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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小厮拿着蜜蜡佛手走出去,老鸨脸上的笑才变了样子,笑着坐下接过茶:“乔爷,你也晓得我们门户人家,吃客穿客,二十两银子在您老眼里,不过是一根汗毛,在我们眼里,也能过个十来天,乔爷您就休怪我今儿上门?”
八爷只得唯唯称是,不一时小厮拿着银子进来,八爷称给老鸨二十两银子,老鸨接了银子起身笑道:“乔爷,多有得罪,今儿晚上要不再去我们院里,我让女儿给您唱新鲜曲子?”有了银子,八爷只觉得自己胆气又壮了起来,瞧都不瞧老鸨一眼。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老鸨是什么样的人,笑吟吟辞了出去,小厮关上门就开始抱怨:“爷,要在京里,她敢在爷面前这样说,早被管家们打出去了。爷,我们回京去,要不就回六爷那里去,不然在这里,银子也没了,连这样的人都敢欺上来。”
八爷玩耍的正酣,哪肯听小厮的,拍一拍桌上的银子:“这不是吗?”小厮急的额头冒汗:“爷,咱们押的急,不过就押了两百两银子,给了那边二十两,这里够用几日,倒不如拿着这银子回京去。”八爷怎是肯听劝的,他坐了下来,瞧也不瞧小厮:“要回去你回去,我可不回去。”
另外一个小厮见八爷这样,上前来拉这小厮出去,小声地道:“我们不过是下人,要管,还得六爷出面。”话音还没落,八爷就摔了个笔筒:“呸,你们这吃里爬外的东西,爷不过多花了几两银子,你们从中赚的也不少了,就这样罗里罗嗦,还要去告六哥六嫂,你们若不愿意伺候爷,趁早滚回京里。”
见八爷怒气冲冲,两个小厮急忙跪下,八爷骂了几句,想起还要这两小厮做事,上前用脚尖踹起一个:“去,给爷把现在用不到的夏天衣服全都拿出去当了。”小厮虽然站起,但还是迟疑:“爷,都当了,回京太太问起,小的们要怎么回话?”
八爷伸个懒腰:“不就是几件衣裳,娘哪会管这些,况且年年都做新的,我又不缺衣裳穿。”说着进屋再去睡会,等晚上好去**。
两个小厮你瞧我我瞧你,唯今之计,只有悄悄去告诉赵思贤才好。
都到当衣服的地步了?婉潞手里玩着一块玉佩,脸上露出叹息之色:“亏的八叔叔还小,手上的银子不多,不然真到当家时候才这样,那就是败家子了。”还不多?赵思贤苦笑一下:“娘子,这七八个月来,他现银子就败了千数,再加上这些东西,少说两千两银子没了,我赵家虽时代簪缨,这些钱也够我们全家过个半年,他就这样眼眨也不眨地花掉,长此下去,怎么得了?”
婉潞端给他一杯茶:“你先消消气,这时候你把他叫来训诫一番,他还要怪你拦着他玩耍呢,倒不如瞧着他败,等连衣裳都空了,被人赶出去,吃了些苦头,那时再慢慢教导。”
这也是原先商量好的,赵思贤捶着桌子只是不说话,婉潞笑道:“既然如此,明儿你就让人把他叫进衙门里来,摆上酒用远话问了,若他一味推脱,就还是按了原来的计策行事,若他有一分半分的悔意,咱们就派人把他送回京,也尽了你的心,如何?”
赵思贤自然是盼望着堂弟有一分半分的悔意,次日就命人把八爷寻来,远远用话问他可有去秦淮河走走,八爷只是笑道:“六哥怎么说这样的话,做兄弟的年纪还小,那些地方怎么能去,每日不过是在屋里读书,再和三五好友会会诗文。”
这话让赵思贤气的手抖,勉强才道:“你既会了诗文,就做几首诗给做哥哥的赏鉴赏鉴。”八爷没料到赵思贤会这样问,但他素来机灵,只愣了一下就道:“做诗总要有个由头,弟弟今日的诗兴不在家,等明儿见了好景致,定约上六哥一起去,好好做几首诗。”
见他全无悔改之意,赵思贤心里叹气,恨不得立时就喝出他的所为,想到妻子所言,只得忍了下去,含笑道:“既如此,我也就等着了。”八爷心里还当自己已经敷衍过去,脸上喜悦自不必言。
转眼日子又过了三个月,金陵虽然比起京城要暖和些,但今年冬天特别冷,早在十月就飘起雪花,街上的人,个个穿了厚厚的冬衣,况且又是年边,人人都要赶着回家过年。秦淮河边冷清了不少,一大清早就传来骂声:“呸,不知趣的东西,欠了我们三夜的宿钱,还赖着不走,还不给我滚回去。”
一座楼门大开,老鸨正叉着腰在骂人,被赶出来的正是八爷,他只穿了单衣,脚上的鞋只着了一只,另一只脚只穿了袜子,对老鸨怒道:“爷来你这里是瞧的起你,爷堂堂定安侯府的人,本县知县的堂弟,哪里少的了你的银子?”
老鸨一甩帕子:“呸,这贼小厮,到现在都还说谎,本县知县姓赵,不姓乔,知县奶奶姓平,哪里来的野狗,也妄想攀上定安侯府,瞧你这样子,做定安侯府管家的儿子,只怕人家都嫌你贼眉鼠眼呢。”
虽然清早又冷,但这样的吵闹也引来不少人围观,听了老鸨的话,已经有人指着八爷笑起来,就他长的这样子,一点贵气都没有,还说是定安侯府的,真是笑话。
八爷从生下来到现在,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气,用手理一理头发:“呸,等我去了县衙,见了哥哥,再让他来找人敲死你。”说着伸手:“我的裘衣和鞋子呢?”
老鸨从门背后捞出一只鞋子丢给他,冷笑道:“你还有脸问裘衣?你在这歇了三天,难道就不要钱了,那衣衫虽然破了,也能抵几天,再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八爷这下急了:“那衣衫我娘说光皮子就值三百两,这里的宿钱多不过三十两,你还要找给我。”
老鸨红唇一抿:“呸,一件破衣衫,我好心收了抵银子,你还敢要我找银子给你,做你的大梦去。”那件衣衫是八爷最后一件御寒的,少了这衣衫,冬天怎么过?八爷冷的发抖,上前就推老鸨几下:“你还我的裘衣。”
老鸨怎能让他推到,已经往后退一步大喊起来:“快来瞧啊,这不给银子还要打人啊。”喊了几声,就听到后面响起声音:“于妈妈,大清早的你不关着门睡觉,在这做什么呢?”于妈妈伸手就扭住八爷,对说话的人道:“张头你来的正好,这人嫖了我们女儿,不给银子不说还要打人,还冒充本县官亲,张头你快些把他抓了。”
见了衙役,八爷心里喜欢,忙叫道:“本县知县是我堂哥,我是定安侯府的,快些把这奴才抓进牢里。”张捕头的眉皱起来:“知县老爷奉了知府大人的札子,去常熟县公干,临走前并没说过金陵城里有这样一位官亲,况且你若真是官亲,为什么小厮也不带,银子也没有,定是假的。”
说着就招呼身边的人:“把这冒充官亲的先打五十个板子再说。”衙役们发一声喊,上前就要抓八爷,八爷急的大嚷大叫:“哥哥不在,嫂嫂也在,再不成还有董管家,他们都认得我。”张捕头施施然道:“你这小厮倒也知道几个衙门里的人,只是奶奶趁着无事,去栖霞山进香去了,没个三五天回不来,董管家进京去了,你这冒充官亲的,还是随我们去牢里走一走。”
八爷见衙役们就要抓来,身子一低,竟从他们中间一个小缝钻了出去,没头没脑地跑起来,身后虽传来喊声,但只追了几步也就罢了。
跑的口干舌燥听不到声音了,八爷才停了下来,此时寒风吹过,八爷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手抱抱双肩,还是先回下处去,那里总还有床被。
两个小厮早被八爷撵回京,屋里冷冰冰的,没有热水也没有熏笼。比起外面寒风刺骨,又是天堂一般,八爷抱着肩膀冲进屋里,踢掉鞋子就冲到床上用被把自己包起来。
躺了许久,被里总算有了热气,想起平日的热闹,八爷不由流下泪,瞧着这空荡荡的屋子,箱子虽还在,里面全空的。八爷披着被下床,打开箱子仔细搜寻,别说银子,那些古玩衣衫,全都不见踪影,只有在一个箱子的角落,寻到件旧衣衫。
八爷把旧衣衫拿出来,摸一摸也还暖和,手往旧衣衫里寻,希冀能寻出两把银子也好,摸了半日,只在衣角那里摸出一个铜钱来。
一文钱济的什么用?八爷倒回床上,身上暖和了,肚子又开始饿起来。披着被到了厨房,厨房里也一样冰冷,锅干碗净,什么吃的都没有。找了半日,在橱柜一角发现半个馒头,那馒头干的开裂,也晓不得放了多久。
八爷这时肚里饥,拿起馒头就要嘴里送,咬了口咽了半天也咽不下去,又到井边打起半桶冷水,拿个碗舀了,冷水就着干馒头,总算是肚里有点东西。
吃完八爷还觉得饿的慌,回到屋里躺下,茫然地盯着床顶,今日才初八,哥哥去公干定要到年边才回来,嫂嫂去进香,路上若再玩耍几日,只怕也要十天,等他们回来,自己已经饿死在这里。
想到伤心处,八爷不由哭了起来,早晓得这样就不该把银子看的土块一样,拿着不要命地使,或者当时也留下件把东西,没有当尽也好。落到现在没有寒衣,也无吃的,这十天要怎么熬啊?
八爷在这里伤心,外面传来喊声:“乔爷在吗?”八爷刚要坐起来人就走进屋里,见进来的是房东,八爷刚要擦泪起身行礼,房东就冷笑起来:“好乔爷,这时候还躺在这里呢,您欠我的房钱可有两个月了,乔爷,我这一家老小可还等着过年呢。”
八爷刚说个通融,房东已经伸手把他拉下床来,脸上变色:“呸,我通融你,谁来通融通融我,还不给我滚出去。”八爷也知道欠房钱欠的太久,只得穿了鞋抱起被准备走,早被房东拉过被:“这被还值那么几两银子,也罢,就拿这被抵了吧。”
身上的温暖失去,八爷几乎是含泪向房东道:“我没有御寒的衣物,还求把这条被给我。”房东手里扯了被,就在房里四处搜寻起来,听到八爷这样说,把那件破衣服丢给他:“拿这个去,也是我好心,不然就该光身子赶你出门。”
八爷到了这时再说不出什么话,一走出门,更觉寒风刺骨,天上又飘下一点雪花,该何去何从?有人推了推他:“哎,前面周大户家舍粥,你还不赶紧去?”
八爷低头一瞧,见是个破衣烂衫的乞丐,这样乞丐怎可近的自己的身子,八爷刚想呵斥,猛然瞧见自己身上穿的,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乞丐还在拉他:“快走快走,晚了就没有了。”八爷身不由己被乞丐拉到一户人家门口,已经排起好长的队,乞丐兴奋地说:“王大户家的粥最好,去年我吃过,里面竟然还有红枣和枸杞。”有红枣和枸杞的粥算什么好粥?
八爷刚想说话,已经闻见粥香,肚里的馋虫被勾起来,不由咽了口吐沫,那乞丐还笑呵呵地道:“你是新来的吧?”新来的?八爷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已经排到了他们跟前,乞丐把破碗伸了过去,嘴里就道:“主人家善心大发,来年大大发财。”打粥的给了他一碗。
那勺到了八爷跟前,管家看了八爷一眼:“新来的,不晓得规矩吗?”先前那乞丐已经在喝粥了,还用手拉一下八爷:“快些说吉利话,好讨碗粥喝。”八爷舌头在嘴里抖起来,看着面前挺胸凸肚的管家,那吉利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小时候说吉利话是讨大人喜欢,可为了一碗粥?
八爷愣了半响,终于开口道:“不食嗟来之食。”管家咳了一声:“这倒稀奇,想必也是个刚败落的人家吧,我可告诉你,我们主人施粥,就是要讨吉利话的,再让你们知道,任你们之前是什么样人家的子弟,极败落了,就该低头才是。”
说着管家冷哼一声:“您啊,要风骨,当初就不该把家产荡尽,这时候讲风骨,真是笑话。”说完管家就把八爷一推:“让开,我还等着做事呢。”
八爷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瞧着人群不停地往前走,先头那乞丐已经喝完了粥,笑着说:“我和你说,谁没有过过好日子?你现在刚刚败落,不晓得肚皮最重要,等过上几年就知道了。”说着乞丐拍着肚子唱着歌走了。
旁边有人议论说:“那个不就是金老爷的独子吗?金家败了也才四五年,他怎么就这个样子?”议论声传进八爷耳里,难道自己以后也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