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篇

目录:书香天下词| 作者:曦宁若海月| 类别:都市言情

    (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温乔和周霞就这样在国师府里住了下来,两个人虽然面上不对付,但究竟是客居在别人家里,而且还是在国师府,再讨厌对方也要顾及到主人家的体面,平日冷嘲热讽几句也就算了,好歹没发展到动手的地步。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不过,单是这几句冷嘲热讽也够人受的,温乔和周霞一个嘴像刀子锋,一个杀人不见血,想也知道这两个人碰上的时候一定有好戏看。

    对曦雨而言是好戏,对涂山瑾而言可不是。

    “你是不知道,那天两个人一言不合,周姑娘一鞭子就甩了出去,我赶紧接住,好歹没在咱家里上演全武行,要不然那两只母老虎打起来,可够呛了。”涂山瑾苦着脸大吐苦水。

    “怎么会?那两个虽然是有些不对盘,但到底也是名门闺秀,怎么会动手呢?”曦雨有些惊讶,不是只打嘴皮子架不动手的吗?

    “还不是温姑娘嘲笑周姑娘的名字。”

    “名字?周霞这个名字不是挺好的么?有什么好嘲笑的?”曦雨不解。

    “周姑娘的闺名其实并不是‘周霞’,‘霞’是她的字。术士界这一辈儿的年轻人都知道,周姑娘最恨别人提起她的闺名。偏温姑娘从小和她不好,总拿这个来刺激她。”涂山瑾摇头。

    “周姑娘的芳名到底是什么啊?”曦雨好奇地问。

    “不知。”涂山瑾摇摇头:“这个也只有周家长辈和温家长辈知晓。”

    “她们两家这么好,温乔和周霞的交情还这么差啊?”曦雨笑。

    “别笑了,赶紧帮我想想主意吧,这两位一天在府里,我就一天睡不好觉。”涂山瑾一副睡眠不足、精神疲惫的样子。也难怪,国师府里没有女眷,又不能让涂山兰这个长辈出马陪客,温乔和周霞都不是省油的灯,能折腾得很。

    “我可也没什么好法子,总不能把客人赶走吧?”曦雨摇摇头,很是同情表哥的遭遇。

    “那你也好歹帮把手,让我喘个气儿呀。”涂山瑾哀叹。

    “好好好。”曦雨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可怜的表哥一把:“那你回去跟她们说,后日我请她们逛街喝茶去。”

    “多谢多谢。”涂山瑾忙夸张地打躬作揖。

    “对了,温姑娘和周姑娘……”曦雨沉吟了一下:“她们这几日……怎么样?”

    涂山瑾会意,摇摇头:“没有任何动作。”

    “哦。”曦雨点头表示明白,有的话那才叫怪了,她们之前已经打草惊蛇,再有什么小动作的话,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即使成功了也必定是事倍功半。

    “这京城倒真是繁华,瑞平城虽然也有许多商铺、市坊,但到底没有京城这么气派,东西也没有这里的好。”周霞随手拿起锦缎托盘里盛着的一根嵌红宝石的金簪子,在头上比了比。

    一旁站着的掌柜眼色活,快手把一边搁的玻璃镜子调了个角度,好让周霞看得更清楚。

    “这倒是个稀罕物,瑞平城里许多世家小姐也用不起呢,没成想这里倒摆着个。”周霞抚一抚玻璃镜子的镜面。

    “只是家里恰巧有个作坊,专做这玻璃镜子。周姐姐要是喜欢,回头叫他们送一面也就是了。”曦雨使个眼色,马上有机灵的小伙计跑出去。

    “原来这稀罕物儿是凤家出产的。”温乔挑挑眉,却不如何惊讶。

    “不是。”曦雨笑着摇摇头,边示意掌柜的将一盘子玉饰端过来:“玻璃镜子是家父昔年置下的产业,现在是曦展哥哥代管着。”

    “是吗?”周霞和温乔此时倒真惊讶了:“大才子宗清元当年名满天下,没想到还有如此偏才。”

    “不止这个呢。”曦雨笑:“玻璃镜子的股全都是家父的,曦展哥哥每年抽两成利,算是代管的辛苦钱;现京中的几家铺子,‘云想衣裳花想容’、‘一枝红艳露凝香’、‘清风拂面’等,都是当年爹爹和外祖家一起开的,四六分成。这在京都虽算不上是众人皆知,但也不是什么秘密。”要不是有踏实的经济基础,她现在在凤家也不见得就会过得这么随心所欲。虽然规矩甚严,且奴仆素质较高,但如果什么钱都是凤府出的话,难免会有人说闲话。林黛玉不就是因为这个,被贾府的人往死里埋汰作践吗?宗清元当年穿到这里来,身带诸多先进科学技术,明面上的产业也就罢了,暗地里还有许多呢。

    “即使我们长云岭那样人迹罕至的地方,也听说过‘云想衣裳花想容’、‘一枝红艳露凝香’这些铺子的大名呢。”温乔的眼睛亮晶晶的,任何女人都无法抵挡漂亮衣服和化妆品的威力啊!

    “那今天两位姐姐可不要客气,待会儿挨着逛过去,所有花费都算在我的账上,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曦雨微笑,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和这两个小煞星打好关系要紧。这两个初出茅庐,远没有达到油盐不进的程度,面子上的关系搞好了,万一动起手来,也好留三分情面。

    “那怎么好意思。”周霞和温乔推让了几句,也就罢了。

    掌柜的又捧过来一盘玉饰、一盘银饰,请温乔和周霞挑选。

    两人的手同时向一支玉雕山茶花簪伸去,然后同时停住。

    周霞横眉冷对,温乔笑容不改。

    “我先看上的。”出乎曦雨的意料,这次倒是温乔先开口了。

    “那又如何?”周霞冷淡挑眉,挑衅之意甚浓。

    总不能让她们俩在这里吵起来。曦雨笑吟吟上前:“且给我个面子,依我瞧着,周姐姐倒更适合这个呢。”说着拿起银饰中的一挂手串递过去。

    周霞接过,只见那挂手串用银雕刻成珠子,珠子上刻着神秘而又充满了美感的符篆,和几颗颜色沉稳中带着黯艳剔透的带纹路珠子串在一起,既压住了宝光浮躁,又显得贵气大方,不由得从心里喜欢,便笼在手腕上试试。

    曦雨笑道:“这刻的符字是求平安的,这珠子叫做‘天珠’,也极有灵性。世家小姐们大都规行矩步,也不衬这一挂。反倒是周姐姐戴上,既别致又好看呢。”

    周霞本就喜欢那挂手串,被曦雨这么一说,自然不去和温乔争了。

    曦雨又转向温乔:“温姐姐气质文雅,端方如玉,正衬玉饰,簪上了这朵山茶,正好相得益彰。”

    温乔也被她说得心花怒放。曦雨并不是刻意奉承,温乔和周霞本就是很出色的人物,她称赞起来真心实意,两人也自然听得出来。一时间三人之间的气氛倒融洽很多。

    挑好了首饰,掌柜的亲自为她们打点好,命人直接送到国师府去。派去跑腿的小伙计带着两面玻璃镜子回来,都做得分外精致,一面刻着紫丁香,一面刻着垂丝海棠,曦雨分赠温乔和周霞,两人均大方收下,连连称谢。

    三人跨出店门,跟来的丫鬟们服侍着,请主子上车。

    侧身踏上脚踏上车时,温乔忽然一指店名:“‘云想衣裳花想容’、‘一枝红艳露凝香’等,词句极尽华美,为何这家首饰店却是‘泥他沽酒拔金钗’呢?”

    曦雨一笑:“这个典故倒有些凄凉,温姐姐若想知道,且等晌午用膳时,我再细说。”

    温乔点点头,不再言语。

    三人又逛了几家店铺,顾名思义,“云想衣裳花想容”卖的是衣衫,“一枝红艳露凝香”卖的是胭脂水粉香料,“清风拂面”是宗清元当年的一个大胆举措,里面专做各式旗袍。旗袍穿上之后身姿毕露,兼之小腿处又有开叉,还有半袖、无袖的式样,不甚雅观,故而铺子里寥寥无几人。但秘密都在后面:旗袍很受贵妇人们喜欢,虽然不穿出去见人,但在闺房之内,一领旗袍的风情,足以让丈夫惊艳了。“清风拂面”的裁衣师傅经常秘密出入京都的各个府邸,一件旗袍赚到的钱,是普通衣物的十倍。

    全天下只有这么一家铺子,比起有分号的“云想衣裳花想容”、“一枝红艳露凝香”、“泥他沽酒拔金钗”,显然这家大胆前卫的“清风拂面”更吸引温乔和周霞。掌柜的专门关了店门,请她们观看挑选。温乔显然保守得多,并没有挑款式,周霞倒大方地挑了个长袖松腰的款式,量了尺寸,选了布料。

    三人在“一枝红艳露凝香”看胭脂水粉的时候,倒发生了一个插曲:温乔和一个鼻孔长在头顶上的千金小姐都看中了一款熏香,但这款熏香就剩了这么一瓶,说实话,那位千金小姐比周霞嚣张多了,温乔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也不和她争执,直接就把那瓶香料让给了她。这件小事却让曦雨暗暗纳罕:周霞的个性明显比那个千金要好很多,温乔在那样的人面前尚能够文雅和气,为何却偏偏和周霞处不好呢?

    转眼晌午,三人正好到朱雀大街上凤府开的“桐实居”用饭。下车走进酒楼,迎面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小师妹!”

    令狐冲喜欢岳灵珊,岳灵珊却喜欢林平之。

    大师兄喜欢小师妹,小师妹又喜欢另一个师弟。

    搁在这里正好反了个个儿,温乔喜欢温云岫,温云岫却和周霞处得更好。

    好嘛,小师妹喜欢大师兄,大师兄又喜欢另一个师妹,真是俗套又出人意料的三角关系啊。

    曦雨捧着香茶小口地啜着,眼睛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左转右转。

    跟来的丫鬟侍卫嬷嬷们都被安排到别的房间用饭,这个大雅间内只坐了她、温乔、周霞和那个半路冒出来的温乔的“大师兄”温云岫,大丫鬟们在一边站着陪侍。

    虽然没有外人在,也要稍微避一下嫌,三个女子坐在圆桌的这边,温云岫单独往圆桌那边坐了。曦雨坐在温乔和周霞的中间,此刻正身处“冰火两重天”之中。

    左边周霞正和温云岫说说笑笑,好不开心;右边温乔面上柔婉,暗里阴寒。

    曦雨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借着喝茶的遮掩左看右看,眼睛大亮。

    和周霞说笑了半天,温云岫才反应过来,俊秀却带着点老实的脸上出现不好意思的神色,转向温乔:“小师妹,你偷偷下山,走了这么些天,山上大家都很担心。师傅和师娘也快回来了,趁着尊长还未到家,你还是快随我回去,大家自然不会对他们说你私自离山,把事情给瞒下来。”

    温乔抿嘴一笑,脸上神色淡淡的:“劳大师兄为我费心了。只是京城繁华,令我大开眼界,国师府招待殷勤,我也十分舍不得凤姑娘呢。”

    曦雨嘴角抽了抽,看见温乔面不改色,不免大是佩服。

    “霞妹妹,你也莫要和她赌气了,那天晚上原是我不好,那个赌约就算了吧。这本是说着顽的,给两家长辈知道了,免不了要重重责罚。”温云岫苦口婆心,一派高门子弟、师座首徒的风范。

    可惜这个温云岫真是只呆头鹅啊,曦雨暗叹:一个叫“小师妹”,一个叫“霞妹妹”,这分别不是很明显就出来了么?怪不得温乔整天挑周霞的刺儿呢。

    周霞笑得艳若桃花:“云岫哥哥言重了,本来我也是说着顽的,谁知乔师妹就当真了。”

    曦雨不忍目睹地闭了下眼,听听,这都是什么啊,“霞妹妹”、“云岫哥哥”,再偷眼一瞥,温乔的神情依旧和婉,就这么沉得住气?再仔细一观察,手里的绢子已经被温小姐在桌子下面扭成细麻花了。

    唉,再怎么有心机,遇上这种事,也淡定不起来啊。她八成已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曦雨同情地想,然后决定出来救个场,趁着温乔还没发作,两位姑奶奶没打起来,先把这顿饭圆过去再说。

    “温公子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这席薄酒,就先权作是为您洗尘,待我回府禀告了上人,再正式设宴款待。”曦雨款款站起,笑容可掬地对温云岫说道。

    温云岫急忙站起来,脸上悄悄浮起两朵红,低头的时候连耳根都红了:“岂敢,岂敢。凤小姐太客气了。”

    曦雨又让了让,方坐下了。此时雅间门开,打扮利索、穿着干净的小二端菜上来,一碟子柠檬冬瓜条,一碟子卤水煮黄豆,又有一碟糖姜片、一碟醋黄瓜。

    曦雨先站起身为其他三人布菜:“三位都是贵客,怠慢了。”

    周霞、温乔和温云岫急忙谢过,又推让。布了一回菜,曦雨方坐下自用:“俗话说,‘冬吃萝卜夏吃姜’,这糖姜片渍得正好,逛了大半天,先吃些这个开胃。”

    桐实居的糖姜片委实渍得巧妙,姜片削得如纸一般薄,先略微过水,用糖霜糖粉渍上,又加了调味的香料,吃在嘴里清清脆脆,又不割舌头,甘甜和辛辣交融,风味独特。放在夏天吃,更是令人胃口大开。

    温乔和周霞都很是喜欢,一连挟了好几片。温云岫却只吃了一片,表情便极为奇怪,像是想张口扇风又不好意思。

    “啊,我倒忘了。云岫哥哥的味觉比常人灵敏许多,一向不食味重的菜品。”周霞笑语,一旁侍女早倒了一杯清水递上去,温云岫低声道谢,接过去几口喝光,表情方正常了。

    曦雨又偷偷看温乔,她表情仍旧平淡无波,只从眼里掠过一丝矛盾,曦雨偷笑:温乔怎么会不记得心上人这个特点呢?怕是既舍不得他难受,又恨不得他多吃点苦头吧!这小女儿的心思,还真是有趣得紧。

    雅间门又打开,捧上来一支近乎透明的玉瓶,隐隐可见里面酒液清冽,泛着淡青色,透过玉瓶壁便能看出来。

    “三小姐,这是十年的梨花白。本来有年份更长的,只是有女客……”掌柜的躬身回话。

    “梨花白味道烈,温公子味觉灵敏,不能引用。你换真珠红来。”曦雨想了想,笑道。

    “是。”掌柜的又捧着玉瓶下去,不过一会儿,换了一个小二捧着一支玉瓶进来,瓶壁透出一晕红痕。

    “三姑娘。”小二躬身捧上玉瓶。

    曦雨却不接,身边似月早已会意,一抹如雪剑光已向低着头的小二荡去。

    小二大惊,心知已失了先机,扬手将玉瓶向似月摔出,回身就从窗户跳出去。

    温乔抢到窗边,挥袖放出傀儡,周霞的身形诡异地凭空消失。

    温云岫抢上,将曦雨护在身后:“凤姑娘退后,刺客背后还有高人。”

    刺客跳下临街的窗子,引得行人惊叫,他随手两下,刺伤了几个行人,引得一片大乱。他显然有恃无恐,趁着朱雀大街上大乱,混进了人群中。

    曦雨心里发急,眼看人就要溜走,长街那边忽然传来马蹄奔腾的声音,有人遥遥叱道:“都给我让开!”

    一骑骏马如风卷长云,从长街尽头奔来,玉辔金鞍明晃耀眼,马上的少年英姿勃发,手持一柄强弓,“嗖嗖嗖”连珠三箭带起了破空的厉风。

    人群早已散开,少年纵马一跃,将委顿在地上的刺客提起,冷笑:“光天化日,敢在天子脚下当街行凶,你好大的胆子!”

    阳光洒下来,照得他背后的金弓发出淡淡光辉。朱雀大街上,赵书霁横刀立马,一张娃娃脸上此刻带着高贵骄傲的神情,一把将身受重伤的刺客掼在地上,回头吩咐急速赶来的神策军:“把他绑了,送往刑部。小心他自尽。”

    曦雨暗暗惊叹:这分明是《白马篇》中的游侠儿啊!“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英姿飒爽,傲气勃发,哪是前阵子还因为退婚的事萎靡不振的赵书霁!

    身后温乔在全神贯注地操纵傀儡,周霞不知所踪,温云岫看见赵书霁高踞马上的英姿,也不禁感叹:“好一个少年英雄!早听闻京都虽多纨绔,却也有许多高门子弟是人中龙凤,今日开了眼界!”

    周霞倏然在空气中显现,脸色并不好看。

    温乔放出去的傀儡也回来,她亦深深舒了一口气。

    刺客被擒,背后暗中隐匿的术士也没在温乔和周霞手下讨得了好。赵书霁擒拿了刺客,上楼来和她们打招呼。

    “凤三小姐。”曦雨现在着女装,一向活泼的赵书霁也文雅起来,对曦雨中规中矩地作了个揖。

    “赵公子。”曦雨亦敛衽还礼:“多谢赵公子援手,擒住了刺客。”

    “哪里,今日到城外射猎,恰巧路过,瞧见那刺客伤了人命,自然要拿他伏法。这是分内之事,凤小姐不必客气。

    曦雨又和他寒暄了几句,对他介绍了温乔、周霞、温云岫三人,赵书霁一一施礼见过,便先走了。

    “这饭才上了前菜,不识趣的人就来了。掌柜,重新上菜吧。周姐姐、温姐姐、温公子,快请坐,别让那些没眼色的人扰了兴致。”曦雨一转眼,巧笑倩兮,丝毫没有被刺客惊吓到的仓惶。

    “凤姑娘好大的胆子。”周霞似笑非笑,神色间有赞许之意。

    “好说。我也有些话想问问三位呢。”曦雨笑吟吟,伸手肃客。

    三人对视一眼,入座。

    菜品再度被摆上桌,这次是四碟凉拌菜品,殷红翠绿、鲜橙娇黄,美丽的颜色让人一看就胃口大开,只是桌旁四个人,没有一个动手去挟它们。

    温云岫先开了口:“请问凤小姐,是怎么发现那小二是刺客的?”

    曦雨先不回答,却转头吩咐:“再上一瓶真珠红来。”

    站在门边的侍女答应一声,打开门出去,片刻即回,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团流光溢彩。

    温乔、周霞、温云岫三人的注意力全被那一瓶通体流光的液体吸引过去,只见侍女手里捧着一挂琉璃葡萄,玉雪柔嫩的手上映照着一颗颗琉璃葡萄里的紫红波光,绚丽夺目。

    曦雨笑指:“平常的客人,自然只用平常的酒。贵客到来,才以精品相待。”

    三人只顾着欣赏侍女手里那巧夺天空、炫彩艳丽的艺术品了。

    “第一次呈上来的梨花白,新酒无色,放的时间长了,慢慢有淡青颜色析出来,盛在薄如纸片的玉瓶里,透出一抹淡青,方显得雅致。”曦雨招招手,侍女送上那挂琉璃葡萄,又摆上四个淡黄透明、凝脂流玉的杯子,曦雨将琉璃葡萄内葡萄红颜色的酒液慢慢倾注到杯里:“温公子味觉太灵敏,受不住梨花白的烈性,故而叫他们换真珠红来。这真珠红是家父出的方子酿出来的,是家父至爱,曾有词曰:‘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故而请手艺精湛的师傅以秘法烧制出琉璃葡萄,内盛紫红酒液,才显得此酒色泽之美。饮用时则以琥珀杯盛。”

    三人听得都有些呆了,虽然是世家出身,但到底不比凤府世代勋贵、宗清元清逸闲雅,连喝个酒都有如此做派。

    曦雨又接着:“这些酒连盛放的器物都如此精致名贵,平日自然是秘藏,只有掌柜才知道在哪里放着。我料想那个刺客是先趁掌柜去取梨花白的时候偷偷窥视,知道了藏酒所在,在掌柜又去取真珠红的时候下手。不过他没见识,拿错了酒,料想这是个新手,八成是做个幌子,背后的术士才是真正的杀招。或许他们还更深想了一步,刺客吸引注意力,术士引开温姐姐和周姐姐,再由更有本事的人出马对付我。只是温公子忽然出现,却在他们意料之外,又来了个赵书霁公子擒下了刺客,计划彻底失败。还要多谢温公子出现的时机正巧了。”曦雨向温云岫一笑,露出两个甜美的小酒窝。

    温云岫脸色通红,讷讷地客套着,全然不复方才对敌时的谨慎精干。

    “不愧是凤三姑娘。”周霞用一种崭新的眼光看曦雨,温乔也轻轻点头附和她。

    “现在,我也有一个疑问。”曦雨镇定地。

    温乔和周霞对看一眼,周霞挂起一个有些顽皮的坏笑:“不必问了,没想到凤小姐如此聪明的人,也会有反应迟钝的时候。”

    “啊?”曦雨不解。

    “如果我们真的对名咒有坏心,你以为国师会容我们在府里待到今日?”温乔的眼中也带了笑意:“涂山大人在国师的位置上稳坐了这么久,他的手段,姑娘还不清楚吗?”

    “所以……”曦雨的脑海中渐渐浮出一个事实,眼睛微微睁大:“但是……”

    “那天晚上只是一个赌约的实施罢了。”周霞微微颔首:“我们因为一个原因打赌,看谁能先让你答应说出名咒之秘,本来决定分别动手的,但这样容易被真正的宵小在其中作怪,所以最后两人合作了。当晚我们根本没有伤你一分一毫的意思,否则凤姑娘以为,令表兄会那么容易放过温乔吗?”

    曦雨嘴角抽搐:亏得涂山瑾在回程的马车上安慰了她半天,原来竟是在看她的笑话!自己竟然被一个原本毫无心计的小白给蒙了……

    “带有术力血脉的世家虽然不多,但数来数去也有十来个。我们不像那些散修、邪道,可以毫无顾忌。所以当初立国时,术士世家们就和涂山一脉定立了血誓,只要嬴氏家族在龙椅上坐一天,血誓就起一天的效用,谁也不敢违背的。而血誓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得窥探名咒之秘。”温乔解释。

    曦雨再度五雷轰顶,她这么些天的小心翼翼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怪不得可以教出金龙鱼那种怪物,舅公根本就是只千年老狐狸嘛!

    “今日你遇险,我们自然要出手相助,毕竟同气连枝,受涂山府的恩惠也不少。”周霞戏谑地:“本来想,国师既然放我们进府做客,凤小姐就应该已经明白了。谁知这么迟钝,这么清楚的事情就放在眼前,还没有想到。”

    所以你们就暗地里看着本姑娘东想西想、暗自焦急,对吧?曦雨心里开始升腾起暗黑的烟雾。

    温乔和周霞心安理得地品着真珠红,大赞其绝妙滋味,完全没有一丝愧疚。

    温云岫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神色尴尬。

    “对了,方才我们和那刺客背后的术士交手,拿到了这个。”周霞将一枚符篆放在桌上:“京师现在风起云涌,情况复杂。这枚符篆并不是什么秘传,很难判断今日行刺人背后的势力,一定要小心。”

    曦雨轻轻颔首:“多谢。”

    回到国师府,曦雨将温云岫住的地方、服侍的人、用的东西都打点好,再吩咐侍女们仔细伺候温乔和周霞,诸事安排妥当后,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涂山兰书房的大门。

    外面的人只听见里面一阵狼哭鬼嚎,然后三小姐一脸狞笑外带心满意足的表情走出来,扬长而去。

    里面涂山兰心疼地捧着被揪下来的胡子,哀哀叫苦,涂山瑾扶着腰咬牙切齿:“表妹下手真狠,专往腰里的肉上掐。”

    “你当时怎么不告诉她呢?我还以为你说了。”涂山兰瞪他。

    拜托!不要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好不好?当初您明明也默认了这个举动的:“我还以为您说了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看表妹纠结苦恼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啊!都在曦雨手下吃过亏的祖孙两人美滋滋地想。

    当晚,国师府再度设宴,款待远道而来、千里寻师妹的温云岫。

    有温乔这样的师妹还真是温云岫的不幸啊,曦雨一边张罗着布置,一边感叹。温云岫一看就知道是个稳重老实的,虽然不缺乏心眼,但明显跟温乔的千伶百俐、心计暗藏差得远。估计也是因为性格上的差异,温云岫跟直爽的周霞比较谈得来,而温乔和周霞又从小起就是冤家对头,温云岫再在这里面一掺和,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就更浓了。

    国师府的宴席自然不是俗品,特别是这种宴贵客的筵席,菜品精致、当时当令,曦雨又命取真珠红来饮,温云岫这个老实人最后不胜酒力,喝得晕乎乎,先被扶下去歇着了。

    “吩咐她们小心伺候,叫厨房煮上解酒汤和白粥。派个人在温公子房里值夜。”曦雨交代。

    “知道了。”丫鬟们答应着,把醉醺醺、完全喝糊涂了的温云岫扶下去。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曦雨转身回到厅内,只见涂山兰抚着长胡子呵呵笑着,显然十分开心,温乔和周霞笑容迷人,陪着涂山兰聊天。涂山瑾虽不是个嘴笨的,此时也没插话,只独自在那里品“真珠红”,一脸陶醉。

    温乔见她进来,便笑道:“又烦劳你了,大师兄因味觉过于灵敏,从小滴酒不沾。今儿难得尝到‘真珠红’这样的极品,醇香又不浓烈,多喝了几杯,倒失态了。”

    “说的是。”周霞笑吟吟地,手里端了一杯酒,接过了话头:“上回家父寿辰,云岫哥来贺,他人老实,席上被那群不正经的一闹,只饮了一杯烈的,就上头了呢!少不得给他解了围。我尝着这‘真珠红’是真好,醇柔适口,偏又有淡淡酒香,怪不得云岫哥多饮了几杯,连我也想多喝呢。”

    温乔冷笑。

    这两只又掐起来了……曦雨抽抽,明明感情不是那么坏,偏又整天明里暗里地掐架,少不得又要给她们做和事佬,转移话题:“‘真珠红’酿造不易,一年也只得那么几坛子,国师府和凤府一分,再往桐实居那边一送,也就没了。不然,倒可以送温公子和周姐姐一些。”

    周霞看曦雨一眼,倒也没再掐下去,配合地转移了话题:“哦?怎么个不易法?”

    曦雨松口气,跟着说起真珠红的酿制方法,涂山兰也不时插一句,总算把气氛扳了回来,酒宴圆满结束。

    涂山兰和温乔、周霞去歇着,曦雨指挥下人们收拾残筵,涂山瑾留下来帮她。

    “这些个酒器先都收下去,小心清洗,不要打碎了。厅里清扫干净,燃上水合香薰一薰,去去味儿。厨房里伺候的人换个班儿,做上宵夜,防着主子客人们半夜要东西吃。下午吩咐往井里湃的果子,捡上好的送到客房,余下的赏了今晚伺候宴席的人,各门上夜的那里也送一些。那道菊花兔肉是谁烧的?赏她一吊钱。”

    底下的人答应着去了,一应事宜都有条不紊。

    涂山瑾看着她一样样的指派,面面俱到的吩咐,不由感叹:“家里没有个女眷就是不行,往常都是管家娘子吩咐,但哪有你这么爽利。”

    曦雨转身听到,笑:“那你早些娶一个可心的,不就有人给你办这些事了么?”

    涂山瑾摇头笑:“哪那么容易。”

    曦雨不由有些暗悔失言,如果说凤府子女的婚姻都能够自主,那么涂山瑾的婚姻,他自己能发表意见的余地就非常小了。平常的术士世家,联姻的对象都只从术士世家中选,更何况是涂山氏呢?经过了涂山郡君一事,涂山氏就更不可能从平常人中挑媳妇了。涂山瑾正室嫡妻的可挑选范围,实在非常狭窄,甚至有可能,他最后会不得不和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同床共枕、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涂山瑾看见她神色,屈起手指头往她头上敲敲,笑:“想什么呢。无论如何,这总比别的那些贵胄子弟盲婚哑嫁,一切都由别人做主得好。更何况,这是责任,也是代价。”

    曦雨抬头看他,涂山瑾清俊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甘心,目光灼灼,脸色平静。他身负延续涂山氏血脉的责任,也身披涂山氏立于群山之顶、傲视天下术士的荣光。

    这是责任,也是代价。

    曦雨想起HP中的那些斯莱特林贵族,心中百感交集。别看涂山瑾有时很小白,但他似乎也是个斯莱特林呢……

    “不说这个,”涂山瑾抚上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倒是你,准备好了吗?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会很难熬。”

    “嗯。”曦雨沉着地点点头,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真正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