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送走来吊唁的罗太太,觉得嗓子都火辣辣地疼,从潘氏咽气到现在,婉潞都没有好好歇一歇,安排丧事,料理家务,应酬来往的人,比平日要忙了四五倍。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还不能像秦氏她们一样去偷空歇歇,来吊唁的人眼睛都盯着赵思贤夫妻,就看他们怎么办潘氏的丧事。虽有老人在头上,潘氏的丧事也不能办的差了些,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得了褒贬。大到潘氏的棺木,小到她灵前的供果,都要一一安排妥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见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婉潞这才掩住口打个哈欠,全身放松一下,双妙过来扶住她,婉潞的眼微微闭上,偷的这个空歇歇也好。
闭眼放松的感觉真好,横竖从人们会把自己扶到该去的地方。昏昏沉沉中,婉潞觉得自己已经进入梦乡,唇边突然多了什么东西,接着就是汁水进到自己嘴里,婉潞猛地睁开眼,面前是秦氏笑吟吟的脸,她手里还拿着羹匙:“这是参汤,婆婆说你这几日着实疲累了,吩咐厨房特意给你炖的,放在这半日了。”
婉潞脑里还有些混乱,再想一想,方才那汁水的味道确有人参味,见秦氏又要舀过来喂自己,忙伸手接过碗:“怎敢劳烦三嫂服侍,我自己来就成了。”喝了一口想起什么婉潞又抬头问:“婆婆和三嫂可曾用过?”这里没有外人,秦氏也没好好坐在那,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你就别管那么多了,谁有你辛苦,走路都能睡着,真要熬的你也病了,那才叫烦心。”
原来方才自己是真的睡着了,还被秦氏看到,婉潞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碗里的参汤一饮而尽丫鬟接过碗的时候又送上一盏茶,婉潞漱了漱吐掉才开口道:“总和大嫂做了这十来年的妯娌,这件事上总要尽心。”秦氏拍拍她的手,话里有几分不满:“这是你的心,可笑别人还不晓得。”
婉潞明白这话,诚远伯府知道了潘氏的死讯,那日一大早就过来吊唁,既是潘氏的娘家来的人自然不少,从诚远伯夫人再到理哥儿的表哥都来齐了。京里风俗,从上到下的人家,办丧事的时候娘家都要来挑剔一番,表明这是有娘家的人,丧事上不能马虎。
这些世家大都互相联姻,来挑剔不过是走个过场,谁也不会认真。那日潘家人来了却不一样,先是诚远伯夫人见楚夫人的时候面色就不好,等到了灵堂,潘氏的嫂嫂潘大奶奶就从灵位上的称呼再到哭灵的人都挑出一堆毛病来。
这打了婉潞个措手不及,从来没有哪家世家办丧事的时候娘家人这样挑剔,但这也是娘家人该做的,婉潞只有赔着笑脸让人重新换了这些。哭灵的人见动了真格,哪敢像方才一样只是抽泣,哭声一个比一个大,潘大奶奶又被婉潞请到一边坐下,奉上新茶鲜果,那脸色才好看一些。
等灵位重新写好,潘大奶奶那泪珠这才滚落,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妹妹啊。”就大哭起来,潘大奶奶一哭,本来和楚夫人在那里互相安慰的诚远伯夫人也撑不住,猛地起身走到潘氏灵前用手捶着桌子:“我的儿啊,怎么老天不开眼,不收了该收的人,把你收去了。”
这哭的就有点不好听了,秦氏和婉潞对看一眼,楚夫人忙上前扶住诚远伯夫人:“亲家,这也是命,虽说大奶奶去了,可哥儿姐儿们都各自嫁娶了,还有几个小孙子孙女,她婶婶也答应照管。”诚远伯夫人伤心不已,潘大奶奶抽泣中说了一句:“亲家太太您这话本说的好,只是婶娘怎能比得上亲娘,况且姑爷年纪还不算老,日后也是要续弦的,到时有了继母,生了别的孩子,那些外甥们就更无人照管。”
话没说完,丫鬟们带着潘氏的几个年少的孩子过来见外婆舅母,除了理哥儿珍姐儿,潘氏还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二,女儿十一岁。
诚远伯夫人见了自己两个小外孙,那泪更收不住,用手抱住他们俩就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原本你娘虽病着,总有人挂念几分,现在你们娘不在了,叫你们怎么办?”这两个孩子出世没几年,赵大爷就因荒唐被侯爷关在家里,潘氏也渐渐病了起来,虽有丫鬟奶妈照顾,总比不得理哥儿珍姐儿那时那么如意。
若是赵大爷还照管也要好些,偏生赵大爷又是那么个性子,等邵姨娘生了儿子得了宠,翰哥儿成了赵大爷的心尖儿,这两孩子又往后靠,虽说衣食无缺,性子总有些怯懦。但不管怎么说,潘氏在一日他们也晓得自己的娘在,现在潘氏没了,没了娘照管,照顾这两孩子的婆子们总会说句把可怜的话。
听到外祖母这样说,这两孩子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哭让潘大奶奶心里越发酸涩起来,抱住这两个孩子就道:“我可怜的外甥。”小姑娘哭着哭着,猛地看见灵堂那跪着的邵姨娘,尖叫起来:“外婆,我怕。”
诚远伯夫人虽然哭的十分伤心,也听到小姑娘这叫声,忙把她搂在怀里:“不怕不怕,你娘的灵去不远,会保佑你的。”小姑娘缩在诚远伯夫人怀里,小脑袋露了出来:“外婆,昨儿妈妈在我面前说,说邵姨娘说过了等我娘一死,她扶了正,就要不给我们吃穿,要把我关在那黑屋子里头。”
这话让灵堂里的人都呆住,邵姨娘没料到小姑娘会在此时此地告状,急的大喊起来:“筠姐儿你别乱说,我不过就是个下人出身,哪敢妄想扶正?”说着邵姨娘就膝行到楚夫人跟前:“太太,太太,您就是给奴一百个胆子,奴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上头还有老爷太太,奴怎么敢这样想,太太,太太。”
灵堂里此时除了邵姨娘的声音就再没有别人敢出声,越发显得邵姨娘这哭叫凄凉。诚远伯夫人紧紧抱住筠姐儿,唇紧紧抿住,楚夫人已经气的满脸都涨红,这样的话别说说出来,就算想一想都是不许的。邵姨娘哭叫了一会,抬头看见楚夫人这样,心渐渐沉了下去,楚夫人已经一个巴掌摔到她脸上:“不知死活的东西,不是你平日在那里和人嚼舌,一个底下人那晓得这话?”
邵姨娘被打了一巴掌,那哭叫声顿时不见,也不敢用手去捂住脸,只是松开手颓然倒了下去。
灵堂里沉寂下来,婉潞她们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楚夫人,楚夫人站起身,沉声道:“把邵氏给我拖下去,不许……”刚说了一句,楚夫人就晃了晃,秦氏眼尖,急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楚夫人扶了她的手:“关她几日,我看她还嘴硬,她用的所有丫鬟婆子,都给我卖出去。”
婉潞上前应是,楚夫人咳嗽几声,诚远伯夫人没有说话,潘大奶奶已经开口:“这本是赵府的家事,我们不好插嘴的,只是关了她几日,没死的话难道赵府还要留着这个祸害?”邵姨娘本来已经被拖了下去,听到潘大奶奶这话又尖叫起来:“太太,求您看在翰哥儿面上,太太,求您看在翰哥儿面上。”
邵姨娘声音极其尖利,虽被拖了下去还是传到众人耳里。诚远伯夫人冷笑一声:“亲家,不说我还忘了,她还有个儿子,不然她怎么这么张狂?只是她生的孩子是你孙子,难道我女儿生的孩子就不是你的孙儿?”说着诚远伯夫人把外孙也拉了过来:“瞧瞧这孩子,都十二岁了,长的还不如外头十岁的娃,今儿要不连那孩子也赶了出去,一次绝了后患,我这就带这两个孩子回家,他们总是我潘家血脉,我潘家不缺他们吃穿。”
说着诚远伯夫人站起身,一手牵了一个孩子就要往外走,这要真被他们带走,赵府就成了笑柄,婉潞忙上前拦住:“亲家太太,晓得您心疼这俩孩子,只是大嫂去世之前,在床前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侄媳,她灵去不远,她的话我怎敢不听?”
婉潞抬出潘氏来,这让诚远伯夫人又想起女儿,酸楚不已:“六奶奶,我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只是你一个弟媳妇,怎好管的大伯房里的事?就算那姨娘死了又怎样,她儿子长大了还不是会念着自己的亲娘,到时反倒他们兄弟不和睦,倒不如我现时就把这两个孩子带走,你们家再过自己的日子去。”
筠姐儿一双眼睛睁的极大,眼里还有些恐慌,不晓得怎么自己这么一句话就让这里乱成一片,外祖母还要带自己走,小男孩虽被外婆牵住,眼里分明也是不解。
潘大奶奶见了这样,晓得自己的娘是要把翰哥儿这后患绝了,邵姨娘一死,她儿子自然要被送进楚夫人房里抚养,到时等长大了,分产不说,有了出息说不定还会追究自己娘当年的死因,与其到那时闹的满城风雨,不如这时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母子都赶出赵府,为自己小姑出了一口气不说,还能绝了后患。
想到这里潘大奶奶上前拉起小男孩的手:“煊哥儿,和舅母回家去,你竺表姐前儿还念叨呢。”煊哥儿只是紧紧拉住妹妹的手不发一言。
楚夫人见潘家执意要带走这两个孩子,虽知道她们不过是做戏,也怕这戏做了真,叹了声气:“亲家,我晓得你们心里有怨,说来也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好。亲家,我今儿就给你跪下赔礼。”说着楚夫人猛然跪了下去就要行礼。
她这一跪让诚远伯夫人吓了一跳,自己也跪了下去:“亲家,我今儿也不用你给我赔礼,就一点,我女儿已经没了,我不想再让这两个外孙也没了。”
她们两位下跪了,婉潞她们自然不好站着,也要陪着下跪,楚夫人明白她们要的什么,话里有十二分的难过:“亲家,这两个孙儿都是我赵家血脉,我赵家怎能不保他们周全?”说着楚夫人就抬头唤人:“来啊,把那邵氏拿过来,就在这灵前打着,什么时候你亲家太太们气平,什么时候停手。”
潘大奶奶眼珠一转,带着哭腔道:“亲家太太,就算是今儿把邵氏在妹妹灵前打死,她总还有个儿子,她的儿子总是外甥们的异母弟兄,等长大了难道不会为母和这几个外甥起冲突,倒不如放她一条狗命,给他们一份小小产业,让他们母子去自生自灭。”
这意思就是要把邵姨娘母子赶出府,虽说邵姨娘是个不知起倒的,但翰哥儿在楚夫人房里那么几天,楚夫人还是有些心疼这个小孙子,听了潘大奶奶这话楚夫人久久没有说话。
潘大奶奶见楚夫人不说话,故意又道:“我就知道这话是白说,我们是潘家人,心疼的自然是潘家的外甥,亲家太太是赵家人,不管什么人生的,都是您的孙儿,又怎管生他们的人是什么人呢,还是让我们把这两个外甥带走,省得日后不光受继母折磨,还要被姨娘生的孩子糟蹋。”
说着潘大奶奶扶起诚远伯夫人,就要继续往外走,楚夫人知道此时不能不硬下心肠了,那泪已经流的顾不上用帕子去擦,在秦氏搀扶下起身,声音很干涩:“亲家,就照你们说的吧,等丧事办完,找个好日子把他们母子送到庄上去。”
说完楚夫人已经恨极,低头去看那两个孙儿,筠姐儿靠在诚远伯夫人的身边,煊哥儿站在那里,楚夫人对他们兄妹招一招手:“过来祖母这里。”诚远伯夫人这才放开牵着他们的手,筠姐儿偎到祖母身边,楚夫人摸摸煊哥儿的头,一个字也没说。
为了这两个孩子把翰哥儿逐出,虽说是邵姨娘自找的,但潘家把气出在孩子身上,婉潞心里也有几分不忍,把楚夫人扶了坐下,这么一闹,潘家和赵家的这亲戚?婉潞叹了一口气,秦氏也明白,灵堂里顿时没有人说话,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