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害相较取其轻,唐氏壁眼见避无可避,当下只能壮士断腕,舍熟铜锏之优势,与赵三忌展开了近身肉搏,冒着被对方击伤的危险,一个懒驴打滚,翻出了赵三忌黏字诀的杀伤范围。
眼看唐氏壁把后背留给自己,赵三忌却是出乎意料不像蓝未央那般只图眼前的小本小利,反而再次欺身近前,一招海底捞月,运动如弓满,着敌似电急间缠住了唐氏壁的手臂,手脚同心,上下反劲,再次黏住了对方。
唐氏壁心中大骇,对于太极这门口道德而心盗跖笑里藏刀的功夫把式他并不陌生,当年七岁进昆仑时,就曾见识过自己授业恩师蛇形泥步,鹘落似龙潜的无形大象。只是学艺十五年,那个糟老头子最终也没把这个看家本领倾囊相授于他,原话说是唐氏壁心中嗔念太重,不适合这种看似柔和实则举止投足间皆蕴含无尽杀机的狠辣功夫。那会儿唐氏壁确实心有不甘,私底下没少缠着师姐商曲偷偷传授,只是术业有专攻,太极终究不是商曲的拿手本事,所以几番教导下来,商曲唐氏壁两人也意兴阑珊。然而今天再次见着赵三忌使出这既似鹰胆又如虎威的霸气绝伦架势,拿着赵三忌的太极火候与自己师傅两相比较时,心底儿却是未战先衰了。
负隅顽抗的唐氏壁被扭拧如弹簧的赵三忌缠住后,急中生智,耍出了一记咏春拳的基础式,黐手。依照殊途同归的理论,如果唐氏壁把咏春拳练到炉火纯青甚至自成一方之大家的境界了,那光凭这手应该足以同赵三忌分庭抗礼,只是到底在商曲手中都走不过十个回合的唐氏壁还是太嫩了些。就在他使出黐手时,赵三忌扳挽顺势,变步拧腰,双手如蛇,缠上唐氏壁的胳膊,顺势一拉,措不及防的唐氏壁还没来得及收回力度,便生生被赵三忌给卸下了一条胳膊,脱臼了。
消灭了敌人一半有生力量的赵三忌趁胜追击,偏肩仰身,躲过唐氏壁黔驴技穷的最后一击,一脚踹中唐氏壁膝盖,只是脚下留情,并没当场把它踹个粉碎,手脚并用的同时,亦是探手抓住对方仅剩的一条完好的手臂,一推一拉,再次把唐氏壁的另一条胳膊卸了个脱臼,至此,只能用一只脚金鸡独立的唐氏壁丧失了全部战斗力,顶着冷冽的寒风,额头冷汗嗖嗖直下。
赵三忌不动声色地扔掉了袖管里的牙刷柄,今天这一战,自觉胜利来得有些唾手,至少没有他想象中那般艰辛,这让他心中沾沾自喜的同时,也对太极这门子以前从未被自己重视过的功夫有了新的揣度和认知。
唐氏壁惹着巨痛,右手垂直支地,接着猛地摇晃了一身子,只听得“噼啪”一声,手臂脱臼处已然被他续上。如此又往复一次,左手亦是被他重新给接了回来。(真玄!)
赵三忌不晓得唐氏壁的性子,以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想欺身上前痛下杀手,来个斩草除根。
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赵三忌与先前迥异气场的唐氏壁,在见着赵三忌动似迅雷时,当下吓得直摆手,从口袋掏出一方白丝巾,弃之如敝屣地丢在了两人中间。赵三忌身子一缓,收回招式,看着两人间那方随时可能随风飘走的丝巾,笑了笑,没说话。
“变态!”唐氏壁弯身抚着膝盖处传来的阵痛,咀嚼了许久,话到最后只剩下这两字。
赵三忌呵呵一笑,学着武侠中不世出高手都有的谦恭,抬手作揖笑道,“承让承让。”
“老爷子说,如果你打赢我,叫我以后就跟着你。”唐氏壁突然道。他的世界简单得近乎单调,不外乎弱肉强食,拳头大就是硬道理。所以临行前唐老爷子附加给他的这个要求,他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这可不是私事。”赵三忌见唐氏壁没有再出手的意思,也就没提防着,“不过我现在挺缺人的,如果能给满意的答复,那倒可以考虑。”
“老爷子知道我是武痴,肯定会找你走上一两个回合,所以可以算私事,只是……”唐氏壁摇头苦笑,接着道“至于老爷子要我跟着你,这是唐家的传统,大家族嘛,总会有一些鲜为人知的传承,每任唐氏家主都有一个贴身的保镖,老爷子的近卫是曹老太监,依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就由我当你的近卫。”
“哦?”赵三忌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唐氏壁,之后又扫了扫天台下闪烁的霓虹,感觉这会儿的广州城流俗了,“现任唐家家主的近卫是谁?”
唐氏壁从地上捡起了那方白丝巾,没有太多的屈辱韵味,在他印象中,唐氏走出来的嫡系子弟,从来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唐沉香如是,眼前这个本名叫唐沉天的家伙也一样。“具体人物叫不上名,据说是条大虫,武力值可以同执法者媲美。”缓了缓,又补充说,“不过肯定没有你小舅舅赵子安来得变态,毕竟即使是我师傅,也不可能一脚就把我踹得战力全无,那种拿捏到恰到好处的力量,我生平仅见。”
赵三忌从唐氏壁口中又听出了一桩秘史,唐氏壁还有师傅,且其言外之意,应该也是个了不得高手。
“如果我说我对唐家家主这个位置不感兴趣,你会不会还想跟我?”赵三忌的确是起爱才之心了。
“会。来时老爷子说了,从今往后,我可以自主决定想要做的事。”唐氏壁咧嘴道。
“为什么?”
赵三忌问。
“我想学太极。”唐氏壁回答说。
“不信。”赵三忌摇头。
“我说了,我是武痴。”唐氏壁中气十足道。
“武痴可不是白痴,像你这种成长空间巨大的家伙,我把握不住,担心哪天玩火了。”赵三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方才短短两三次交手,他就瞧出了对方的大概性子,是个愿赌服输当机立断的男人,但保不准还是头即使养熟了也能狠狠反咬自己一口的白羊狼。
“你这是在怀疑一个武者的尊严!”唐氏壁阴柔的脸蛋爬满了孩童的较真,厉声道。
“怎么?想找我决斗?你知道你不是我对手。”赵三忌刻薄道,依旧一脸闲来无事的淡然模样。
“士可杀不可辱。”唐氏壁说出了在昆仑山上伴随自己十五年的教条。
“狗屁!”赵三忌一句两字果断否决了伴随了唐氏壁的童年再到少年的圭臬,冷笑说,“如果我说刚才有七次机会甚至更多,可以直接出手抹杀你,可出于对你以及唐家老爷子的同情,所以手下留情了,你信不信?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种侮辱?”
唐氏壁脸色发白,但也丝毫不退步,“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赵三忌回头一笑,指了指楼下,欲有把唐氏壁逼上悬崖的意思,玩味道,“如果今天你从这三十楼跳下去而不死不残,我就收你。”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不是这句。”
“哦,驷马难追。”赵三忌想笑没笑出来,这孩子果然较真。
猜测出了唐氏壁应该会义无反顾往下跳,赵三忌率先踏上了天台上的护栏,鸟瞰酒店路口往来的行人和车辆,突然揣摩起了楼下那些还挣扎在利来利往风尘中的人儿,对一个一心只为证道就可以毅然放弃自己生命的年青孩子会是怎样看?是隔岸观火地抱着凑热闹心态并嘲笑以年少无知的冷漠,抑或是唏嘘感慨甚至幡然醒悟,忆起他们刚出道那会儿心中那股凌天壮志的大执着小信仰?赵三忌想了想,眼前浮现起了两张脸,一张是嘴角叼着根皱巴巴软中华香烟,嘴里呢喃着人上人的蓝半城,另外一张则是福满楼的张建国,依旧一副即使人们知道做作,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和蔼可亲”的卑躬屈膝奴才相。最后赵三忌自语了道,如果唐氏壁真跳了,估计楼下的人应该会痛心疾首地感慨年少无知吧。
唐氏壁最后还是跳了,赵三忌并没阻拦,只是也就前后脚的功夫,他也跟着跳了下,根据重力加速度的定理,此刻的赵三忌应该是跟不上唐氏壁下坠的速度,只是观察了一小段酒店外面布局时间的赵三忌这会儿已经在心底儿制定出了一套救人方案,下坠了三米左右时,头部朝下,双脚蹬在了酒店的往外突起的一个广告上,下落速度瞬间飙升,眨眼的功夫就追上了唐氏壁。生死一线间,赵三忌探手拽住了对方胳膊,这会儿两人在空中的姿势一上一下,如果顺其自然的发展,故事的结局赵三忌和唐氏壁两人的小命肯定得交代在这儿。然而在此千钧一发之际,赵三忌根据两人的速度差惯性差,很快调整了自己倒栽葱的下落姿势,拽着唐氏壁的胳膊,一脚蹬在了酒店前一根通天大理石柱的凹槽上,两人速度见缓,如此反复两三次,赵三忌拽着唐氏壁居然逆天的滞空了近两秒,这会儿已经回过神的唐氏壁当下也不敢含糊,当两人再次下坠时,也有样学样地拿蹄子蹬在了大理石柱的凹槽上。功夫底子都不弱的两人一来二去,居然就施展出了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绝学梯云纵,此刻不降反升。两人自后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天台的护栏上。
“妈咪,楼顶有人在拍电影。”
酒店门口处,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拉了拉她身边的一个贵妇人,奶声奶气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