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磊一直在程家的大门边等着叶茉,此时见她快步走出来,忙招呼了与程家下人在聊天的车夫驾车过来。叶茉走近,他见她双眼通红,腮边还挂着泪痕。心道必是又因程齐礼在伤心,不自觉心中怒火更甚,想要即刻带走她的念想愈加强烈。
这厢,叶茉右脚刚刚跨过门槛,那头程齐礼已经追了上来。福磊看见随后追上来的人,想也不想便几步上去,拉住叶茉的手掉头往马车走。他原以为,那是茉茉喜欢的人,他便是再不情愿,为了她好,自己也是该支持的。可那个人却丝毫不懂珍惜,还未成亲就这般伤她,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再如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
叶茉在福磊的牵引下,已经走到了马车边上。此时的程齐礼才将将到大门口,眼见着她就要上车然后离开,一时急躁,便高声叫她的名字。
“叶默。”
听见他略显急躁的声音传来,低头正准备上车的白色薄影肩膀一僵,脚上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伸手攀上福磊搭上来的手臂继续往车上去。然而,不等她爬上去,程齐礼已经快步奔了过来,并飞快的一把拽住了她的左手。
“不要闹脾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放手!”一个满是怒气的声音传来。
只是,声音的源头却并不是叶茉。福磊斜竖着双眉,狠瞪着程齐礼。先前他见叶茉并不大理会他,只一个劲儿的垂头挣扎,想要摆脱手腕上的桎梏,而程齐礼却一直不依不饶,拽了她不放。一时心里火大,便反手握住了一直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叶茉的右手,然后怒目冲程齐礼吼了出来。
程齐礼目光扫过福磊紧握住叶茉的手,抬眼厉色对上他的视线,冷声道,“依我看,该放手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说罢手上开始用力,想要将叶茉拉到自己身边来。福磊本就看他不惯,今日又是他欺负人在先,再看叶茉的模样,分明是不想与他多做纠缠的。如此,断没了放弃妥协的道理。
狠力迎上他的目光,指着程府大门处厉色回他道,“程齐礼,麻烦你回头看看,那边那位才是你的未婚妻。你既选择了豫小姐,便没了再约束茉茉的资格。她现在不想理会你,你就该松手!”
叶茉顺着福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对上豫央怯生生的眼神,她旁边的豫广则笑得一脸阴沉,似在看戏又像是嘲笑。有时扫过程齐礼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怒意,应是看不得他与叶茉纠缠的。
即便如此,程齐礼却一次也没有回头。他仍只是盯着福磊,眼中已经开始聚出暗黑的狂暴怒气,紧捏着叶茉手腕的手也越拽越紧,有怒火在压制着隐忍着。
“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开你的手。”
福磊丝毫不露弱色,白色的袍子在午上的风中鼓胀,他脸上写满了坚定和执着。叶茉暗自心惊,那样的表情,早已不是昔日待她如亲密友人时候的样子。此时,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浑身上下都充斥满了胜负和争夺之心。
程齐礼眼中颜色骤深,手上动作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叶茉的手丝毫不见松开,另一只手已经提住了福磊的衣襟。视线逼近,盯着那双异常清明的眼睛,狠狠警告道。
“离她远点!否则休怪我不念旧情。”
然而,福磊并没有继续接他的话。下一秒只见他手臂迅速挥动,一个硬邦邦的拳头狠狠照着程齐礼的下巴就砸了上去。
他动作很快,就连离得最近的叶茉都没反应过来。程齐礼被他的突然袭击击打得后退了一步,随即松开了他的衣襟和叶茉的左手,而下巴处立即便见了红肿的痕迹。
远处的豫央被惊吓住,发出一声尖叫。程齐礼也不是吃素的人,当即反手回去,双手拽住福磊的衣襟并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待到叶茉看清局势,正待阻止的时候,程齐礼已经大力将福磊摔了出去。
从身体年龄上来说,程齐礼只略比福磊长了一岁。但是程齐礼常年各地奔波,再加上自小注意锻炼,身体素质以及体格就比常人要好。方才受福磊一拳,完全是出其不意,没有防备。
福磊打小身体就不好,即便是如今都还会三五不时犯些小伤寒。平日里也多读诗书,不常出门活动。体格偏瘦小,身高也不及程齐礼。被他这么提着甩出去,自然是重重的跌在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他的背直接砸在地面上,饶是痛得咧牙利齿,眼中神情也未见丝毫消退。反而撑地爬起来,冲程齐礼吼道,“我便是被你打死,也见不得你如此委屈她。以前我当你心里珍惜,才忍着什么都不说。可如今是你先负了她,我定不会再袖手旁观。”
此时的程齐礼已经冷静了下来,先前那浑身怒意均被收敛入怀。此时的他,只是端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面前的毛头小子,唇边含着危险的弧度,沉声说着,“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上辈子是我老婆,这辈子是我妻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都只会属于我。”
福磊站稳了脚,浑身上下被气得直发颤。听了他如此霸道的发言,更是满心不服不甘也不愿,“你凭什么!她脸上的拒绝你看不明白么?即便是这辈子,她都不会愿意嫁给你这样的负心人!”
“凭什么?”闻言,程齐礼深皱的眉尾又挑高了些,“不用凭什么,她嫁与不嫁都是我程齐礼的妻子。即便不愿行那些世俗礼仪,结局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因我也不会允许她嫁给其他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你。”
叶茉震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许久才想得明白,他不是一直都如此霸道强势么,即便换了生活的地方,换了接触的人群,他还是原本的他。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极少对自己这样,便忘记了,他其实从来都不是温顺讲理的人。
同一时间,惊住的还有福磊。他未曾想到,这人居然如此蛮横不讲道理,明明是他辜负茉茉在先,却又死霸着不放手。实在太过气人,“你修要欺人太甚,我就不信你能至王法于不顾,强取豪夺。”
叶茉闻讯回头,便看见他高挺着胸膛,凌息还击。这是第一次,看见福磊被气成这副样子。平日那么温和的一个孩子,此时竟恼怒到脸红脖子粗。她竟不知道,他居然是一个这么固执倔强的少年。
很明显,程齐礼已经对他失去了耐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完全不想耗费精力在这么一个于他而言尚连乳臭都还未干的小子身上。遂,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道,“我平生最不爱用拳脚教训人,但愿你不要逼我破例。至于王法?你大可以过来试试看。”
正当年少冲动的年纪,福磊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抡了袖子就要再迎上去,被叶茉飞奔上前一把拦住。原想劝他两句,转念又觉得这种时候劝冷静的人会比较有效,遂转头冲程齐礼大声道,“程齐礼,你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哪曾想,她这一举动却令程齐礼的怒火更加浓重。在此时的他看来,她这般护着福磊,态度便是再明显不过。二人原本就是吵了架还没解决的,姓福那小子又对她心怀不轨,她偏偏还要护着他。
强忍住就要爆发的愤怒,他将紧握的拳头收入袖中,只是沉着脸看着她的眼睛,说了两个字。
“过来。”
叶茉没理会他,一边拦着福磊,一边劝慰他道,“小磊,我们回去吧,回去吧。我有些饿了,咱们回去吃午饭。”
回头又对上程齐礼阴霾四起的眼睛,心中暗暗一突,没来由的有了几分怕意。心中的慌乱惧怕以及排斥所以的情绪一股脑通通显现了出来,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带了祈求的口吻道,“我们改日再谈吧,今天就先回去了。”
程齐礼却并不买她的账,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让你过来。”
他的态度也激怒了叶茉,她原就是带着气出来的,先前被福磊这么一闹,便将情绪转到了劝架这上头来。此时,见他黑着脸命令自己,心生起一股子倔强和逆反。原本就是你有错在先,追上来不就是为了好好说清楚的么,这时候却还要摆谱,如此招之则来挥之则无,将我叶茉当做了什么?
于是,也黑下脸来。不再理会他,只拉着福磊要去爬马车。程齐礼几乎算是气到了一个顶点,见她如此,也没在多话,却是大跨步上前去,用力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把带进了自己怀里。
叶茉整张脸被死命暗在他胸前,被憋得气都无法喘过来。各种情绪外加求生的本能,她挥起拳脚用力的挣扎。甚有指甲划过他的下巴,在那红肿的痕迹上又添了一道血纹。可是,无论叶茉怎么挣扎,他就是不放手。禁锢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几乎都要捏碎叶茉的骨头。
这时候,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何依尖锐的嗓门撒开,大叫道,“做什么?姑爷你在做什么?你要憋死小姐么?”
叶茉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来得及想她怎么会来,便开始用力挥着手臂,大喊道,“夕涧,夕涧你来了么?快救我,救救我,这混蛋要憋死我了……”
跟在何依身后的丫头接到主子的命令,二话没说,脚尖点地飞快的扑了过去。她是叶甄氏训练出来的,除了叶茉的话,便是叶霍也无法命令她。这便是她自小受到的培训中心,五小姐让做的,便是死也得做。所以,她对自己即将攻击的对象是程齐礼这个事实毫无认知,只是立手成刀,照着程齐礼攻去。
与她一起行动的,还有另外一个影子。程二刚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夕涧直攻向自家少爷,手中的包袱都来不及扔,便下意识提气迎了上去。
奈何他的距离实在有些远,当他赶到的时候,夕涧已经一掌拍在了程齐礼紧抱着叶茉的手臂上。程齐礼虽不必她自幼习武,却也有几招拳脚上的功夫。然而,终归敌不过她,没能接上几招,便觉手腕一麻,逼着松开了怀中的人。
叶茉终于得救,心里实在气不过,于是什么也没想,抬起脚狠狠的踹向程齐礼。同时,夕涧的右掌也将将击中他的肩膀,两处用力,硬是逼着他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时候,程二已经赶了上来,手上拳脚直照着夕涧过去。夕涧无意与他纠缠,便只是巧妙的错着脚步,避开他的攻击,并不还手。
何依飞跑上来,一把扶住叶茉,嘴里不断嚷着,“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虽是在对叶茉说话,眼睛却是看着不远处的程齐礼的。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姐居然和姑爷打起来了,虽然最终动武的是夕涧和程二,不过……奴才打架,不也就是主子闹矛盾么。
叶茉当下正是盛怒的时候,踢了他一脚,心中还是有些心虚的。但是各种倔强和脾气容不得她此时低头,于是什么也没说,回头拉了福磊,一边往马车去,一边对夕涧喊道,“别打了,我们回家。”
得了令的夕涧原想撤招走人,哪知程二一直追着她不放。丫头脸上表情依旧不变,沉眸似是想了想,然后一言不发,施展轻功便往叶家宅院的方向跑去。程二怒吼一声“别跑”然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叶府的马车很快出动,长鞭一扬,也跟着消失在了长巷的出口处。这一次,程齐礼没有再追上去,他在原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眼睛一直望着叶茉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该是整个程府大门口都安静了,他才转身走上石阶进了屋去。豫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便只有豫央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见他面无表情的走进来,一个字也没说。心里不由有些歉意和后悔,当程齐礼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而,程齐礼像是没看见她人,也没听见她的声音,就连原本那张寒若冰霜的脸都没有改变。就那样,直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如寻常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