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总统府。
袁世凯咬牙切齿不断骂人,虽然正是新年期间,但大总统府中一点喜气都没有,大大小小的官员提心吊胆,只怕碰到袁世凯的气头上,丢了脑袋。
“渔家傲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张敬尧你往那钻?
二十万军重入赣,
风烟滚滚来天半。
唤起工农千百万,
同心干,
不周山下红旗乱。
……”
曾把唐宋八大家文集一推,狂傲的说“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自比当世刘伯温,手握屠龙术的杨度,也忍不住为南方这位李疯子的豪放诗词拍案叫绝。这位李疯子的作品不多,但凡每有所出,必是震惊文坛的传世佳作。
“够了!”袁世凯怒吼一声。
玉树临风的杨度只是潇洒的耸耸肩膀。他是大总统府里唯一不怕袁世凯发火的人,因为他在北京zheng府没有一官半职,这也是袁世凯那他没办法的原因,甚至都觉得有些愧疚这位从龙功臣。
说起来,熊希龄做了内阁总理,梁启超便积极为他出谋画策。
熊希龄雄心勃勃,想组建一个第一流的人才内阁。他请梁启超做他的财政总长,杨度为交通总长,前清驻英、德公使汪大燮为教育总长,张謇为农工商总长。梁、杨、汪、张均为海内第一流人才,熊希龄自认他的内阁将是名副其实的第一流人才内阁。但袁世凯却不认为梁启超是合适的财政总长,他只能任司法总长,财政总长宜由周自齐出任。进步党又不愿意放弃财长一职,他们想出一个法子,让熊自兼,这样旁人便无话可说了。周自齐则出任交通总长,熊希龄想让杨度改任教育总长。交通部是个实力很强的部,杨度想借此来施展自己的抱负。失掉这个总长,他心里颇为不快。
熊希龄劝他:“皙子,你帮忙改任一下算了。”
杨度随口答道:“我帮忙不帮闲。”
因为交通总长是忙职,教育总长是闲职。这句俏皮的话传出去后,大家都称赞杨度的机敏。袁世凯见杨度第二次入阁又未成,便特任他为政治会议议员。
……
林动率领的江西讨袁军取得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吓坏了袁世凯的战场总指挥李纯,他在给袁世凯报告战况的电报中,也没有掩饰一下惊魂未定的心情,竟然用了这样一句话:“龙冈一役,18师片甲不还……”
让袁世凯恼火的不止江西剿匪是吧,河南的剿匪也很失败。
高鑫、宋一眼等各杆数百人袭扰叶县、襄城等地,白朗亲率各杆一千余人南下,意图攻取唐县、泌阳。当时盛传,白朗宣言,“如能占领唐、泌等处,即当与高鑫、宋一眼合股通南方,以图大举”。由于有唐县守军作内应,一夜之间,白朗一举攻占该县,夺获大炮六门、机关枪两挺及许多枪械子弹,声势大振。白朗占领唐县后,恐官军追来,当天弃城北上,连克数村镇,复经南召直攻鲁山。当时,河南护军使雷震春带兵刚到达豫西南,便急令右翼帮统王茂元率两营援救鲁山。王军至鲁山时,白朗军已改变计划,突然攻取了禹县,守城官军弃械而逃,白朗缴获枪枝三百,财物无算,捆载大车二百辆,凯旋回归鲁山一带。自此白朗声振豫西,他以“抚汉讨袁司令大都督”的名义发布了一个六言告示,首先揭示“满业倒了运气”,接着怒斥袁世凯“假作民国扬名”,末了则说:“现在中州真主,荡荡如同天神。”
对河南将弁“剿匪”不力,袁世凯下令切实整顿:“该省匪势蔓延,荼毒良善,皆由将弁纵玩,以致劳师糜饷,日久无功,言之愤懑。凡剿匪不力之各将弁,查明分别情节轻重,或参革,或军前zheng法。望切实整顿,勿稍瞻询。至方城一带窜匪,务即迅速扫除,以靖地方。”
袁世凯再给李纯的回电主要批评他胆小:“18师失败,是乃事之当然,不足为怪。兄每闻乱党,便张皇失措,何胆小尔,使为乱党闻之,岂不为之所窃笑乎?吉安为赣中重镇,望严督固守,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
武昌。红楼。
李想在看到白朗以“抚汉讨袁司令大都督”的名义发布的六言告示时,冷笑道:“白朗的政治水平,即对旧封建政权恨之入骨,而又跳不出称帝称王的藩篱。就是有季雨霖,我看白狼也顶不多久了。”
李想来到地图前,目光放在湖南。
湖南也曾宣布过独立。当南方讨袁阵线开始全面崩溃时,谭延闿眼红面黑,大起恐慌,又宣布取消了独立。
袁世凯顺势派第三师曹锟部进驻岳州,又以袁系的卅九混成旅旅长伍祥祯为岳州镇守使。这样一来,湖南便完全落入袁的掌握中。而且离武昌距离非常近的岳州变成插在李想心口的一把尖刀!
李想要北伐和袁世凯死磕,后院一定要安顿好了,不然有人在后面桶他的刀子,他死得就快了。
不把湖南甚至贵州四川搞定,他就一天不能安心的举起讨袁。趁着河南白狼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先把这三省摆平再说。
革命,不是随便的振臂一呼,就一定会万夫景从的。
当谭人凤进来的时候,李想正背着手站在地图前出神。
“李帅?”谭人凤在门外说了句。
“先生来了,请进。”李想见谭人凤进来,亲自倒茶,“请坐。”
谭人凤坐下,看了一眼地图,一笑道:“举兵之际,是在为湖南的反复无常而苦恼吗?”
李想点点头,说道:“争取谭延闿站在我们方面讨袁革命,极为必要。请你们认真进行此项工作。”
谭人凤端起茶到嘴边,又放下,苦笑道:“这次湖南取消独立,北洋军从江西进入湖南,对湖南的革命打击很大,一大批革命党人被遣送上海,流亡国外。”
李想悄悄撇嘴,跑路的都是改良派,而修正派全潜伏下来伺机而动。去了改良派的绊脚石,正是他修正派大展拳脚的时候。
李想自信满满的说道:“因为我跟谭延闿实在没什么交情,我只是想委托先生给我向谭延闿托个话,转达我对谭延闿走和平道路的期望就行了。”
“就这事儿?”
“当然啦,我是殷切期望谭延闿深明大义,当机立断,毅然发动起义。”
“这算什么事,我现在就可以写信。”谭人凤觉得李大帅有点异想天开。
“还请先生转告谭延闿,我是既往不咎的,决不会追究他在湖南取消独立和曾经杀害革命党人的事情。只要他站过来就行了,我还要重用他。”
李想想了想又说道:“当日,黄兴和孙中山都跑路了,他取消独立,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会谅解。但是现在,袁世凯的北洋军在南京和南昌犯下累累血债,不异扬州十日的残酷,民心已经向背,北洋军已经陷在江西和河南的人民战争的泥潭,袁世凯已经蹦沓不了多久了。让他好好想想。”
被李想这么一分析,谭人凤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我会如实转达。”
“为争取谭延闿靠拢人民,谋求湖南和平独立,我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工作小组,由先生去直接领导怎么样?”
“义不容辞。”谭人凤抖数精神。
“如有可能,应与谭延闿建立电台联系。”李想面授机宜:“谭延闿只要决心反袁,并布置截断驻岳州北洋军退路,表面上主张与北洋军合作,以麻痹袁世凯是可以谅解的……”
……
长沙市火车东站月台上,烈日当空,冠盖云集。
今天是北洋第三师第卅九混成旅旅长伍祯祥驻长沙的日子,北洋军第三师师长曹琨留驻在岳州,以扼湖南的咽喉。
伍祯祥的专车到达长沙火车站,湖南各界的头面人物在此恭迎。
站在恭迎队伍首位的谭延闿知道北洋军入驻长沙,是袁世凯夺他权的第一步,他不得不再次慎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
鄂区已经不止一次派人向他做出暗示了,而且江西战场,讨袁军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也给予谭延闿内心很大的触动。
请完北洋军着座“神”,谭延闿乔装打扮,去参加一个私人宴会。
是经谭人凤安排,深受谭延闿器重的湘军师长赵恒惕在桃子湖的家中设家宴,前来赴宴的有湖南知名大儒王闿运先生,国民党修正派湖南地下组织负责人杨帆,谭人凤的亲近至交南路巡防统领张其锽,黄忠浩旧部黄岱等人。
席间宾主纵论时局,多认为北洋军凶残,湖南应当独立,反对袁世凯的暴zheng,驱逐入湘之残暴北洋军。
杨帆说话直率:“谭公应当替三千万湖南人民着想,北洋军的残暴大家也都知道,不把北洋军赶走,湖南就不得安宁!”
谭延闿不接茬。现在北洋军已经入湘,他有点提不起勇气。
张其锽的眼中碧幽幽闪着光走近了谭延闿,嘴角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谭延闿被他可怕的神色慑得身上一颤,惊愕得望着张其锽,说道:“老哥哥……你这是――?”
张其锽凝视着谭延闿,半晌,“扑哧”一笑,说道:“老弟,你还看不清楚形势!你今日不答应反袁,我看李大帅就会趁北洋军在江西和河南“剿匪”脱不开身计划先把你和曹三傻子剿灭了。和李大帅打,你能打的过?跑吧,你一家20多口人,以后的日子将是颠沛流离,况且袁世凯也容不下你,看看今天北洋军入城的架势,你往哪跑?现在,只有和李帅一条道,才是你唯一出路。”
谭延闿眼角下的肌肉微微隆起,张其锽的话,对谭延闿影响很大。
谭延闿回到都督府,足足想了一个时辰,忽然叫道:“谭二!”
听谭延闿传唤,谭二答应道:“在!”
“弄点吃的来!”谭延闿头也不抬,展开一封白菱,援笔在手,抹了墨水,他要亲自起草这份向李想输诚的备忘录。
“喔,不必麻烦了,弄点果子就成。”
“是!”谭三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捧来一只青花的小瓷盘,上面盛着梨、苹果、桂圆和玫瑰金橘四样干鲜果子,紫红黄白十分好看。
谭延闿瞧着好,便道:“且放着,你下去吧。”
他沉思一会儿,写道:
这一段自觉写得很得体,几乎到了“革命激进派”的境地。对取消独立的事,只用“自身力量尚弱,既不能明揭主张,更难放手措施”一笔带过,主要说他在湖南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保护更多的革命党人!
写到这里,谭延闿觉得对自己骑墙派的作风,引狼入室,一笔不点,怕是说不过去的,便接着写道:
下余的就好办了,谭延闿提了一口气,咬着牙写道:
谭延闿疾书至此,大大写了“此亦延闿职责所关,思虑所及,合并提备参考。”收尾。
写完,又细读一遍,觉得文采虽不足,意思却至为明白,也就无心细改了,便拈起一个苹果来,一边吃着,一边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