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德帝果然说到做到,在一地的沉默中将曦雨仔仔细细地端详之后,便带着姜宁回驾了。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临走前叫把车中的苹果宝宝抱出来给他“御览”。
曦雨把苹果抱出来,交到曦展手中,让他抱去给皇帝陛下看。
苹果宝宝很争气很乖,大眼睛瞪得圆溜溜,被爹爹放在地下,似模似样地跪下叩头,嫩嫩软软的声音很努力地发出清晰的吐字:“叩见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德帝骑在马上,脚跟轻碰马腹,训练有素的马儿立刻站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曦展面上不显,心中倒软了半分,皇帝陛下这是怕马儿伤着了孩子。
雍德帝仔细打量马下的小孩子,只见他穿着月白色的薄绸小袍子,上面绣着碧绿的荷叶和大朵的粉色荷花,脖子上挂着银锁,小馒头一样的手腕上戴着金镯,大大的圆眼睛,嫩红的小嘴,可爱极了。他面上不由软和了几分,命曦展把苹果宝宝抱给他瞧。
苹果被抱到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又是在高高的马上,姿势还不甚舒服,不由得轻轻扭动了几□子,但很快安静下来。
雍德帝抱着他细看看,又交回给曦展:“这孩子很好。朕出来得匆忙,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赏。卿明日向朕上折子罢,既嫡又长,早些将名分定下来。”
曦展惊喜,这是要正式册苹果为世子了,这么小的年纪便命国公府请封,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都是对苹果、对茉莉有好处的事。
“遵旨。臣叩谢皇恩。”曦展忙带着苹果跪下行礼。
曦雨和马车内的茉莉、紫云也叩拜。
雍德帝喊了平身,便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曦雨被簇拥着回到家里,早被外祖母一把搂住,跟着曦宁也扑上来抱着“呜呜”地哭,弄得曦雨所有的伤感全没了。
“我的小祖宗,你都要当妈的人了,顾着点你的肚子好不好?”曦雨赶忙挣脱出来扶着她,一旁出了一身冷汗的康亲王心落回肚子里,擦擦汗陪着笑。
“都怪我都怪我……要是当时不派人来接哥儿他就不会丢,要是多派些侍卫……呜呜……阿雨,你可回来了……”曦宁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
曦雨翻翻白眼,无语问苍天,话说曦宁都怀孕六个月了,孕期的反应早该过去了吧,怎么她的情绪还这么波动大啊?“你就别在那儿祥林嫂、马后炮了,哪能怪到你头上?都是那群天杀的反贼。”曦雨说着拿手绢给她擦泪,亲昵地:“别哭了,当心宝宝也是个爱哭的。”
曦宁哽咽着点头,仰着脸让曦雨擦泪,越发的孩子气。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来到萱瑞堂正厅,曦雨端端正正的给凤老夫人磕了头,老太太连声命她去沐浴,待被丫鬟们簇拥到了后面才看见,沐浴的水中烧了茱萸和柚子叶,不禁抿嘴笑。
晚上全家团圆的家宴,曦雨说起在南荒的生活,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
“……那里四季如春,根本没有寒风和冬雪,连下的雨也很是温柔。山是山,水是水,三月的晚上,到处都弥漫着花香,我们吃过了晚饭,就坐在屋子前面,大大的月亮从对面山峰上升起来,慢慢地向我们移过来。这时候桂国部落的少年就拿着去了箭头的弓箭,把一束花绑在上面,再扎上写着自己名字的布条,从对面山峰射到我们这边来。都是给翠萧的,她是族长的姑娘,相貌、品格都百里挑一,爱慕她的小伙子能从山这边一直排到山那边。不过我们还接到给棠棣的呢!都快笑死了……”曦雨唧唧喳喳,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说笑个不停。
“真有趣!”曦宁满眼放着光,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那里的巫觋,都很是厉害。”曦雨笑:“这次的使节首领蜀觋,就是百越最大的部落越常的巫觋,相当于百越的国师了。那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不但精通巫术,而且蜀觋于人情世故上灵活机变,实在是第一流的人物。还医治了咱们苹果宝宝呢。对不对?”曦雨侧身亲昵地捏捏苹果的小翘鼻子。
“南荒这么好呀。”曦宁很是向往:“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去南荒了。”
曦雨抿嘴笑:“那里虽然很好,风景绝佳、民风淳朴,可我在那里住了不到两天,就开始想家了。”
众人都看向她。
“唔,虽然棠棣和翠萧都很好,可我老是想你们。”曦雨笑着,鼻子却酸酸的。“都说‘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还真是这个理儿。”
凤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爱怜地搂住她:“如今回家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来,尝尝这个,你最馋的。”说着舀了一颗大肉圆子给她。
曦雨扑哧一笑,将肉圆子分了一半给眼巴巴瞅着流口水的苹果宝宝。
欢宴过后,曦宁怀着身孕,很是疲倦,便被康亲王扶着往她出嫁前住的小院子里歇了,曦雨也自回房。
“姑娘的屋子这几年都是我看着,您瞧瞧可少了什么不曾。”一回到屋里,夜莺便急忙把箱笼打开,钥匙双手捧给曦雨。
“慌什么,也不让我先歇歇。”曦雨白了她一眼。
“按理儿是该先让姑娘歇着,但这么多细软,又这么多稀罕的物件儿,这几年我日夜提心吊胆,就怕有什么不是,被人拿住了,一辈子的名声也就完了,连带着姑娘也受累。如今主子回来,早些点清了,我也好松口气,若迟了,只怕还有小人说我攥着主子的东西,心里有鬼呢。”夜莺原本就有胆识,这几年守着曦雨的空屋子,做主这个院子的事,更是大有长进。
曦雨心知这几年夜莺必定担了不少风言风语,便点头:“难为你了。既这么说,今晚就先点点,钥匙你还收着,我丢三落四的,随手丢在哪儿也说不定,还是你拿着我放心些。”
夜莺也不矫情推辞,便应了是,引着曦雨去查看箱笼里的东西:“姑娘的首饰、金银锞子、贵重的小件玩物,我都造了册子,每半个月点一回。大奶奶那儿也有底册,姑娘可要来对照。古董摆件每换一回也都登记在册了,换下来的都包起来收在箱子里,姑娘也验验。姑娘的金子、银子,您走的当天,就交验给大奶奶了,方才绿云姐姐和容燕姐姐亲自带人送了过来,也在这里。姑娘的衣裳,这几年我问过了大奶奶,陆陆续续地把那些旧的、过时的打发了一些,有的是赏人了,有的拆开做布头……”
“成了成了,这些小事还要跟我说?你管着就是了。”曦雨好笑,随手翻检了一小袋金银锞子出来给她:“赏给这屋子里的人,大伙成日家守着我这空荡荡的地方,也怪没意思的。如今我回来了,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是。谢姑娘赏。”夜莺双手接了,但紧跟着又道:“姑娘不能穿的都给赏出去了,前几天听见姑娘要回来,我们就把姑娘心爱的几件先找出来洗熨过,大奶奶赶着叫人给姑娘做新衣,但究竟太赶,才送过来两套。绮罗和良儿针线好,也才赶了几件小衣、中衣,姑娘先穿着。”
“嗯,难为你们了。”曦雨点点头,经过似月的事情之后,也碍着规矩,她不再对服侍自己的丫鬟特意的亲近。看夜莺这么尽心尽力的谋划,也不禁有些感动。“回头得了好料子,给你们一人做一套。”
“虽然大奶奶已经赏过了,但姑娘要赏,这便宜可是不占白不占。”夜莺笑嘻嘻的。
“鬼丫头。”曦雨瞪她一眼,自己也笑了。
将一应的物事都清点完毕,着人好好收起来,曦雨便盥漱了,解开头发换了睡衣上床睡觉。
唔,好久没有在这柔软厚实、触手温凉的丝缎锦褥上睡过了。曦雨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把薄被向上拉了拉,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眠。
丫鬟和嬷嬷们都下去睡了,只余值夜的睡在外面的榻上。桂圆也洗得干干净净,把自己团成一团窝在曦雨的枕头边,呼呼大睡,粉红的小鼻子一张一翕,让人看了不禁也想沉沉睡去。
锦帐外有人影映在上面,曦雨不动声色,问:“谁?”
“姑娘,是我。”夜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有事?”曦雨撑起身子。
“白日里人多嘴杂,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没对姑娘说。”
“进来吧。”是什么事情要这时候来告诉她?曦雨有些疑惑。
夜莺撩开床帐进来,低声:“姑娘从姑老爷、姑奶奶那里带的东西、箱子,都是大公子保管着,叫姑娘明日亲自去取。您当初走得匆忙,外头书房里落了许多书本笔墨,您走没几天,雍德爷就在半夜来了,拿走了姑娘不少书本和笔墨。”
曦雨一怔,又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知道了。快去睡吧。”
“是。您半夜渴了叫我。”夜莺答应了一声,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曦雨便醒了,看看外面天刚蒙蒙亮,只怕丫鬟们还没醒呢,就没叫人,自己穿了衣裳起来,才叫人打水洗脸。
梳玉和梳雪打水进来,忙跪下告罪。
“不是你们的错,因我在南边习惯了早起,前一阵子又要赶路。往后慢慢的就不起这么早了,等瞌睡劲儿上来,你们叫还叫不醒呢。”曦雨笑着说了几句,梳玉和梳雪才磕头起来,给她梳妆。
梳了个秀丽的弯月髻,簪了几朵珠花,一种明媚风流的态度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丫鬟们没口地称赞,曦雨高高兴兴地和她们打趣说笑了几句,便到上房请安去。
外祖母还没起身,曦展倒是后脚跟着来了,紫云请兄妹俩到西边的耳房里吃茶等候。
曦展熟门熟路地取出一套双耳白玉杯,亲自动手泡了一壶香茶,兄妹两个摒退了伺候的人,单独说话。
曦展字斟句酌,说得很小心:“自家兄妹,就不说外道的话了。你今年也二十有一,按说去年就该行及笄礼,许配人家。如今于婚姻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不怎么打算。”曦雨镇定如常,早已想好了:“哥哥嫂子要不嫌弃,我就先在家这么过。若急着把我嫁出去,就托嫂子打听相看,若有了合适的世家公子,不论嫡出庶出,只要品性好、相貌端正,将来不至于家宅不宁,便成了。”
曦展哭笑不得:“谁急着把你嫁出去了?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学士嫡长女、国公府嫡孙,怎能嫁庶子?”
“嫡子庶子,又有什么要紧。”曦雨不在意地笑笑:“我如今真是这么想的。哥哥,我前思后想,什么都明白了。感情是虚的,承诺也是虚的,只有日子才是实的。我只管自己过得好,挑个品性好的人,一起磨上个十来年,没感情也有感情了,何必再自讨苦吃。”
曦展觉得一阵头疼:“你还不知道罢?就皇上挑了明明白白的做派,如今京中和咱家门第配得上的怕是没人敢……”
曦雨浑不在意地笑笑:“那便算了,若有好的,只要不是贱籍,平民也使得。在南边混了几年,我正想过种田的日子。皇帝再想恣意妄为,难道还能拦着不让我嫁人了?还是他想君夺民妻?我如今也不是软柿子。真不行了,我还可以回爹妈那里成亲,左不过是舅公他们减个几年的寿。”
曦展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要抽起来了,知道曦雨绝不会这么做,干脆挥挥手,先丢到一边去:“你要有心,这里倒真有一个好人选,是什么也不用顾虑的。”
“谁?”曦雨手里拨弄着茶碗盖,端起来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
曦展沉吟着:“你姐夫递过来的话,这几年偷着和西北联络,当年你救的阿洛汗珠丹……似有求凰之意。”
曦雨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直咳,脸色古怪:“他还想以身相许了?我又不是英雄救美。”
“你意下如何?”曦展略过去她不着调的话,问道。
“得了吧,我连常炎都没答应,怎么会答应他。”曦雨放下茶杯,摇摇头:“把我嫁到那边儿,怎么跟朝廷交代?就是要和亲,也得是皇室宗女。”
“现下这个局面,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把你嫁低了,别说我们,祖母头一个不会依的。西狄的使团早就出发,到京也就是这几日了,到时你不妨相看……”
曦展还没说完,曦雨“咳咳”两声,板起脸,做出一副忧愁的样子:“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还没等她念完,曦展就狼狈逃窜了,曦雨看着他的背影,“咯咯”直笑:“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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