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夜，变成蛇形的莉莉直接从霍格莫德的蛇语密道回到了城堡的地下区域。
先是照例洗了个热水澡，去掉一身阴冷的气息，换上她的“家居袍”。然后，在施了保暖咒的屋子里，光着脚走来走去。打开一瓶小精灵酿的葡萄酒醒着，烧旺了壁炉里的火，将起居室里的蜡烛点得明亮了些，想了想，又挥挥魔杖，在壁炉前换上了新的银绿色长绒地毯。
啪。
随着一声清响，小精灵端着一个银色的托盘出现。
“这是奈杰勒斯小姐下午制作的点心，提提把他们按照小姐说的方法做好了。”紫色的大眼睛得意地忽闪着。
“好的，太谢谢了，提提。”莉莉微笑道，接过盘子里的虾饺、绿茶饼干和小小的蜂蜜糖浆饼放在茶几上的红酒旁边。在小精灵消失之后，才开始挥动魔杖，在地窖里施放了往常常用的防御警报魔咒，思索片刻，还是用了一个反摄神取念咒和反追踪咒。
然后才趴在壁炉与沙发之间的地毯上，打开了书，却没有看，而是怔怔地发呆。直到发现自己落下泪来。她皱皱眉头擦掉了它们。
她不想让伏地魔的事破坏了一个圣诞夜的气氛。但是刚刚，西弗勒斯再一次遭受了伏地魔的钻心剜骨。
那种低沉而痛苦的嚎叫……让她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闭上眼睛不去看，但讽刺的是，作为一条蛇，她没有手，也没有眼睑。这对西弗勒斯和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他绝不会想让她看到。
事实上，如果不是反复试验过，即使变成蛇，大脑封闭术这种几乎是物理性质的能力也依然能够发挥作用，保护她的浅层思想的话，她早就在伏地魔面前露馅了不知多少回。
而伏地魔对西弗勒斯做这些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让他在痛苦中放松警惕，在他的头脑里发掘更多的真相而已。
恨意让她的目光变得坚决而冰冷，莉莉翻动着面前的书和笔记，埋头奋笔。
发梳上传来警戒咒被触动的信号，又消失得很快。显然是因为有同样的口令，它们被迅速地解除又加固。
身穿浓黑色长袍的斯内普走进地窖，显然，他在路上就已经服用过缓解钻心咒造成的神经痉挛的魔药。但那对他的脸色起不到丝毫改善。然而，当他走进明亮温暖的起居室，那苍白的面孔，却在看到穿着那件“袍子”的莉莉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前些时候，莉莉突发奇想，信誓旦旦地说要给他一个充满了“爱”的圣诞礼物。之前向韦斯莱夫人讨教了很久，做了所谓“万全”的准备，又跟Lily预谋，将棒针和一堆浅亚麻色的高级毛线施了魔法，藏在波特家一间罕有人至的房间里，想要给西弗勒斯织一件代表了她的色彩的毛衣。
却在两个星期后，被忍无可忍的波特先生直接寄到地窖，彻底戳穿了她。理由是“我家老婆需要静养。——完全静养！”
这真是件惹人惊叹的毛衣。它有着很好的舒适度，一点也不会让皮肤难受——但这只是因为毛线的质量。除此之外……领子撒着欢地开拓到了右肩，窄小的袖子还不到肘部，下摆却洋洋洒洒地几乎遮住膝盖，而毛衣各处的（姑且称为）镂空花纹，则完全诠释了莉莉的创意，前面是柔美细致的巴洛克式，背后是巍峨高耸的哥特式——你没有误会，这就是建筑风格。另外那些称不上风格的线结和破洞，则被魔药大师统称为“异域色彩”。
但就是这么恐怖的作品，却意外地令各方人士都表示满意。韦斯莱夫人满意于，终于有事实证明，她这样的家庭主妇式女巫，每天所做的事情也绝不像人们说的那么简单；波特夫妇则满意于，终于知道世上有什么事情，是莉莉不会做、就算学着做了也一定会很差劲的——其实，在Lily被它弄得岔气之前，波特夫妇每天的娱乐，就是看着这件毛衣在他们面前做出各种自杀的姿态，比如上吊、自刎、割腕、切腹之类的。
而这件毛衣的原定受害者，斯内普先生，首先对“麻袋形半袖毛线巫师袍”这一设计理念表示了极大的赞赏与肯定，然后第一次承认了斯莱特林在有些事上绝对不如格兰芬多，比如拥有将这件毛衣穿上的勇气。而在某人赌气将它当做家居袍穿上之后，他破天荒地慷慨赞美她“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并且在他保证再也没有穿毛衣的需要、已经打算靠保暖咒过完下半辈子之后，莉莉也暗中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莉莉，回过头来看到他，因为屋子里的温暖，和趴在那里身穿滑稽袍子的她而露出的微笑，也不禁对他笑了笑。
却在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男人，其实有点傻。
这一刻，他们在心里想的是同样的事。他们希望自己一文不名，毫无追求，只是世界上傻傻笨笨地爱着的两个人，最好是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可以为偶尔的冲动做些傻事，还嘴硬地不肯承认。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仅此而已。
“如果现在的壁炉是可以接通的，你会成为来访者的脚垫。”半小时后，西弗勒斯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手中的书：“别再趴在那里了。”
“这里又不冷，”莉莉任性地说道：“你也趴过来试试，很舒服的。”
“休想。”西弗勒斯淡淡地回绝道，“尽管对你对‘寒冷’这一人类本能是否拥有正常感知能力表示怀疑，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像昨天那样趴在那里睡着，我可不会再将你捡回床上去。”
莉莉鼓着腮帮白了他一眼，还是将书本都搬到茶几上，坐在地毯边缘，并且在两个杯子里倒上了红酒。
淡淡的温馨，充满了随后的时光，两个安静而随意的人，做着各自的事，偶尔在拿起酒杯的时候指尖相触，就抬起头来勾勾嘴角或是微微一笑。这种漫溢着红酒香气的美好，感受着有彼此在身旁的幸福，是可以用一辈子去回味的。
“莉莉。”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西弗勒斯才轻声开口，合上了手中的书。
“嗯？”
“你让我，变得软弱了。”他平静地说道。
莉莉这才抬头，仔细地看着那黑沉的双眼，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
终于，他有话却不再憋在心里。从小到大，有什么不高兴，或是对她不满，如果不是靠她的洞察力自己去发现，他就只会埋在心里不讲，独自隐忍的后果，不是让自己越来越别扭，就是突然爆发，让她对他的火气莫名其妙。
自从那天被那个噩梦惊醒，西弗勒斯对她，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尽管不论她如何追问，他都没有说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但莉莉还是知道，是那个梦给了他某种——启发？总之，一旦他开始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比以往融洽得多了。
“不要装作你没有看到今天的事，”西弗勒斯放下酒杯，靠回了沙发里，“就算今天的‘科劳狄’不是你，也是某个跟你连接思想的……小朋友。”
“你指的是……没法忍住钻心咒？”
他摇了摇头，又看看她：“说到这个，我倒突然想知道，你是如何忍住疼痛的？”
莉莉皱皱眉头，仔细想了想：“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不想叫出来。因为我总怕自己越是叫嚷，就越觉得难过。”
“如果，是钻心咒呢？”
“我倒没试过，所以我也不确定自己忍不忍得住。”她放下纸笔，靠近了将下巴放在他的腿上，笑道：“怎么？你想学着不叫出来？”
“不，我是故意的。”西弗勒斯有些得意地挑挑眉，拨弄着她的发梳，“黑魔王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病痛。忍住不叫，除了激怒他、并且招来更多的折磨，直到你真正崩溃了一切的防御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那你装得可真像。”莉莉不快地嘀咕道。
看着她掩饰地快速眨眼，西弗勒斯不禁撇撇嘴角，抚落了那个发梳，揉了揉她的头。
莉莉瞪他一眼，拨开他的手，直起身来将头发理顺。
“那你说的软弱，指的又是什么？”她问道。
“我……我说不出。”他若有所思地将她的长发绕在指间，“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虽然我自私、绝情、刻薄、冷漠（莉莉满意地发出一声‘嗯~’）——但是在你面前，这些几乎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全没作用。也许是我习惯了你的这些……”他向面前的茶几抬了抬手，“也许……我只是说不出。”
“我想，你是因为觉得自己有了感情，不喜欢那种被束缚，或是心软的感觉？”
“也许。”西弗勒斯自嘲地挑挑眉。
“怎么，你对这些感到有些丢人？还有这种倾诉的冲动？”她饶有兴致地问道，眼中闪着捉弄的笑意。
不过在他眯起眼睛的时候，莉莉还是低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我想，我跟你有同样的感觉，西弗。”她正色道。
“怎么说。”
“你让我变笨了！”莉莉郑重其事地说道——她可没有像他一样掩饰语气中的不满。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西弗勒斯皱着眉头，她变笨？就在上周，这家伙还从弗立维教授那里套来了几个精灵语的魔咒，更不要说她用了不知什么办法，竟然让邓布利多同意将熄灯器包括里面的瞬移魔法在内的设计图纸借给她研究！
“如果你指的是这件神奇的……”他拎了拎她那可怕的袖子，“好吧，你的确有所证明。”
莉莉抖掉他的手：“我没有在开玩笑！”为了加强说服力，她起身夺过他手中的书，坐在他的腿上，扬了扬下巴：“你以为我喜欢自己变成爱哭鬼的感觉？”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他悠悠地说道。
“才怪！”她挫败地叫道，低头回忆着：“只要面对你，我的思考冷静还有理智什么的就都不管用了！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你又总是比我理智得多——这种时候，你最可恶了。总是看我的笑话，惹得我总想跟你吵架！”
“你也差不多。”西弗勒斯回敬道，眼睛看着别处。
“难道，是因为……爱？”莉莉转着眼珠，不确定地看看他。
想到他们自从见面开始就已经可以彼此触怒的事实，西弗勒斯理智地摇了摇头。
“也许，只是因为我们是彼此的克星。”他“沉痛”地说道。
“好吧，我同意你的说法。”莉莉释然了。既然他们早就如此，她只会对他哭，他也只肯对她笑，这种互相扯平的感觉，让他们心里都好过了些。
起码，他们之间可以有话就说，这就代表着，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向对方敞开了，虽然这种软弱的感觉他们都不大喜欢，但是……
“我们有多久，没有互相摄神取念过了？”莉莉冷不丁问道。
“没理会。”他思索未果，“为什么问这个？”
“我在想，既然你在钻心咒之下都可以保持理智，知道自己应该假装示弱，不会泄露真的消息——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能力，并没有因为在感情上的软弱而变差，反而有可能更强？”
“我完全没有比较过其中的差别，”西弗勒斯如实说道：“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被迫为之。”
“怎样都好，只要我们不是真的变弱。”莉莉将高脚杯递给他：“那么，为了我们的软弱。”
玻璃杯清脆地相撞，仿佛是两个年轻灵魂的窃笑。
“顺便说一句，有些时候，我喜欢你的软弱。”莉莉将杯子停在口边说道。
西弗勒斯将杯子放下：“比如？”
她笑着低下头吻他。他们的唇舌在对方的领地，寻找着自己的酒香，醇美甘甜的余韵被无限地延长……
“比如现在。”莉莉坏笑道，看着他因为醺然而微眯的眼睛，意犹未尽地舔舔自己的唇边。
西弗勒斯抬抬眼睛，毫不犹豫地拉低了她，再次吻上那酒红色的唇。一旦他开始主动起来，先败下阵来的，肯定是她。
真可恶！莉莉恼火地想道，在发现自己已经软在他的怀里，而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神色正常地看着她的迷醉，嘴角还勾着得逞的笑容的时候。
“这一点，我们惊人地一致。”他总结道。
“知不知道，每到这个时候，你的眼睛总是特别亮？”莉莉衔着笑意说道。
“有么？”他不在意地问。
“嗯，”她憋着笑：“因为别的地方都被鼻子挡住了看不见……嘿！只是个玩笑！”她捉住他的手——这衣服的破洞干嘛要这么大啊！真是自作孽。
“已经过了12点，可以拆礼物了。”莉莉挣扎着坐起，提议道。
“好。”
“喂！”她用书拍掉他的手，“不是拆‘我’！”
本想着有机会再像她说的那样“看她的笑话”，西弗勒斯却在真的打开自己的礼物时，被她看了“笑话”。
“莉莉•布莱克•奈杰勒斯……”低而轻柔的语声代表着威胁：“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
他用看着坩埚爆炸现场的眼神，望着面前盒子里的翠绿色长袍。
“偶尔换换颜色也不错嘛，这可是我在脱凡成衣店邮购的哦，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是以你的名义。”
“你居然……”忍无可忍中。
“这可是我眼睛的颜色哦，穿上它，你会感觉到我在充满爱意地望着你。”莉莉忽闪着眼睛，端起酒杯作咏叹状。
西弗勒斯阴森森地露出了牙齿，却带着些了悟般，低声说道：“啊，难怪你不怀疑麦格教授……”
“噗……”
从此，她对那位爱穿翡翠绿长袍的变形术教授产生了心理障碍。
“啊！我的《祭司神谕》！”她愁眉苦脸地擦拭着喷在书上的红酒，愤愤地踢他。
“咦？这是……”莉莉无意中翻开扉页，顿时立起了眉毛。
“西弗勒斯•普林斯•斯内普！”她高声吼道：“这个‘半妖公主’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将它当做笔名。”某人抱着胳膊冷静地说道。
“才不要！我哪来的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外号啊！”她翻开书页，“还有！我说过不要在书上写那么多字！”
“书籍只是用具而不是装饰品。”
“但是写多了会影响对原来文字的阅读！你满可以写在读书笔记里！”
“笔记会丢，而书不会。”
……
好吧，虽然在有些事情上，他们有着高度的一致，但有些事，他们还需要，呃，多多沟通。至少，他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即使只有两个人，也依然能过一个很“热闹”的圣诞节。总之，那件衣服被挂在了他的衣柜里，并且只能在那里“有碍观瞻”，而莉莉，则抱着她的书趴回了壁炉边，心情沉痛地试图消去那个据说还不如“小白”的“笔名”——因为他居然对它用了墨迹加固咒。
结果——西弗勒斯还是把她“捡”回去睡的。
这个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过得是否开心幸福，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