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曦雨从梦中醒来,双眼直愣愣地瞪着床顶精工细绣的花纹,发呆发到天亮。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然后,她明白过来了。
掀被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洗脸梳头换衣服,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萱瑞堂请安,而是先去曦展院里。
“姑娘,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没收拾好呢!”一个嬷嬷说着手上来拦,曦雨看过去一眼,不理她,直接掀开帘子走进内室去。
茉莉坐在镜台前,头发还散着;曦展手里托着一件长袍子,诧异地看着她。
曦雨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了半天,硬是忍着没让掉下来,反而憋回去了,半晌吐出来一句:“我想摔东西!”
“摔吧。”曦展点点头,丝毫不惊讶:“要是摔了能了结问题,那你想把咱们家砸了都成。”
“哇……”曦雨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又一次大哭起来。
曦展叹口气,也不劝她,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做好给你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了,哭够了洗把脸,咱们好好说说。”
曦雨痛痛快快地哭起来,她边哭边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林子晏变成了金龙鱼。
怎么会呢?林子晏怎么会是皇帝呢?他明明是个不被端阳公主待见的小可怜,怎么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曦雨泪眼迷蒙。现在想想,原本认真考虑过的、自己和林子晏能够在一起生活的基础刹那间全部崩塌了,那些对于端阳公主、对于他、对于两人未来的担心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曦展听了事情的经过,用一种很匪夷所思的眼光看着她。
曦雨用小狗一样的眼神回望。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于明哲保身、聪明绝顶的人,现在看来,你就是个傻瓜。”曦展终于开口了:“如果我是你,一开始就不会心软,绝不会因为同情林子晏的处境,而和他亲近。也怪我没先和你说明,当初他在端阳公府出现,身份低贱、又得罪了端阳公主,这样的人,任何出身大家的公子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是不到三年的功夫,他就和范临、程夏桢他们交好。这样的人,纵然可以推想出他俊逸出众,但若没有几分心机,也走不到这一步。唉,你心眼子那么多,当初怎没想到这一点?”
是啊,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曦雨有些失神。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的,当初在一起念《桃花源记》,林子晏说了什么?
“罢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用。你先给我个准话,你现在还想不想和他成亲?”曦展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曦雨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摇头。
“很好。”曦展站起来打起帘子走出去吩咐:“派人去康亲王府,请王妃归省,就说三姑娘病了。”
“要把这事告诉姊夫?为什么?”曦雨马上反应过来。
“本来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傻了?”曦展瞅瞅她:“因为他既了解陛下,也了解林子晏,何况他刚为国事瞎了眼睛,陛下再怎样,也会对他容让三分的。”
曦雨眼睛一亮,忍住想欢呼的冲动,用闪闪亮的眼神崇拜地看曦展:“哥哥还是你最好、最好了!”
曦展没理她,站起来整整衣袍:“快回去装病。”
“是!”
康亲王神情很复杂地从端阳公府回到自己的王府,一路想着端阳公主对他说的话,却听见卧室里乱糟糟的,自家娘子正吩咐丫鬟们把上好的各种药材装盒、点心装盒、糖果装盒。
“这是怎么了?”康亲王问。
“阿雨突然病了,哥哥传话说她心情不好,我赶着回去瞧瞧。”曦宁皱紧眉头,很是担心。
康亲王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大舅子在给他递话呢。
“我和你一同去,三妹妹病了,我这做姊夫的也该去探望,若要请御医,也便利些。正巧这外出的衣裳也没换。”
“嗯。”曦宁点点头。
“三妹妹,你何等聪明,怎么这当口也犯起糊涂来?”康亲王听了曦雨说的,感叹。
“姊夫何等英明神武,当初怎么也在二姐姐面前犯糊涂呢?”曦雨毫不客气地回嘴,她愿意在曦展面前示弱,不代表她愿意让这个烂人看笑话。
“听听,就是这样的话、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性子。”康亲王不怒反笑:“你吃亏就吃亏在这点上。”
啊?曦雨有些茫然。
“我若是皇兄,听见你这么说话,那肯定也得是你不怎么着、我偏要怎么着。”康亲王笑:“他对别人那是软硬不吃、心狠手辣,其实我也早该想到,那时候在御花园你说的那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别人,早死了一万遍了。”
曦雨不吭声。
“当初你求饶里还带着软钉子呢,他就饶了你,现在你就不会服个软?跟他硬顶有什么好处?求两句、撒个娇、说些好话,先拖下来。他这阵子也忙得很,没空管你。你不会到现在还拉不下脸做小伏低吧?待拖下来了之后……”
“怎样?”曦雨迫不及待。
“……徐徐图之。”康亲王笑容诡秘。
“徐徐图之……”曦雨细嚼着四个字,双眼大亮:“不愧是姊夫,多谢姊夫指点。”
“好说好说。”康亲王笑容可掬,装模作样地问候了一番小姨子的“病情”,便出去了,在心中嘘出一口气:夹在陛下和小姨子、自己家和丈人家之间,他容易么?这么一说,两不得罪。得意地在心里自夸了一番,往萱瑞堂去了。
曦雨躺在床上,自从知道林子晏就是皇帝后就浑浑噩噩的心眼终于重新开始飞快地转起来。徐徐图之……哼,真不愧是烂人,狐狸一只。能解决就解决,“拖”字的确是个上上策,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打不过就跑。“走为上”,正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
曦雨想通了,心中大定,盘算核计着现在就得开始铺后路,吩咐所有人不许进来打扰,开始补眠。
傍晚时分,萱瑞堂那边遣清雅过来:“老夫人请雨姑娘过去用晚膳,说难得二姑娘归省,康王爷也驾临,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席。”
夜莺把她让到外间坐下倒茶,似月去里面轻轻拨开床帐往里看了一眼,出来说:“睡得正香呢,她昨晚上没睡,今天又病了,连午膳也没怎么用。是不是……”
“快叫姐儿起来。”赵嬷嬷今儿当值,领着丫头在一边做针线,闻言说道:“长辈派人来请,姑娘既病得不重,就该去。”
似月正要去叫,被清雅拉住:“可别去。姑娘的身子要紧。”说着向赵嬷嬷笑道:“老太太说了,姑娘要睡着就不必叫,说她近来也被拘得狠了,请嬷嬷们松散松散。”
赵嬷嬷闻言,道:“既是老夫人吩咐过了,那自然从命。姑娘代我们向主子们磕头。”
清雅答应着走了。
晚膳过后,康亲王和曦宁别过了凤老夫人、曦展和茉莉,自回王府去。曦展送他们到大门口。
曦展一路上沉吟,待曦宁上了王府的马车,才说道:“阿雨的病,依你看……”
康亲王一捏他的手:“虽没大碍,但不妨早作准备。”
曦展心领神会。
康亲王上车走了,曦展正待回去,却猛地又站住脚:一辆外表寻常实则用料奢贵的马车从相反的方向走来,陈堰正在车夫的位子上对他遥遥示意。
消息可真灵通。曦展挑挑眉,在马车走近时躬□子。
“朕来瞧阿雨。”雍德帝毫不避讳。
“谢陛下恩典。”曦展行礼,但亦毫不避讳地说:“臣妹是未嫁女子,闺誉要紧。何况现天色已晚,实不宜……”
“卿不必和朕装糊涂。”雍德帝打断他的话,但并未生气:“朕听说阿雨病了,来瞧瞧便走。”
曦展终于在皇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威如泰山的语气下屈服:“臣领旨。”他向皇帝告了个罪,进内堂向茉莉焦急地耳语了几句,茉莉丝毫没有迟疑地点点头,匆匆去安排了。
待那边传过话来说妥当了,曦展方在前引导,带着皇帝陛下往内宅去。一路上一个人影也瞧不见,都被遣散开了。
“大少奶奶来了。”赵嬷嬷带着丫鬟们迎上来行礼:“姑娘还在睡呢。”
“嬷嬷辛苦,带着她们下去歇息吧,不必服侍了,我和姑娘有话说。”茉莉淡笑,先打发了这些人,又转向似月:“似月往我屋里走一趟,我吩咐绿云备了许多贵重药材给姑娘,还有一煲鸡汤在厨房里炖。她们我不放心,你亲自去,把药材全须全尾地取回来。”
似月答应着去了。
屋里只剩夜莺,茉莉走到曦雨床前,她忙撩起帐子:“大少夫人。”
茉莉伸手推推曦雨:“阿雨快醒醒,陛下驾临了。”曦雨没有反应,反而是夜莺挽着帐子的手一哆嗦,惊骇的眼神瞄过来。
茉莉再推,曦雨仍未醒,她一惊,急忙伸手把曦雨埋在被子里的小脸挖出来,到她额上一探——滚烫!茉莉倒抽一口气,还真病了!当下抽身便往外走,疾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我派人给姑娘请大夫,大公子一会儿就进来,你是个聪明丫头,知道该怎么办?”
夜莺哆嗦着点点头,等茉莉走后,又惊恐又兴奋又紧张:“妈呀,我还没见过皇帝老爷长什么样子呢!”又突然想到:皇帝干吗来看自家姑娘?突然明白过来,打个冷颤,立刻冷静下来,伸手到被子里一探,快手快脚地给曦雨换了汗湿的衣裳,又跑到水盆边拧了湿帕子给曦雨敷在额头上。
刚张罗停当,听见外面的门开,大公子的声音响起:“陛下请。”
夜莺看见大公子退到一边,先让身后穿象牙色袍子的人进来,自己才跨进门,走在最后的人将门带上,悄无声息地站到角落里。大公子眼睛一扫,她急忙从内室里出来,低着头微微颤抖双膝跪下。
“起来罢。”雍德帝一甩袖子,让夜莺起身。
“姑娘呢?”曦展随后问。
“姑娘从晌午就一直昏睡,方才又发起热来,大少奶奶已派人请大夫去了。”夜莺小心回答。
雍德帝脚步不停,径直进了内室,曦展瞅了她一眼,也跟上去。夜莺在心里揣摩着那一眼的意思,急忙也跟上去。
雍德帝挥开床帐进去,弯下腰细看,只见曦雨面色潮红,双眉微蹙,唇色泛白,额上敷着帕子,连呼出的气息都带了灼人的热度。他伸手欲去试她脸上的温度。
曦展站在后面,看见皇帝陛下的动作,眉头暗暗一皱。但还没等他使眼色,夜莺已经小步上前:“陛下,奴婢把姑娘叫醒。”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家姑娘的脸。
皇帝动作一顿:“不必,让她好好睡。”顺势改了方向,替曦雨掖了掖被子。
“夜莺,奉茶。”曦展沉声吩咐。
雍德帝似笑非笑地转头看曦展一眼,没往卧室窗边的榻上坐,反而在曦雨的床边紧挨着她坐下:“卿也坐吧。”
曦展在卧室中间、正对着床的圆桌边坐下,低眉敛目,眼不斜视。
夜莺手脚麻利地倒上茶来,先跪奉雍德帝,将茶盘高举过顶。待皇帝端了一盏,才起身给曦展奉在圆桌上。两人目光迅速地一碰,随即错开。
好丫头!回头就跟大少奶奶说给你加月钱。
明白了!尽可能隔开皇上和三姑娘。
君臣二人暗流涌动,伶俐小丫鬟却又去倒了一盏温水,拿了细细的小竹管和棉签子。
“陛下,奴婢给姑娘喂水润唇。”
“朕来。”皇帝伸出手。
夜莺“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是真……那个真龙天子,哪能做服侍人的活计?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雍德帝玩味地看这个小丫头一眼,并没有发怒:“这是阿雨,照看她也是朕的本分。拿来。”
夜莺只好将手中的东西呈上去。
底下坐的曦展连眼皮也不眨一下,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皇帝自然是没伺候过人的,起初生涩而小心,后来便越来越熟练。曦雨在昏睡中无意识地咽下送进口中的甘露,蹙起的眉头也松开了。
雍德帝喂完了水,将水盏递给夜莺拿下去,看见曦雨枕下露出一角书册,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一看,正是自己一直想读却怎么也找不到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不禁一笑,一手轻压着曦雨的被角,一手翻到上次看到的那一页看了起来。
外头有人小声低唤,曦展站起来:“大夫来了,臣去领他进来。”临走前瞟过去一眼:“夜莺,好好伺候。”
夜莺急忙轻声答应。
雍德帝根本不管她还在一边看,起身坐到床头,伸出双手将曦雨轻轻托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阿雨,快醒醒。”
曦雨迷迷糊糊地刚睁开眼,就被一方热水浸湿的帕子蒙在脸上,将她的脸擦过一遍。
“似月?还是夜莺?怎么手劲儿这么大……”她嘟囔着,清醒过来,眼睛完全睁开,眼前却出现了皇帝的脸庞。
曦雨一怔,愣愣地看着他。
“茶。”雍德帝一手揽着她,向夜莺吩咐。夜莺端过温水来,他接过,凑到她嘴边:“怎么就把自己折腾病了?嗓子哑成这样。”
曦雨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地把温水都喝下去,他又轻拍她的背,耐心地:“喝慢些,别呛着。”
曦雨一气喝完,靠在他的肩上,本来想装出几滴泪,但不知怎么,还未酝酿酝酿情绪,泪水就充盈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雍德帝微讶,柔声问。
“热。”曦雨鼻音重重地哽咽。
皇帝拿过一边的小袄,给她裹上:“等大夫来开了方子,煎药给你喝了退热。”
曦雨挣扎着离开他的肩膀,往一边挪。
皇帝脸一沉,还没等他开口,曦雨先说话了。
“太硬。”
微微的怒气化为啼笑皆非,他拿过大大的靠枕,垫在曦雨背后,给她把汗湿的额发捋到腮边。
曦雨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乘胜追击,眼泪汪汪:“我不要进宫。”
“为何?”雍德帝低头轻轻亲了她一下。
“我怕。”曦雨抽噎着。
“怕什么?有朕在呢。”
“你才不可信,你骗了我,你是个大骗子。”曦雨继续抽噎着嘟囔。
皇帝失笑:“这一病,越发孩子气了。”亲昵地刮刮她的鼻尖,这个动作引得曦雨微微失神:这是林子晏常做的动作。
“反正我不,我还小,不要离开家。”曦雨烧得脸颊通红,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雍德帝看着她,觉得心里有一潭温柔的水正在沸腾,沸腾的泡泡正缓慢地溢出来,把所有都淹没。他柔声:“那就还按咱们说好的,等你二十岁。”
“好!”曦雨大喜,还带着泪就向他大大地笑。
雍德帝揉揉她的头发,往旁边让开,示意夜莺上来替曦雨梳头整衣。
曦展带着黄大夫进来,在门口处被幽灵一样出现的陈堰吓了一跳。
陈堰搜过了黄大夫身上和药箱子,才放他进去。
雍德帝隐匿在暗处,并未在外人的眼前出现。曦展一眼扫过去,暗暗地松了口气。
“姑娘是受了风寒。现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切记不可穿得太单薄了。”黄大夫诊过脉,开了方子,叮嘱了几句,被曦展重新送了出去。
“闭上眼睛,朕给你念书。”皇帝重又坐到她床边。
曦雨乖乖地闭上眼。
“……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宝玉笑道……”
还没等他念出来,曦雨“噗嗤”一声笑了:“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雍德帝狠瞪她一眼,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生病了还不老实!”
曦雨嘴角弯起轻笑,却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在书阁的日子,林子晏日日为凤曦雨读书,只有那不一样的面容、旁边站着的不一样的人提醒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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