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从旁边枝杈上摘下个梅子拿在手里把玩,苏方寒别有意味地反问:“杀你还用等到今日?”
迟风与之对视了片刻,最后只将前一刻所说的话换了个说法,又重复了一遍:“要杀就杀,不杀就滚。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他和这一身浅竹青色衣衫的人看似关系怪异,其实毫无悬念。他在苏方寒手里栽过,苏方寒也在他手里栽过,动过手,可又都未曾起过杀心。只不过,他不想杀苏方寒的原因是杀不了,而苏方寒不杀他却是因为想从他嘴里知道一件事——五年前到隐门砸下重金买杀手杀其妻的人。
这事,也确是隐门出过的少有几个纰漏之一。江湖中的人都知道,医仙苏方寒之妻杀得,烟雨楼楼主之妻却杀不得。可哪里又有人知晓,烟雨楼的楼主就是医仙苏方寒。
烟雨楼,江湖武林中年轻一辈有所耳闻,年老一辈熟记于心的门派。据说位于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林山谷中,终年烟云缭绕,雨水纷纷,十分隐秘。而隐门是做什么的,烟雨楼就是做什么的,隐门买卖人命,烟雨楼亦买卖人命。只不过,这远比隐门还有些年头的神秘门派早就淡出了江湖,叫人再忘了要去时刻警惕。
苏方寒捏着手里尚还青涩的梅子,没有说话,似乎料定了对面的人还有话同他讲。
果不然:“我说过,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也不会帮你去弄来什么消息。”
苏方寒并不急于反驳,只是一味略带笑容地站着。可越是这般,迟风就越担心这人从刚才他说错的话里察觉出什么,索性闭了嘴,不再多讲。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永远没有万无一失的说谎人。
“我也说过,我只要当年到隐门买温素雨性命之人的名字。”脸上的笑意慢慢收去,苏方寒抬了眼,目光里尽是犀利,好似要让对面之人明晓他此刻的认真表情一样,直直看了过去:“在我耗尽耐性之前。”
隐门之下,杀手无数,却只有排在前一百的,真正做人命买卖,更只有前十的,才有可能接触到门内事务。此类组织,背叛无疑是死罪,所以即便当年苏方寒逮住了不少其下杀手,也没能成功逼得一人肯为他暗中效力。也正因此,在无意中遇到排在第二位的杀手无回后,才用尽了所有办法与其纠缠。
迟风在听着,但也只是在听,既没有该有的动作,也没有该有的表情,更加没有说出苏方寒所要的什么人名。
苏方寒也不逼,这般对话,在两人间已经不知重复过多少回,他已经等了五年,哪里还会急在这一时。况且这人现下已经脱离隐门,就算真的有所妥协,也已不如过去有用。
许是等得实在有些不耐烦,迟风口气极为恶劣地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不是来杀我的就滚。”
这话正好打断了苏方寒的思绪,闻之不禁略微侧了头。烟雨楼是个出杀手的地方,在最早,苏方寒也是个杀手出身。所以对杀手在乎生死,却已看透生死这点,他再清楚不过。是以当年即使为了逼某人在隐门中调查买温素雨性命的幕后凶手而软硬皆施,也从来没对其下过死手。两人间的关系,也算非敌非友,这么粗俗地在对方嘴里滚来滚去,还真是头一遭。
“怀了胎儿,脾气确实会暴躁很多。”在话前的,是一声轻笑,苏方寒转了身,边离开边留下这么一句。
这话,迟风自然听懂了。可任他是皱眉还是眼露杀意,都已经为时已晚。苏方寒的武功不差,轻功更是如此。
于是当迟风收了满心将人挫骨扬灰的心思走入饭厅时,脸上还是有点阴郁。但好在穆席云这个当主子的比什么都管用,面色不善的人硬是在见了他之后,立刻变回素日里乖顺的模样。
“庄主。”
“坐罢。”
“是。”
这几句是照例,穆席云也已经习惯。等人在位置上坐稳,就把桌边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盘推了过去。
这屋里,碗筷是摆了三双的,没来的无疑是刚刚还被他在心里厮杀了一番的苏方寒。他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在那厮之前先动筷子,可这般主人没吃,主人的客人也没吃,他个当下人的却要先吃的情景,实在有点儿怪异得不合情理。
穆席云最初也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这会儿见坐在身边的人一脸尴尬和为难,不仅没有要让步的意思,还等待一般瞧着盘子里的东西。
迟风低头又看了一眼,最后微抿唇,拾箸向梅子糕挟去。
雪白的糕里夹着黄豆大小的梅子碎粒,打眼一看,像是块点缀着翡翠的美玉,想想也好吃。只不过,他刚刚已经吃了不少,这会儿牙齿还有些酸软,实在不怎么好从嘴里咽下去。
“不好吃?”穆席云看着只嚼不咽的人,随口问了句。哪知,身边的人紧接着摆出一脸“就是难吃我也能咽下去”的表情,立刻便把东西吞下了肚子。
穆席云当然要皱眉,把每日相同的脆梅做成各式点心是他昨日刻意吩咐下去的。可,怎么是这反应?难不成真不堪入口到咽也咽不下去?
伸手从瓷盘里捏起块,穆席云送进嘴里尝了尝。就连他这个不好吃梅子的人,也觉得味道不错。糕的颜色雪白缀绿不说,里面还不知用什么法子混进了桂花的香气,软而不黏,酸甜正适。
“难不成还没碗凉粥好喝?”索性一次将人为难个彻底,穆席云又拿起一块,直接送到了迟风手边。
迟风另一只手还没来得及将筷子放下,这边却也不敢耽搁,老老实实伸手去接好看的梅子糕。能送到穆席云面前的吃食,必然是最好的,这糕点更是小巧精致得不得了。只比棋子略大的大小要想一下子放上四个指肚,的确不是什么容易事,所以当迟风去接梅子糕的时候,可谓小心到了极点,就连第一次杀人,都没这么谨慎过。仔细掂量着位置与角度,硬是从个棋子大小的东西上避开了穆席云捏在上面的手指,稳稳接过去。
这边穆席云也配合,默不作声地任他思考和琢磨,连带最后下手。只是心情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没来由在心底生出将人染指一番,看他还敢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把他当麻烦一样避开的心思。
于是在迟风刚要松一口气,准备再把梅子糕捏稳点的时候,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就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随后在他识趣地停下动作后,肆无忌惮地将他的手握在了掌里。
“怎么,是我碰你不得,还是你碰我不得?”穆席云就这么将那只手握了个紧,强硬却也温柔地一分一分捏在手掌里把玩。当初醉后的那一晚,他是记不得的,也不认为有什么值得回忆或记起的必要。但是现下这种情况,还是叫他忍不住想要逗逗。这种明明一脸……不会拒绝,但是又想逃开的驯顺表情。
“庄主……”身子蓦地一阵僵硬,迟风为难地抿紧了唇。他自然没那个胆子使蛮力把手抽回来,可要他就这么任人……轻薄?也是非常不愿。
“穆庄主。”
好在,就在迟风手心里已经冒汗,心跳也跟着奇怪起来的时候,一道平时他万万不想听见的声音及时飘入耳中。
“方才去了司徒成那里,耽搁得久了。”苏方寒毫不见外地解释了句,便坐到空着的那双碗筷前。
“无妨。”穆席云自然而然地松了手,面上不动,心里却有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意犹未尽:“司徒成肯放你过来,已是难得。”苏方寒与他交情深归交情深,温素雨死后的这五年却天南地北的悬壶济世,甚少有来闲云山庄。其实即便以往,来时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极少会往司徒成那啰嗦的人物面前凑,于是今日这般,实属正常。
苏方寒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在主人举箸之后,也就动了筷子。佳肴,美酒,虽然从来不缺这些,可也吃得十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