!”
“不是已被你拿走了吗?”云初直视着姚阑,“那天不是你去了露院,把侍女图后的东西拿走了吗?”
“我……”姚阑手指着鼻子,随即摇摇头,“那天的确是我,听徐芳说你屋子里的有个暗柜,可能四爷生前藏了什么宝贝,我就怕他留下手记之类的东西,心里惴惴不安,又听说太太把《母训》传给了你,我才……可是,侍女图后面什么也没有……”她忽然住了口,眼前一亮,“是老爷!”又肯定地点点头,“一定是老爷,徐芳说她还把暗厨的事儿跟喜兰说了,老爷一定会知道……四爷刚走,老爷就遣人去露院翻找,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不想,竟是惦记着那把凤鸣剑……”
“……那把剑真不是你拿了去?”云初忍不住追问,惘她还在董爱的灵前告诉他,那把剑已经被姚阑拿去,他的心愿可以了了,不想竟是个天大的误会。
“不是,在仕女图后我什么都没看见,所有才在你屋里翻找,不巧被你和如烟撞见……”
“疑心生暗鬼……”云初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情,我原本是不知道的,我们原本可以和平相处的……”
“……和平?”像被马蜂蛰了一下,姚阑猛坐直身子,咯咯咯发出一阵怪笑,“我们怎么可能和平相处!我辛辛苦苦地帮太太理家,鞍前马后的操劳,却不及你在她跟前的几句甜言蜜语,太太一面让我理家,却一面把《母训》传给了你,早早地就认定了你是这个府里未来的主母……凭什么?我要辛辛苦苦地为你做嫁?明明念忠是长子嫡孙,她却把世袭的爵位给了念爱……”姚阑紧紧地逼视着云初,“为什么?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待我?”
“可是……”
可是,董念忠毕竟不是大爷董忠的儿子啊!
想是太太早已发现了姚阑的不贞,慑于她父亲是相爷,姐姐是贵妃,才容下了,姚阑不会以为太太是傻子吧?
云初想辩驳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 www.u.CoM)
叹息一声,云初直视着姚阑有些发红的眼,“所以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听说黎国执意要我和亲,还固执地来骗我,说为我送行,不过是想我死在这里罢了……”
定定地看着云初,良久,姚阑开口道,“你果然聪明,看来我什么都没骗过你……”她话题一转,“是的,我原本以为你和陆侍读偷情的事大白于天下,黎国就会取消和亲,族里就会名正言顺地处置你了,不想没用我父亲多费口舌,黎国使者竟说,他们只负责谈和亲,至于公主是不是个荡妇,与他们无关……”姚阑唇边挂着一丝冷笑,阴森森地说道,“我不甘心,所以才来了,今夜我要亲自送你上路……”
“相爷鼓动陆侍读背叛我,不过是为了打消老爷让我为董家争得第一百块牌坊的梦想,逼老爷同意用我和亲……”云初直直地看着姚阑,“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去和亲对栾国的意义,杀了我,你就不怕坏了你父亲的大事?”
“坏了我父亲的大事?”姚阑反问,随即哈哈大笑,“你太高估自己了……黎国虽然大兵压境,但想要突破龙口峡天险又谈何容易?栾国开国以来,经历了多少次比这还大的凶险,哪一次不是完胜,又岂是一个贫瘠的黎国能灭得了的?”
龙口峡天险?
云初冷笑,赤国灭了,可以顺流而上直逼栾城的海帝城被黎国得了去,龙口峡早已不再是天险了。
可惜,姚阑再聪明,终是女人,鼠目寸光。
“可能你还不知道……”见她沉吟不语,姚阑心情格外的好,“让陆侍读毁你名节,还是我出的主意……”沉吟了半晌,直到云初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姚阑才接着说道,“可我父亲不知道的是,我同时还把你们私奔的事告诉了族长……”
所以她和陆轩才会被董族人和官兵双双围困,她还一直诧异,陆轩随她私奔,既然是计,陆轩为什么还要让董国公知道,如果没有董国公,姚相爷捉了她直接送给太后,任董国公再强势,也无可奈何,但现在自己落入董国公手里,就多了许多不确定。
董国公早有反心,就算面对太后的懿旨,他也可以杀了她祭旗。
“就要死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姚阑也平静下来,“我一并告诉你,黄泉路上,你也做个明白鬼……”
“没有了……”云初淡淡地摇摇头,“常听人说,凡事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轻言放弃,太后一定会来懿旨救我,你又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死……”
像看三岁的孩童,姚阑咯咯地笑,“看来你是真糊涂了,我杀你如同碾死只蚂蚁……”又道,“知道吗,你放走如烟,就是你今天最大的失误!”
云初也笑起来,“你凭什么就那么肯定你能杀了我,而不是我杀了你?又凭什么相信门外就没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
姚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回头看向门口,徐徐的清风吹打着门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益发显得夜的幽静。
回过头,姚阑冷冷一笑,“好,我就让你知道我凭什么!”
说完,她手一抬,竟使不出半分功力,她蓦然变了脸色,手指着云初,“你……”
伸手拿起刚饮过的酒杯放在鼻下,姚阑细细地闻着,她一直盯着云初,云初什么时候下的毒?
“别闻了,毒不在酒里……”云初指着窗台上的香,“是这香气有毒……”
“……龙涎香?”姚阑一怔,又深吸一口,“这香味我在姐姐的宫里闻过,的确是宫廷御品,怎么会有毒?”候然转过来,“你骗人,同时闻着香气,如果有毒,你为什么会没事?”
“因为我服了解药……”云初微微一笑,“那龙涎香的确是太后所赐,不过被我重新调治了,里面又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鹤草,这香气就有毒了”
“……你事先服了解药?”姚阑脸色发白,“什么时候,难道你早已算出我知道了黎国使者不肯取消和亲,会来杀你?”
“我还没那么聪明……”云初摇摇头,“解药就在我斟的第一杯酒里,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云初叹息一声,“知道你眼里不容沙子,我就没敢把解药放在自己杯里,而是放到了你杯里,果然,你起了疑心,硬逼我喝下了那杯放了解药的酒……”
“你……”姚阑颤抖着手指着云初。
“这就是天意吧……”云初叹息一声,“四爷爱你胜过生命,我却是他结发的妻,我常常在他的灵前反反复复地问,如果我们两个注定只能活一个,他会希望谁活下来?一次又一次,我都坚信四爷一定会选择留下你,所以,我才起了离开国公府的打算,远远地离开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让我们的恩怨消于无形,可惜……”她话题一转,“你太贪心,我都已经放手了,已经决定成全四爷爱你的一片心,把这些秘密带进棺材了,可你还穷追不舍,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云初摊开双手,“你看,这次连四爷都不帮你了,不过,你还是会比我幸运,能得个节妇的名声,为董家得来一块牌坊……”
“你高兴的太早了!”姚阑冷冷一笑,“就算中了毒,又如何?我父亲是相爷,姐姐是皇后,老爷也不敢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你毒死!”
云初摇摇头,缓缓地闭上了眼。
别事尚可,如果董国公知道是姚阑害死了他的亲生儿子,还会顾及她父亲是相爷,姐姐是皇后吗?
栾国本就内忧外患,如今又将相失和,离亡国真的不远了!
仿佛听道了栾国的丧钟,云初暗叹一声,“陆轩,我答应过你,我会远嫁黎国,你泉下有知,就睁大了眼睛看着,即便我嫁了,栾国会不会像你想的一样,从此强大,我要你看着,即使我委屈地和亲了,黎国依然会攻打栾国,栾国依然会灭亡!
万岁不会因为你的死和我的付出而从此觉醒,从此卧薪尝胆,富国强兵,他只会更加骄奢淫逸,荒淫无度!”她紧紧地咬了咬牙,“陆轩,你泉下有知,就睁大眼睛看着,免得你下一世再这样愚蠢,这样幼稚地忠于一个无道的昏君,白白地断送了爱情,断送了性命!”
一滴泪顺着云初的眼角缓缓地滑落……
见云初不再理她,姚阑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身来,看着闭目不语的云初,道,“你高兴,就去把这些告诉老爷,你试试看看,老爷是信你,还是信我……”
说完,她踉跄地走到门口,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
姚阑泥塑半立在了那儿。
门外,董国公阴沉着脸,负手而立。
迎秋、迎冬脸色苍白,僵偶般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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