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伏击
由堂堂三万步骑大军的西路统帅，变成牵制敌人的偏军之将，对于边地苦忍数载，期待一战腾飞的杨阿若来说，不可能不感到愤怒，不可能不感到失望，可是愤怒又如何？失望又如何？既然盖俊及骠骑将军府已经定下计策，并且派人通知他予以配合，那就是不可改的现实，杨阿若再不情愿，也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杨阿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想通了，偏军，未必就不能有所作为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这样的事
“驾……”
一名骑士逆驰而来，其骑术甚俊，兜缰划出一个漂亮的圈子，来到骑队前侧，此正是杨阿若所处位置，快禀报道：“中郎，敌游骑渐多”
“嗯，知道了……”
对此杨阿若丝毫不感到不测，安陵虽不是韩遂重点布防之地，但也有一部韩军驻扎，早在白天，杨阿若派遣斥候涉水往南侦测敌情，便和安陵韩军遭遇，并迸发一连串小冲突，对方势必会有所警惕，如今虽正值深夜，己方又是从隐蔽地段过河，但数千敌骑突然出现于境内，安陵韩军要是无所察觉，干脆早根绳子上吊算了
杨阿若目光幽幽，直刺漆黑地最深处，安陵兵马有限，困守孤城尚可，出击则显不足，无须过于在意，且，他的目标也不是安陵小县，而是其身后……
“加快行军度……”
“诺”
面对大股敌军进袭，安陵韩军大为紧张，盖因城中仅有一部人马，**百人，不过守军将领已把敌情报答谓桥、平陵韩军，只需坚守几个时辰，援军即可赶至，加之敌人多骑士，攻城乏力，倒不是太担心
然而鹰扬营杀到安陵城下，却并未停歇，而是绕城继续南下，守军将领这才意识到，敌人不是冲着自己来的继而忧心忡忡，这么一大股骑兵，突然出现在后方，应该会掀起一些波折……
安陵守将的担心并非毫无理由，韩军在北方、东方全线退过渭水、霸水，凭河而守，以御盖军，但位于西方的韩军却不能这么做，一来是为避免被盖军切断后路，成为瓮中之鳖，二来大军所食粮秣，十之**皆出自郿县万岁堡是以，西方之韩军不仅不能退过河，还要布置重兵，护卫退路、粮道
鹰扬营快马扬鞭，疾驰进，于一个时辰后杀入平陵境内，这里已是敌人腹地，鹰扬营早就熄灭了大部分火把，只余数百用以照明探路
杨阿若的运气不错，才稍加搜索，便于西方数里外发觉一支慢慢向东的车队，据斥候报答，这是一支由数百乘大车组成，有士卒在侧护翼
杨阿若判断此必为联军粮车，时间紧迫，耽搁不得，乃下令一千骑从后奔袭，另以一千骑绕到车队前方，阻击、堵截漏网之鱼，他则自将千骑隐于暗处，静观其变
鹰扬营斥候发觉联军运粮队的时候，后者同样发觉了对方，联军运粮队是有士兵保护不假，可人数满打满算不过五百，多的是起到警卫、防护的作用，驱赶贼寇、饥民尚可，对付正规军，特别是盖军精锐骑兵，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听有敌来袭，从未经历过战争的输粮民夫大是恐惧，身如筛糠，抖个不停，有些胆子大的，趁人不备，悄然溜进夜幕，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民夫四散逃亡此时联军士卒无暇顾及他们，面对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敌人，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围成车阵，拼死抵抗，同时派人求援附近大军，前来相救
“轰隆隆……轰隆隆……”上千玄甲骑兵飞驰而至，火光通明的运粮车队在他们看来，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靶子，黑暗中，一支支狰狞的长箭夹带着厉啸之声袭来
“呃啊……”
“呃啊……”
联军将士虽以粮车为盾，依然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鹰扬营战士不仅倾泻箭雨，时有持火把者将其甩到车上，引燃粮草，初时联军兵卒尚能应付，把火扑灭，然而随着鹰扬营攻势渐猛，火势弥漫，很快顾此失彼，到最后不敢再躲藏车阵之内，免得被大火烧成灰烬联军士卒四散冲出，或突围、或厮杀，不顷刻，喊杀声便停了下来，剩余百余人跪地投降，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而掌握他们命运的人，携数骑径直来到大火冲天处，静静地看着
“中郎……”开口说话之人年约二十出头，虎躯猿臂，虽脸孔稍显狭长，但轮廓分明，尤其一双眼睛，仿佛明珠高悬，把他整个人衬托得格外精神汉人皆束发，军中将士亦如是，而此人却是披头分发，由此可知，其绝非汉家子弟
他名叫胜，北地先零羌人，乃是先零小酋豪比之子后者当年跟着芒封进攻汉境，被盖俊打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擒芒封以献，方得活命，以至因祸得福，收得盖俊赠予数千部众射雕营便是以他的部民和沮渠元安的胡水胡为主干，组建而成后来野利自立为王，为祸北地，其中曲折是非颇多，总体来说，比依然心向盖俊
不过忠心归忠心，不可否认的是，比中人，在盖俊眼中，至多一胡犬耳，远远比不上先零族大将吾己，以至是已经战死的麻奴、归何等人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犬父竟生下一个虎子胜今年不过二十，为先零诸种最著名的勇士，没有之一当然，似吾己等随在盖俊身边的将领们不算在内，他们几乎不会再回北地先零了，他们会在中原安家，会封侯拜将，会成为大汉国贵族，这是骠骑将军对他们的保证
听到呼唤声，杨阿若回头望向胜，这小子十五岁射落大雕，享誉羌中十六时，北地先零与武威羌胡龌龊，双方火并连天，因北地先零健壮多入盖军，人手不足，一度落入下风，这小子私自带领部民七百骑，三日三夜奔袭五百余里，渡河绕到敌后，偷袭敌营，大破数千羌胡，获牛马数万头，从而导致武威羌胡退走，不敢再窥先零，可谓一战成名年十七投入他的麾下，鞍前马后，善战无前，如今已是鹰扬营两**尉之一，也是杨阿若最看重的大将
胜冲着旁边的降兵努了努嘴，手横颈侧，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杨阿若自然清楚他的意思，他们此番轻骑深入敌方腹地，没有能力收降，纵之亦不可，难道要为日后多添上百敌人不成，惟有灭口了之
杨阿若斜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降兵，后者似有所察觉，连连叩头求饶杨阿若从戎八载，早就练成了一副我行我素，岂会动摇，面色平静地道：“杀”
命令一下，霎时血光冲天，哀鸣不绝
待清理干净，杨阿若道一声撤，鹰扬营整齐划一，潮水一般退入黑暗
半个时辰后，一支人数不下两千之众的骑军从东方驰来，赶到现场，看着烧成灰烬的粮车，满地狼藉的尸体，以及不见踪影的敌人，人人表情凝重
中郎将张横面上阴云密布，数百乘大车，上万石粮秣，十数万大军一日所食，就这么被烧了从他接到安陵方盖军骑兵入境的消息，到粮车遭截，尚不满两个时辰，根本就不给己方反应的时间对方进击之，快若雷霆，直如闪电，必是精锐无疑
“中郎……”斥候报答
张横冷冷地道：“敌人往哪边跑了？”
“西……”
张横闻言周身立时杀气四溢，眼睛悄然眯起，瞳孔分发着蛇蝎一般的危险气味敌人焚了己方粮车后，竟然没有往北退走，反而向西，是不打算就此罢手的意思吗？
看样子，己方是被人小视了……
如此也好敌人若见好就收，他未必追得上，现今嘛……
贱卒过于贪心，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追”
与此同时，以西二十里外，鹰扬营再次碰上联军运粮队，此次虽不及前者数百乘之规模，亦由近百乘大车组成，足足数千石粮食而之所以如此屡次遇见运粮队，皆因韩遂初入京师不久，所有粮饷皆储于万岁坞中，未及搬运京师想来若给韩遂旬月时间，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惜，盖俊就没打算给韩遂时间
以精锐之骑兵冲杀护粮之杂兵，怎么看都有些大材小用了杨阿若如法炮制，一部冲杀、一部堵截、一部待命，战士箭射刀劈，疾略如风，砍瓜切菜般全歼敌人，再次点燃粮秣，随后隐身夜幕
这一次，鹰扬营没有继续西进，再往西就是平陵县城了，平陵县乃是联军护卫粮道之要地，必然重兵集结，杨阿若料想就算没有数万人，也当不下万众鹰扬营虽善战，却只有三千，且奔袭半夜，士卒疲惫，马匹力竭，硬碰硬对己方不利，乃调头往北
张横再度扑空，几欲抓狂，这一次不仅是他，还有西侧平陵的千余骑援兵张横听说盖军两次得手后，终究往北逃窜，当即二话不说，接管平陵骑兵，展开追击张横官居虎贲中郎将，但双方互不统属，平陵一方完全能够拒绝之，不过张横可不仅仅是官位高那么简单，他乃是韩遂麾下有数大将，历来战功卓著，拥有极高威信，平陵骑兵愿意相从**
两军相加，几达三千五六百骑，盖军轻骑而来，至多两三千人，人数只会少，不会多，张横自谓兵强，气势盛，心里暗暗发誓必不叫对方逃脱，当围而尽屠之
杨阿若真的夹着尾巴逃了？所有了解他的人都会认为此为无稽之谈杨阿若率三千本部精锐骑士，乘黑夜，渡泾水，跨数十里，深入敌境，只是为了烧毁几辆粮车？如果杨阿若只有这么一点志向，何必亲身领军前来，派一麾下小校足矣
杨阿若的目标不是所谓的运粮队，从一开始就不是……
安陵、平陵交界处
此时为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天地间无星点之光，一片了无生机的漆黑，两旁密林大山，犹如地狱死神张开双臂，静静等候着冒失者闯入它的怀抱
密林深处，杨阿若盘膝坐在一棵大树之下，黑刀横置于腿上，闭目养精蓄锐，神态安静、平和，身旁大乌骓马，不时低下头来，以舌**其头上兜鍪，尽显亲近之意
鹰扬营三部，三千人，杨阿若本人自领一部，另设两**尉，分将千人胜此时并不在杨阿若身边，他率本部人马，藏于对面山坡林中
另一名校尉北地人刘调，带兵继续向北走，用来迷惑追兵，兼且截杀北方安陵游骑，当然，他并未走远，一旦这边开打，他会迅回返，配合左右翼，夹击敌军
刘调亦非泛泛之辈，说来他算是盖军将士间的风云人物当年黄巾起于草莽，凌虐中原，盖俊征召凉州义从，共赴国难，此人时为大营门卫，先是讽刺庞德童子，而后调笑杨阿若妇人，吃足了苦头，事后二人皆为西疆著将，名传天下刘调辗转成为杨阿若的麾下，理所当然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对此他虽不满，奈何悠悠之口，堵不住、封不住，最后他倒也豁然了，像他这样的人，大汉国绝难找出第二个来，也算一段传奇，别人想吹牛打屁，怕还找不到谈资呢
蓦然，大地抖动，先是悄然波动，继而幅度加大，最后几有地动山摇之势
“来了……”杨阿若慢慢睁开秋水双眸，以刀撑地，霍然起身
身后千骑，皆立马侧，整装待发
杨阿若从马鞍侧方箭袋中，慢慢掏出一具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面孔，慢慢戴在头上……
消失于中原战场数载的鬼丰，即将重登上波涛壮阔的大时代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