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颜杲卿

目录:铁骑| 作者:虎贲氏| 类别:历史军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颜杲卿

    瓢泼的大雨里,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支大约五百人的队伍赶着大批的马车在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队伍里除了一支百人的羽林骑兵外,剩下的全是步行的力夫。

    潼关前的军事对峙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而凉州的郭元振也带着河西精锐抵达了三辅地区,那些原本喊着忠于郭元佐这个皇帝的文官们居然一个个都是直接开了城门,让郭元振这个凉州都督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长安附近大半郡县。

    如今长安城除了潼关可以依仗外,几乎成了一座孤城,虽然郭元佐下令封锁消息,但是缇骑司埋下的暗哨又岂是易于之辈,更何况还有廷尉府的来俊臣,根本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时地在暗地里帮忙散播些不利于郭元佐的消息。

    眼下的长安城里可以说是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城里的大户人家,商业协会都已经做好了迎接郭虎禅入城的准备,在他们看来这场仗未必打得起来,郭元佐这个皇帝就已经输了。

    谁都不是傻子,郭虎禅携万军之力而回,更兼身为先太子之后,占据了皇统正朔的大义名分,可以说是众望所归,即便有人不愿意郭虎禅当这个皇帝,可也只有在心里说说罢了。

    冰凉的雨水从头盔处淌下,颜杲卿不耐地抹去了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眼在白茫茫的雨水里望不到边的马车队伍,口中嘀咕着,说起来他并不愿意走这趟差使,如今长安都护府里,像他这样的年轻军官都不大愿意给未央宫里那个皇帝卖命。

    比起郭虎禅来,郭元佐这个长于深宫的皇帝从来都不是帝国的普通将士心中的什么雄主,尤其是文皇帝手里衰败的大汉霸权,更是让颜杲卿这样出身军人世家的子弟不满。

    如果没有郭虎禅,或许颜杲卿这样的年轻军官或许还会捍卫皇权,可是郭虎禅是先太子之后,若论起皇位的正统性,郭虎禅显然比郭元佐更有资格入主未央宫。

    要不是颜杲卿一直以来都是在长安都护府服役,而郭元佐虽然不孚人望,但也没有亏待过他们这些羽林军的将士,说不定他也和京兆地区的都督府跟折冲府的军官士兵一起倒戈前往洛阳‘勤王’去了。

    “颜校尉,这雨太大,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下。”颜杲卿身后,一名骑着马,穿着宫中宦官服饰的中年男子到了颜杲卿身边说道,他的脸色苍白,嘴上一根胡须也没有,虽然落下的雨水里,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但听上去还是刺耳得很。

    “哦,那就听王公公的。”颜杲卿看着这个皇帝派下来的宦官,看他浑身冻得发抖的样子,倒也没有继续坚持行军,而是答应道。

    “多谢颜校尉。”王公公大喜道,虽然他是皇帝派下来的监军,可实际上在这军中根本没什么地位,他心中自也清楚得很,见颜杲卿没有难为他,也是高兴得很。

    官道上,前进的队伍很快去了边上能够躲雨的树林里,至少那里雨势要小一点,如果雨实在大而且一直下下去的话,他们也就只有提前扎营了。

    随行的力夫们很快开始用力推起了马车,官道旁的地里拿来的石板路和马车专用的木枕铁轨,早就给雨水泡得一团泥泞,马车轮子陷进去,得全靠他们使力气推出来。

    王公公倒是没想到本来想着能让大伙儿休息,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就连那些羽林军的将士也下马帮忙推车,不由脸色变得大为尴尬,看到颜杲卿时,也变得有些讪讪。

    “看这雨有得下,三两天也不一定下得完,不如等雨停了再赶路。”颜杲卿看到王公公那在雨水里冻得哆嗦的样子,却是下马说道,然后帮着身边的一群力夫和手下亲兵推起了马车。

    颜杲卿他们这次押送的是从长安武库里提出来的强弩和大批的箭矢,运往潼关,郭元佐是铁了心要在长安城死守,所以潼关那里他绝对不容有失,起码靠着长安城的坚固城防,他相信就算是数十万大军都奈何不了,等到战事延长,那些现在投靠郭虎禅的人就未必不会起其他心思。

    但是郭元振和裴旻这两人未必会直接屯兵于长安城下攻城,要是他们绕道去攻打潼关,到时潼关腹背受敌,一旦失陷,这长安城可就真地悬了,所以郭元佐趁这些日子,不断地往潼关运送粮秣武器。

    颜杲卿身为校尉,但年纪不大,资历较浅的他自然被派来干这押送的差事,不过虽然心里抱怨,但颜杲卿还是很本分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后,颜杲卿才带着手下的人马把车队全都带进了官道旁的林子里,同时扎起营来。

    营帐里,颜杲卿脱去身上湿漉漉的盔甲后,也不由打了个寒碜,然后连忙抹干了身子,这时已是初秋,正是一阵秋雨一阵凉的时候,他现在只怕队伍里那些力夫不一定能撑得住。

    打开酒囊,颜杲卿一口气灌了几大口后,觉得四肢暖和过来,才重新披挂衣甲,又穿戴上了蓑衣斗笠,方自出了营地,去了王公公的营帐,虽说王公公名义上是去潼关给郭元佑这个燕王传旨,但实际上就是监军,这一个月里长安城和潼关里来来往往的队伍里,全都是王公公这样去潼关传旨的太监。

    颜杲卿再怎么大度,也是不愿和个太监共处一室的,到了王公公的营帐时,他仍是在外高声喊了一句后,方才慢悠悠地进帐。

    “颜校尉。”王公公显然是刚刚换了衣服,喝了些酒,脚步有些发飘,看到颜杲卿时,差点摔地上,“有什么事找咱家。”

    “雨大湿气重,我们带的酒不够,那些力夫我怕撑不住,所以想去附近的村镇买些酒回来,不知道王公公是否跟我同去?”颜杲卿朝有些诧异的王公公说道,虽然他们队伍里所载的大车中有不少是整坛整坛堆放的烈酒,但那是运到潼关的军需物资,他不能擅自动用。

    “颜校尉体恤那些力夫,是他们的福气,咱家就不去了。”王公公看了眼站在营帐里,身上蓑衣滴下的水在脚下成了小水塘的颜杲卿,一想到那给雨水浇得浑身发抖的滋味,却是打消了跟去的念头,他这个监军也就是个摆设,要是颜杲卿有反意,杀他不跟杀只鸡似的。

    “那我就去了,王公公。”颜杲卿说话间,已自转身掀帐而出,外面天地间白花花的雨瀑和打进来的雨点子叫王公公庆幸自己没说出要跟去的话,就他这身板跟着颜杲卿去了,万一要是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形,只怕就得直接给淋死了。

    雨幕里,颜杲卿带着十余个亲兵,多带了几匹马上了官道,那些力夫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干着最累最脏的活,他要是再不照顾一点,便是猪狗不如,想到小时候父亲的教诲,颜杲卿不由心中暗道。

    在雨中不知行了多久,颜杲卿终于看到了前方官道旁那在大雨里显得有些模糊的旗杆子,他要是没猜错,那该是一家官道边上的酒肆铺子,说不定边上就是田垄和村子,他小时候跟着父亲种地的时候,就常跑去那官道旁的酒肆铺子,听路过的商旅客人们说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要是正好遇到个路过的说书先生,他能在那里赖上一整天。

    一行十几人一直到了那酒肆铺子前,才有个店小二迎将出来,领着颜杲卿身后几个亲兵把马牵进了店里的马厩。

    走进店堂子,颜杲卿和身边几个亲兵脱去身上蓑衣,只觉得一股暖意,抬头看去那大厅里虽然客人不多,不过却生着好几个火炉。

    “几位军爷,要些什么?”柜台里看上去有些年岁的老掌柜到了颜杲卿面前问道。

    “先给我们上些酒,再来些牛羊肉,要是有鸡汤更好,另外给我准备三十坛烧酒,弄几头猪装车,到时一并算钱。”颜杲卿找了张桌子坐下后,直接吩咐道,不过那老掌柜好像没听清一般,却是多问了几遍,直到颜杲卿有些不耐烦,方才离开让店里伙计准备去了。

    等到酒上来时,颜杲卿听到那伙计又自罗嗦地问了一遍要准备多少东西时,不由大为恼怒,抬头直接看向那柜台处大概是聋子的老掌柜,本想大声再说一遍,可是却看到了那老掌柜指缝里夹着的东西,不由脸色一变,而这时那伙计也自拉住了他道,“军爷别见怪,我家掌柜耳背,有什么吩咐直接跟我说就成。”

    本来要发作的颜杲卿感觉到那伙计手里偷偷塞来的纸条后,压下了心头疑惑,却是没好声气地又吩咐了一遍才作罢,等他伙计走了以后,才朝几个亲兵道,“你们先吃着,我去出恭。”

    “大人你小心给茅坑淹了。”几个亲兵都是跟颜杲卿亲近的,再加上不在军中,也是说起笑话来,颜杲卿也是笑骂了几声后,出了大厅。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颜杲卿打开那伙计塞给自己的纸团,看了几眼后,神情变得有些阴晴不定,回去时却是到了柜台前,装作结帐的样子,压低了声音朝那老掌柜道,“我爹在哪里?”

    “颜校尉,令尊无恙,只要你照纸上说得办就行了。”那老掌柜看着面前眼里好像要喷火一样的颜杲卿,脸上露出了和年纪不符的神情,接着将先前指缝里藏着的那枚有着花纹的铁片递给了颜杲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