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鲸吞牛饮过三大杯茶水的屠晚清收起了先前的心有余悸,与这会儿意兴阑珊的赵哥儿形成鲜明的对比,微微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出了件既在赵三忌意料之中却也始料不及的事。
赵老元帅进京了,随行的还有一个跛了条腿的男人,具体名字屠晚清没能叫上来,但赵三忌却是猜到了,这个跛子大叔,十有**该是他的授业恩师范江水。之后,屠晚清又很客观地补充了一句,一个危险系数很高的男人。至于怎么个高法,他没说,但可以肯定,瘸子男人给他带来的死亡压力,更在执法者巽之上。这是没少与死神同台竞技的屠爷后天孕育出的直觉。
赵三忌笑笑没说话,收拾妥当了方才心中泛起的几圈小涟漪,确实,这次假使没有赵老爷子这么横插一脚,他已经折了屠晚清这么一员大将。随后,赵三忌凝神望着檀木茶几上的那只紫竹杯垫若有所思。大约过了三十秒,理清了前因后果,这才抬起了眼皮,直视屠晚清,突然寒声道,有人想动赵子象?
屠晚清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讶异,之后不动声色地赏了个赵哥儿赞赏,此番北上,虽然赵三忌只交给他摸人老底的任务,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侦查兵,屠爷职责所在,不仅仅只当个无条件执行命令的机器,更该是一台能会独立运算的智能机。何况现在京城那道传得满城风雨的消息,对有心想帮赵三忌针砭利弊一回的屠晚清来说,想弄清楚其中的是非曲折倒不是难事。当下也没藏着掖着,直接爆出了此番北上打探到的一条最重要的消息,赵子象遭人暗算了。或许出于对赵三忌可能随时暴走的预料,屠晚清紧接着道,没有生命危险。
饶是如此,赵三忌再也没能憋住心中的恼火及愤恨,当下沉着嗓门道,“谁干的!”
“泥菩萨。”屠晚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当然,这猜测有着确凿证据为依托。
“还有呢?”赵三忌双眼渐红。
屠晚清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幸亏赵哥儿到底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冤枉赵教父三番两次在他面前夸过他。
“京城何家在这件事上露出了很多马脚。”
“何家?什么来头?”
“算是没落的贵族。跟你们老赵家也算宿怨了,八几年时候,老爷子引发的那场官场地震,其中受害最深的正是何家。”屠晚清道出了其中的厉害关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照理说不应该,政治-斗争这玩意儿断然不是**的你死我活,何家人再怎么不地道,也不会耍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脑残招式。”赵三忌沉默了半晌,最后盖棺定论,继而追问道,“除此之外,还有谁和泥菩萨接过头?”
“萧家过于干净了。”屠晚清意有所指。当然,这意见也只是仅供参考,并非标准答案。
赵三忌摆摆手,止住了屠晚清的进一步开口,随后起身从口袋摸出了根烟,只是这次并没抛给屠爷一根的意思,后者也不恼,他承认刚才说出的那句话有点越俎代庖的嫌疑,而对赵三忌这会儿能有这般表现,打心底儿讲,屠晚清却是窃喜了一把。一定程度上,屠爷更喜欢现在这个浑身洋溢着上位者威严的赵三忌,而非以往那个一逮着机会就想把自己往死里埋汰的轻浮赵哥儿,虽然后者也算是种驭人术,但军人出身的屠晚清即使不排斥,可对他来说,这种驭下手段未免难以登堂入室。换做军队里头中规中矩的说法,便是治军不严了,很难做到令行禁止。
赵三忌一反常态地一鼓作气抽完了一根烟,从窗口转身重新回来时已然不见了先前将喜怒描于脸上的愤恨神色,落座后先是睥睨了双手抚膝的屠晚清一眼,后者依旧如山似岳不为所动,这让他对本指望会为自己的偕越行为做出合理解释的屠爷大失所望,倍感无趣的同时恢复了先前的意兴阑珊,百无聊赖之际低声感慨道,“现在的世道还真tmd乱啊,这叫老夫如何是好?”
向来对黑白色幽默有着极强免疫力的屠晚清当然不会就赵哥儿表现出的这丁点少年老成因此笑场,瓮声瓮气道,“总要有人出来收拾残局,也会有人出来收拾残局,不过那人不可以是你,这是老元帅的吩咐。”
“我说我知道了,屠爷信不信?”常态下的赵三忌虽然算不得温润如玉,但凝冰点确实也不高,所以这会儿又挺时宜地揶揄了屠晚清一把。
屠晚清并没就此接口,自顾接着道,“老元帅说,军师栽得一身荆棘,将士留下一世凶年,但那得建立自身绝对的实力上,否则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你羽翼未丰,就算这会儿想运筹帷幄、披荆斩棘、大杀十方、纵横捭阖,手腕、眼界都还不够,一不小心容易着了有心人的道儿。届时他们群起而攻之,那会儿就算老爷子是华夏硕果仅存的元帅,也难保你不失。”语毕,两人沉默良久,屠晚清又补充说,“这是老元帅的原话。”然而,却是自作主张地省略了赵老爷子最后的半句话——“何况,我老赵家的虎子不会只是个将士,更不会只是个军师。”
赵三忌仔细咀嚼了屠晚清口中所谓的赵老爷子的原话,终于料定了老爷子的寓意与自己不谋而合,低声呢喃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耳聪目明的屠晚清自是听到了赵三忌这声小嘀咕,只是这次却安分守己,继续和谐地正襟危坐着。
“老爷子打算扔出怎样的石子?”赵三忌问。
“黑龙江燕家,内地白家,京城陈家,三选二,其中具体是哪二家,由你拿主意。”屠晚清干脆利落回答说。
赵三忌闻言皱了皱眉,“白家?老神棍这是给某人出考题来了啊。这么块大蛋糕,老实说,我真不想便宜了白家那个小白脸,至于燕媳妇儿娘那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还是别让媳妇操这个心了。”
屠晚清嘴角难得不动声色地勾起了道细微的弧度,自打跟了赵子安,他就没少和那些世家豪门之间的龌龊打交道,其中白家和唐家的利害关系,屠爷即使谈不上了如指掌,多少也略知一二,尤其是唐家在将唐吕娘许给白家公子后,两家豪门也日渐恋奸情热,明面上暗地里许多见得光见不得光的勾当,更是日趋繁多,所以对赵三忌突发此语,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只是能让他会心一笑的是,听这语气,赵哥儿并没头脑一发热就任人唯亲了,即使当不得难得这么一说,至少也需要些格局和魄力。
“不过挖唐家的墙角,这事儿再怎么合计,都不见得会亏。告诉老爷子,他的意思我懂,也会照做,不过这块蛋糕得切一半出来,何家那边的事就由陈、白两家去折腾,至于泥菩萨这元凶,我要了,权当用来当做磨刀石,还有,这事儿老爷子三舅他们不许插手,都被当成温室的花朵养了十来年了,也该是时候端出去见见灿烂阳光,经历些狂风暴雨看看些斑斓彩虹了。”
赵三忌道。
屠晚清终于破天荒的笑了笑,却不是对当事人赵三忌,而是对赵老元帅的料事如神。朝赵三忌郑重点了点头。
之后,屠晚清交给赵三忌一些有关白家、陈家两家的资料,厚厚的两大叠24开打印纸,其中除了一些台面上的基础信息外,剩下的净都是些即使随便抛出一张也能惹得海内外众多主流与非主流媒体互相争得头破血流的秘史,由此可见屠晚清在收集情报方面要多狗仔就有多狗仔。当然这里的狗仔相对赵三忌来说是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运。
随后赵三忌问起了屠晚清,说赵老爷子对自己在广州城这边搞出的这么小动作持怎样的态度,或者有什么别样的看法?
屠晚清板着一张棺材脸,下嘴毫不留情道,一切的雕虫小技都是纸老虎,阴谋诡计,登不了大雅之堂。末了,仍不忘添上句,“老元帅的原话。”
赵三忌对此却嗤之以鼻,套用了句经典的俚语——“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样不够说服力,再次旁征博引了三十六计的反间计,美其名曰剑走偏锋,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方能攻无不胜。
屠晚清有心想同赵三忌好生辩解一番阴阳谋论,最后却是发现自个儿今天话说多了,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之后也就没了那兴致,继续端起桌上的微凉普洱太上皇,与赵老爷子一般无二地暴敛,鲸吞牛饮。
就在赵三忌窝宾馆里解剖白、陈两家秘史这空当,广州城的白云机场迎来个不速之客,南下观看3D《肉蒲团》的蓝未央一骂千里满天空腹诽回来,抓起手机给赵三忌的第一句话便是,“真他妈的操蛋,这年头三级片都能演绎出忠贞不渝的地老天荒,虎子哥,小鸡的小鸡-鸡这个郁闷啊郁闷!”
对于**的人性片,蓝未央是有原则的,哪怕3D拍出了一反常态的主流的煽情桥段,也改变不了他对肉搏片纯纯的爱,那是一种几乎无暇的原始,一种亘古的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