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神殿。
三月的春风带着点点潮湿,在深夜掀动了晶莹的树枝。窗帘像是醉酒了一般,在神界寂静的夜晚扭动着轻舞。
安安进入寝宫时,赫默正从冰柜里拿出红酒和加餐的面包。面包是夜餐专用的特制品种,非常酥软,就算睡前吃也不会消化不良。所以胃口一向很好的赫默毫不犹豫地拿了一大包。看见他发丝还有些湿润,小脸在琉璃盏烛光中被染得金黄,还如此孩子气地拿这么多吃的,安安禁不住笑了,但在赫默转过头时就迅速恢复了棺材脸。
“回来了?”赫默迅速把吃的都放回冰柜,快步走到安安身边,“累了吗?”
“饿了就去吃吧。”安安用下巴指了指冰柜。
“没饿。是没事做……”
如果赫默蹲着或者坐着,寻常人绝对不会猜到他会这么高——他那张脸还真是非常秀气,就算俯视安安,都还是只有巴掌大,这让他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够成熟。
“撒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今天来吗?”他握住安安的手,靠近了一些。
安安摇头。
“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安安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但赫默不告诉她答案,只是默默地用那双深紫色的眼看着她。
她有些不耐烦,转身脱掉外套,但突然想起这一天是他们“例行公事”的日子。
虽然和赫默的关系比他和撒迦在一起时亲昵了,但他们在进行每月固定夫妻运动上的惯例还是没有改变。一来是安安怕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二来……跟一个男人上床,就算不是自己爱的人,他却一直叫着其他人的名字也不是那么愉快的事。
“撒迦。”
就是这样。
赫默从背后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如果不累,今天也不要例外好么?”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我们好久没见了。”
“嗯。”
只要无视他对自己的称呼,其实两人在性生活方面是很协调的。赫默和很多男人不一样,在床上从来不粗暴,但节奏把握得很好,会让人完全没有痛感只有□,从而□焚烧不可自拔。时间长了,和法瑟那段激情又疯狂的回忆也渐渐被赫默的存在感取代。
这一夜,她依然是属于赫默的。
就算地点变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依然将他们包围,就像曾经在海尼尔皇宫海神殿堂缠绵的无数个夜晚。
安安将手指插入赫默卷曲的短发中,仰着头吃力地呼吸,享受着被不断填充的幸福感,眼神涣散地看着房内摇摇晃晃的灯盏……
他依然在叫撒迦的名字。
贝伦希德的死让她永远不会忘记真正的自己,她永远无法变成撒迦。
所以,听见他呼唤着这个名字,安安的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只是……
她已经学会了麻木。
第二日下午,法瑟请赫默和安安一起到金宫用餐。
莱斯威、克瓦希尔、斯薇和小维希尔都在。看到赫默和法瑟关系如此融洽,大家似乎都放松了很多,唯独安安有些魂不守舍地坐着不动,偶尔还会撑着脑袋按住太阳穴,很是疲惫的样子。
“看样子昨天晚上在星耀神殿有过一场腥风血雨。”克瓦希尔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完全不顾旁边不断对自己做“嘘”动作的爸爸莱斯威。
“撒迦,你还好吧?”赫默关切地靠过去,伸手搂住安安的肩,“在我身上靠一会儿?”
莱斯威也是一脸沉重:“当着小孩的面,当着诸多神祗的面,请二人注意形象。”
周围的人都笑了,赫默却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坚持要抱安安。安安摆摆手,示意人多不要太腻歪,自己端起一口汤喝了下去。
“真羡慕你们。”斯薇以双手托住下巴,眨巴着大眼睛,“赫默殿下对自己的王后真好,如果某人也可以这样痴情就好了。”
“太多幻想。”法瑟淡淡答道,抿了一口酒。
“哼,我不要理你了,讨厌。”
她看上去如此可爱,安安却由衷地佩服她。
凯琳代替自己被关入异界监狱一整日了,但安安非但没听见她提凯琳的名字,反倒可以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和法瑟打情骂俏,忍功一流。
但安安从来都没兴趣对付女人,她要对付的人是法瑟。
法瑟最强大的地方并不是他的背景实力,而是他的理性。这种理性仿佛是天生的,可以让他冷静到己方军队被消灭得只剩下十个人,面对浩荡万人大军还能拟出下一步作战计划的程度。
赫默完全斗不过他。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
饭后安安想办法把赫默支回了星耀神殿拿东西,自己一个人走上阳台。
果不其然,在大家都聊得开心时,法瑟跟着她出来了。
“今天精神不是很好,是昨晚太操劳了?”他调笑道。
安安低垂的头微微抬起一些,用一双楚楚可怜的发红眼睛看着他,半晌不说话,只是摇摇头。
“怎么了?”
“我不知道,就是很难过……”她原本就有些憔悴,凉风将她的嘴唇吹得更无血色。
“……和赫默有关么?”
“最近我身体不好,昨天晚上一点也不想,但他……”说到这,安安忽然用力摇摇头,“算了,你当我没说。我是她的妻子,这些都是我的义务。”
法瑟的眉却渐渐紧锁:“你说的是真的?赫默逼你?”
“忘了它吧。”
安安转身走出阳台,手腕却被法瑟捉住。他在她手中放了一块金制的通行证:“如果心情好不起来,我随时可以当你的倾诉对象。”
这一情景,并没有逃过斯薇的眼睛。
阿斯加德最高的钟楼指向了十一点。
安安敲了敲门,进入了法瑟的寝宫。
在星光的照耀下,玻璃窗仿佛变成了一面面镜子,反射着众神之王高大的身影。他好像也刚从外面回来,拖地的黑色长披风还没有脱下,已生生将他的发衬得仿佛会散发出银色的光辉。
“我是过来帮你治疗的。”
安安把所有的祭祀都带进来,法瑟却挥了挥手:“都出去吧,留撒迦一个人在这就好。”
大祭祀们都应声离开了金宫,安安不解地看着法瑟。
“今天不想见太多人。”
安安点点头,把他牵引到床边坐下,脱掉他的披风挂在一边,又重新走过去帮他捏了捏肩颈:“虽然现在病情控制了,但还是不要让自己太累,尤其不要动用太多神力,不然很容易复发。”
“好。”
现在,她要想方设法阻止法瑟和斯薇结婚,因为结婚从某种意义上就暗示着王子的出生。一旦定下了储君,就算只有一岁都有王位继承权。如此一来,赫默夺位的机会就变得很小。而要挑起法瑟和赫默的矛盾又要服众,就一定要让法瑟先下手发动战争。
安安当然不会自恋地认为法瑟会爱上自己而放弃一切,但她起码可以试图拖延。
必要的时候,她会考虑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一如既往地帮他解开衣领,轻声说道:
“吃东西的时候也要注意忌口,你都知道的,就不要我交代了。”
“好。”
“还有,现在在换季,你要注意不能吹冷风。”一边说着,安安一边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这几天我要陪赫默,明天就叫人帮你准备餐点吧,你记得要按时……”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
他们的距离很近,法瑟轻轻一抬头,就堵住了她的嘴唇。
接下来整个人被压到床上,腰被手臂搂住,胸前的系带也被对方熟练地拉开。安安完全没有准备,但根本逃不掉。她还没从急促的深吻中逃脱,熟悉而陌生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胸部。
眨眼的时间,遥远百年前的记忆瞬间冲入脑海。
她以为自己早就遗忘了。
急躁而热情的吻顺着她的嘴唇一直落到颈项,锁骨下方……但在更进一步下探之前,法瑟已重新覆上她的嘴唇,继续揉捏着她的胸部,像是故意撩拨她,让她急不可耐。终于到她已经开始低低喘气了,他才又一次俯下身去,轻轻□隐秘的地带。
安安不由发出了声音,但又飞快按住嘴。他整个人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那些情浓甜腻的往事让她无法喊停。强烈想要对方的感觉到他的手伸入她的内裤后升到了最巅峰,她四肢紧绷却发不出一个字。他触摸到里面敏感的变化,有些愕然,但随即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两人的嘴唇重新交叠,又有沉甸甸的东西顶在她的小腹上。
内裤被褪下去,心开始怦怦乱撞。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不是个对的时机,箭已在弦上……
“你们在做什么!”
刺耳的尖叫声传入寝宫,两人的动作倏然停止。
他们看向门外,斯薇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一脸受惊和惶恐:“王后殿下,你已经有丈夫了,居然还在这里勾搭别人的未婚夫,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呀,被发现了。”
总算恢复清醒了。这还要感谢斯薇。
安安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帮法瑟把凌乱的衬衫领口扣好:“陛下,我们下次再继续吧,三个人固然好玩,但两女一男我可没兴趣。”
斯薇被她这一番话震惊得不能言语。法瑟只是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安一边拨弄大把头发,一边走向门口:“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去了。”
“你真是太不要脸了!”斯薇的火气越来越大,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抓住安安的领口失声惊叫,“当别人的情妇和人偷情还敢这样嚣张,你真的没有一点羞耻心么?不要再来了!”
这算是偷情么?
如果公开自己的身份,真正的情妇应该是斯薇吧。现在躺在床上性感到一塌糊涂,同时又令人憎恨的男人才是她的丈夫。
安安微笑着弹弹她的手:“斯薇,你和陛下还没结婚,就以妻子自居了?”
“你等着,我去告诉赫默殿下!”
“去吧。”安安笑意更浓了,“你看他信你,还是信我,或者法瑟陛下。”
斯薇眼眶发红:“你不会夺走他的。他顶多和你玩一玩 。”
“既然你都知道,还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安安压低声音勾了勾她的下巴,在她耳边悄声说:“你看,你差点害死我,我都没有报复你。你也大方一点,把你未婚夫借给我玩一玩,好么?”
和斯薇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安安第一次看见她如此不淡定的模样,小女孩到底还是没那么沉得住气。安安笑着拍拍她的脸,走出了寝宫。
寝宫内顿然只剩一片灵堂般的死寂。
法瑟坐着不动很久,终于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书架旁边翻书,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斯薇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这事情就这样完了?”
“那你想怎样?”法瑟头也没抬。
“虽然我答应过你,结婚就不向你要求更多,但你有没有想过……”斯薇跑到他的面前,抢走他手里的书,“我们还没有结婚啊,你就和别的女人混在一起,那以后我该怎么办?”
月光如水流淌在幽深的夜晚,已盖过了寝宫内的灯光。在寂然光华的笼罩中,神族的王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他不为所动,又拿了一本书:
“所以呢?”
“撒迦殿下是赫默殿下的妻子,你们怎么能……她对我和凯琳态度一直都很糟糕,可能早就有计划……”
法瑟翻了翻书,看着书中的内容,露出了不带感情的微笑:
“你不都已经报复过她了么。”
斯薇愣住。
法瑟还是很被动的样子,不接话也不再问问题,只是全神贯注地阅读书上的内容,像是在下逐客的指令。
终于,斯薇声音有些发抖:
“你……你在说什么?”
“撒迦不仅仅是一个让你看着扎眼的女人,她还是华纳部落地位最高的女人。你应该庆幸她没有死在银月崖。”
听着法瑟机械而平淡地说出这些事实,斯薇心跳很快,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我敢对她下手,是有别的原因。”
“哦?”法瑟毫不吃惊。
“撒迦不喜欢羽萱花,一点也不喜欢。只要是有羽萱树的合影,她都不会出现。”斯薇努力保持镇定地阐述着,“但是现在这个撒迦却亲自去栽培羽萱花,这说不通。”
“嗯。”
“她不是以前住在阿斯加德的撒迦。”
“我知道。所以?”
斯薇再一次瞠目结舌。过了很久她才苦笑道:“是啊,陛下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了。可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去告诉赫默殿下?”
“告诉赫默对我有什么好处?”法瑟拿起书架上的羽毛笔,优雅地在某某个句子下面划了一条线,“何况赫默对撒迦的了解肯定比我多,是不是撒迦,他肯定很轻易就能认出来。既然他都不在意了,我在意这么多做什么。”
星耀神殿。
安安拿着一根一寸长的银毛在灯光下旋转。
神族的毛发都很细密而且柔滑,不可能有这么粗硬。多次与芬里尔相处,她觉得这更像是雪狼的毛发。
现在去寻找鉴定溶液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她真的非常好奇,为什么法瑟的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安安吓了一跳,立刻把银毛压在书页中,迅速翻到其他页面。
没过多久,就有人从身后搂住她的颈项,亲昵地在她的耳侧磨蹭。在金宫里尽管表面上装得很挑衅,但法瑟短暂的亲热让她感到极度不安全。像是多年前的伤痛又会再次卷席而来,她冰凉的手指搭在了赫默的手背上。
“怎么会这么凉?”赫默握住她的双手,手心温暖,“你穿太少了,去床上躺着,我帮你拿衣服。”
“嗯。”
她刚想站起来,赫默就将胳膊伸到她的膝盖下方,轻轻一勾就把她公主抱到了床上。他刚想离开,却被她抓住了手。
“不用拿了。”她把他拽到床上,“陪我睡吧,我很困。”
这是他们第一个没有发生关系而睡在一起的晚上。安安依偎在赫默的臂膀中,那种空旷冰凉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失,好像法瑟触摸过的地方都会被打下深深的烙印。像是一个黑色旋涡,会把她吞噬到无底疯狂的深渊。
这一夜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她不会再以任何方式去诱惑法瑟。要对付他,总会有办法——如果真和他上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安安独自一人去了暗之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