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聪明的荣景笙在月亮宫上到总统到下到扫地阿姨的关怀下,伤势好得非常地快。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又过了两个星期,虽然夹着手臂的夹板还不能拆掉,但是已经能用右手写字吃饭了。这天他正在呼啦呼啦地啃着猪蹄,荣启元下令:“今天下午六点,你们必须穿戴好,在二楼的小客厅集合。谁迟到或者没有穿戴整齐,扣一个月的零用钱。”
景筠和景筌互望一眼,吐吐舌头。荣景笙哀求地看荣启元:“我能不能不去?”
荣启元给他附加条件:“你,不准说话,除非是我叫你说的;不准吃东西,除非是我亲手给你的;不准碰别人,除非我叫你和别人握手;不准碰任何东西,也不准任何人碰你。违规扣三个月的零用钱。景筠景筌负责监督哥哥,报告违规调查属实,每人每次奖励——”
景筠和景筌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
“一块钱。”
景筠和景筌:“……”
荣启元想了想,又说:“如果哥哥贿赂你们,你们要如实上报。调查属实,奖励他贿赂金额的两倍。”
荣景笙:“……”
“所以今晚我们最好形影不离。”荣启元微笑着把目光绕餐桌转了一圈,“如果有问题,现在就说。”
景筠举手:“晚会八点才开始,为什么要那么早出发?”
荣启元面不改色:“因为我的薪水不够请警车开道,路上肯定会耽搁一阵。待会儿郑太太会吧今晚所有宾客的名单和照片给你们。我希望在我示意你们和别人交谈的时候,都能正确地称呼对方。现在是有奖竞猜时间。这是太爷爷的多少岁生日?”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八十九岁!”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每年太爷爷的生日宴都像打仗。
荣启元笑眯眯地给每个人夹一大块猪蹄:“很好。大家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时钟当当当地敲了六下,荣启元准时跨进了二楼的小会客室。他对眼前的景象非常满意——三个孩子都穿着合身的、笔挺的西装,领结打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忽略掉荣景笙那条还挂在脖子上的右臂不计,总体看起来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荣启元最后一次检查大家的作业做得如何了。
“抢答时间。六叔的小姨姓什么?”
景筌:“杜,叫杜倩!”
“二伯伯的三儿子在哪里上学?”
景筌:“圣路易大学。”
“今晚有两位客人,是大家必须绝对地避开的。是谁?”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荣启元等了很久,才有些尴尬地说:“赵绍川先生和祝爱莲女士,大家要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就这样吧!”
祝爱莲,荣启元的前妻,荣景筠和荣景筌的生母。赵绍川,祝爱莲现在的丈夫。当年他们趁荣启元出门竞选在荣宅厮混。没想到荣启元偶然临时回家,抓了个正着。按照沙罗当时的法律,荣启元可以以通奸罪起诉他们,令他们身败名裂。但是他选择了和平分手,并付了一大笔赡养费。
荣启元以为自己做得非常漂亮,没想到周围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无缘无故“休”了祝爱莲,所以对她颇为同情。遇上重大的家庭聚会都会请她夫妇出席,表示荣家仍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何况荣启澜和赵氏生意往来多多,一来而去也成了熟络的朋友。荣启元有苦难言,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这当中的内情,景筠和景筌当然也是不知道的;就这件事而言,他们仍旧对荣启元有些怨言。所以当荣启元要他们不能和祝爱莲接触的时候,他们只一味的觉得是荣启元自己理亏,不敢见人。
荣景笙则想:像祝爱莲那样优雅漂亮温柔娴熟出身高贵家产丰厚的女人你都和她过不下去,不是取向有问题是什么?
父子四人就在这股沉默而紧张的气氛中,乘车抵达位于花都北部五十六公里处的荣氏老宅。
荣氏家族源于中土,来到沙罗已也有三百多年了。现在的荣家老宅其实是当年为做生意盖的货仓。经过三百年的扩建,现在已经变成了沙罗首屈一指的私家园林。荣启元自己也说不上那园子究竟有多大;总之在他的记忆里,在他还住在这园子里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办法用两只脚走出园子的范围。
车灯照亮了荣宅前门石雕上的古老族徽。荣启元咳嗽一声:“都打起精神!这是在打仗!”
景筠和景筌齐齐挺直了腰杆。荣景笙打个呵欠:“每年都这么说……其实我觉得,您就是不回来,也不会有人说您什么的。”
荣启元狠狠剜他一眼。
车子驶过长而弯曲的私家车道,驶过一片浓密的橡树林,最后停在了荣家主宅前的喷泉小广场上。前面已经停了一大溜各式名车,穿制服的侍者引导着荣启元的座车泊在一个不起眼的空位上。荣景笙安慰他说:“现在已经比三年前的好多了。”
三年前荣启元还是国会议员,坚持廉洁自律,因私出门必定亲自开一辆二手的尼亚车。总统府的专车虽然都是稳重大方的样式,但是比起那辆尼亚当然有天壤之别。
荣启元嗯一声,缓缓地下了车。宾客都在大厅里,迎接他们的只有穿制服的门僮。荣家讲究家族荣誉与长幼尊卑,实行得非常彻底。那门僮扶着荣启元的手,小声说:“四少,大少吩咐请您和几位小少爷先去他那里坐一坐。”
荣启元看看表,离生日宴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荣启澜不就是想让他提前认识今晚的单身女客?他摇摇头:“不了。我先去洗把脸。”他带着三个孩子从侧门进入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主宅去。乐队调试乐器的声音从长长的走廊飘过来。走廊尽头有盏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他们父子四个和两个特工踩着木质的楼梯嘎吱嘎吱地上到三楼。荣启元把自己房间的钥匙给了特工,等他检查过一遍之后才带着孩子们进去。
经过了上次那件事之后,他无论做什么都比从前要小心十倍。
这是荣启元还未离家自立之前住的房间。荣家家大业大人也多,他唯一庆幸的是从小到大有单独的房间可以住。他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一块最后的自留地。后来他结婚生子,就没再回来过这里。每次带妻儿回到祖宅来,总是在客厅坐一会儿就匆匆离开。
所以,孩子们这还是头一回到这神秘的地方。
好在荣宅的每个房间都有专人固定打扫。荣启元把白布一一掀开,下面所有的东西都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刚刚离开了不到一个小时。这房间用中土式样的屏风隔着,外面是个小书房,里面才是卧室。书房内有两张老式的藤沙发,在周末及假期可以招待两三好友喝茶聊天。
特工在门外守着,荣启元父子四人正好每人一个座位。荣启元叹息:“以前我常常和李铭哲在这里讲理想讲未来,一转眼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三个孩子六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都在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荣启元又说:“有景笙,也是在这里。”
荣景笙:“……”
其实这个房间和沙罗任何男孩的房间并无不同。荣家虽然有钱有势,但是给小辈提供的东西旨在吃饱用好,决不奢侈。墙上挂的是奖状,书架上放的是荣启元自己的书籍——其中大多是医书。荣启元稍坐片刻,站起来走向卫生间:“你们先自己坐吧,我去洗把脸。”
荣启元一起身离开,孩子们立刻用目光在半空中无声厮杀起来。不多时荣启元回来,一行人下到一楼大厅去。他们人本来就不多,一到下面,登时被淹没在人海中。荣启元拖着三个孩子,正准备找个人少的地儿挨过这一晚上。后面忽然有个声音很干脆地叫他:“荣先生。”
景筠景筌双双回头。荣启元头皮一阵发麻,叫他的正是前妻祝爱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荣景笙居然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迎上去:“这位女士,您是在叫我吗?”
紧张的气氛被诡异的气氛替代。荣景笙一马当先抢占在前面,把荣启元和景筠景筌挡在身后。他人高马大,威风凛凛,居然把祝爱莲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荣景笙接着笑说:“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我非常乐意效劳。”边说边上下打量祝爱莲。她身穿一袭黑色晚礼服,足蹬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头发高高地在头顶挽了一个髻,仿佛从油画中走出来的贵妇。
再看左右,赵绍川并没有在她身边。
祝爱莲心虚地看一眼荣启元,小心赔笑:“不好意思,我想找——”
荣景笙打断他:“唉,我知道最近有些无聊的报纸一直在登我的照片,还在炒作我想要找女朋友什么的,很多女士看了以后都在想方设法接近我,我也感到困扰得很呢。但是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我是非常乐意陪您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的!”他说着向前伸出左手:“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请您跳一支舞么?”
祝爱莲:“……”
荣景笙非常有绅士风度地揽住了她的肩膀,连拖带拽把她带到了舞池那边去。
荣启元、景筠和景筌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离开。
许久之后,景筠说:“爸爸,哥哥违规了。”荣启元:“我看到了。”景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那么……”荣启元掏遍了口袋也没掏出一个硬币来,最后懊恼地说:“先欠着,回去再说。”
一支舞曲结束,荣景笙吹着口哨回来了。荣启元黑着脸:“扣三个月零花钱。”
荣景笙毫不在意地说:“反正已经违规了,我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自由行动了?”
荣启元:“……重复违规要重复扣!你当心今年一整年一个子儿都没的花!”
“我问清楚了那位女士的意图。她说,她和她先生在海边新置了一座宅邸。接下来一个月她先生都会在国外,所以她想带景筠和景筌回去住几天,一叙别情。她还说,如果我能帮上这个忙,她会给我很多好处的。于是我答应了,顺便开了个价。”
景筠和景筌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荣启元几乎气昏过去:“……多少?”
荣景笙耸耸肩:“我一年的零花钱。她已经给我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来,“有钱人就是好啊。”
荣启元:“……”
荣景笙瞟一眼景筠和景筌,用左手蘸着口水点钞:“你们也就值这个价了。”
景筠和景筌:“……”
荣景笙点完钱,心满意足地把钱收进口袋:“现在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了,就得替人家办事。景筠景筌,你们愿不愿意去你们妈的海边大房子做客啊?”
景筠猛点头。景筌一双眼睛非常灵活地在四周扫视,果然看到祝爱莲就站在不远处,红着两只眼睛看他们。荣景笙回头大声说:“嗨!我已经帮你问了哈,答不答应是人家的事!”
祝爱莲又是气堵又是错愕,一脸受骗上当的表情。荣启元拍拍荣景笙的肩膀:“行了,这没你的事了。”说着大步向祝爱莲走过去:“我们借一步说话。”孩子们被甩在后面,景筠和景筌瞪大两眼看着他们。荣景笙一个箭步追上去:“爸爸,根据安全条例,你在月亮宫外的时候不能离开特工的视线!”
荣启元有些烦躁地说:“我知道!爱莲。”祝爱莲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到一边。荣启元开门见山:“分手的时候我们已经说好,你没有抚养权,也没有探视权。”祝爱莲压抑着愤怒:“你就这么狠心?”荣启元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我希望我的孩子们在成年之前,能尽量避免和道德有缺陷的人士接触。”
祝爱莲惊叫:“你!”
荣启元叹息:“你是我太太……是他们的妈妈。如果你在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这边的时候就提出分手,我何尝不会成全你们。但是你选择脚踩两条船。你这不但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祝爱莲颤抖着声音问:“你究竟答不答应?”
荣启元非常坚决地摇头:“抱歉。对了,你给景笙的钱我会还给你。就这样吧,你请便。”说完便回过头。荣景笙抱着手臂站在几步开外,景筠和景筌站在他身后,表情渐渐地变得很是凄惶。荣景笙笑说:“其实问题不大的。特工可以跟去保护他们。”
荣启元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荣景笙郑重其事:“现在还有机会,让他们见见面有什么不可以的?将来她死了,他们会恨你一辈子。”
荣启元:“……”
他看看景筠和景筌,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招手叫祝爱莲过来:“明天是周六,后天是周日。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星期一早上要送回来。”他话音未落,荣景筠和荣景筌已经一路小跑过去。祝爱莲一边抱住一个,已经痛哭出声。荣启元抓住荣景笙愤愤走开:“待会儿记得过去给太爷爷拜寿!”
荣启元口中的太爷爷,就是荣景笙的太爷爷,他自己的爷爷,荣为盛。
荣为盛八十有七,如今是荣氏名义上的祖长。荣家几度兴衰,到他这一代的时候竟然只剩下一个独苗苗。好在他一生奋发图强,总算把荣氏的家业又做了起来。他深觉家族人丁单薄总容易受欺负,所以还分了精力出来繁育后代——七位荣太太一共给他生了十二个儿子七个女儿;到荣启元这一辈,堂兄弟姐妹足有三十二个。亏了老爷子记性好,连荣启元三哥生的一对双胞胎都分得清楚。
荣为盛认为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了这一大群子孙。所以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要召集所有人回来给他祝寿。当然,在大家贺一声“寿比南山”之后,他给的红包也都鼓得令人感动。
荣启元拉着荣景笙走到主座边上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满满的一圈人。荣为盛和他那三十二岁的七太太端坐在主座上;主座前面留出了一小块空地,以备祝寿的人上前说话。荣为盛一脸满足地打量众子孙,仿佛恨不得伸出十只八只手来摸摸每个人的脑袋。荣启元六十九岁的大伯正向荣为盛鞠躬,道:“爸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荣为盛点头,七太太递过红包。荣为盛笑眯眯道:“小狗子,一年不见,你怎么矮了一截?多吃点东西补补……”
大伯:“……是,谢谢爸爸!”
接着是六十八岁的二伯:“爸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荣为盛点头,七太太递过红包。荣为盛笑眯眯道:“二蛋,你头发得染染了。顶着这么一头白头发怎么泡妞!”
二伯:“……是,谢谢爸爸!”
接着是六十六岁三子,荣启元的父亲……
荣启元向荣景笙小声说:“待会儿说‘太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荣景笙不耐烦:“知道!”荣启元又吩咐:“记得说大声点。”荣景笙:“知道!”荣启元:“拿红包的时候要笑,说谢谢太爷爷!”荣景笙:“知道!”
一阵紧张的部署完毕,那边儿子辈的人也祝完了寿。这时是荣启元的大哥荣启澜在鞠躬。荣为盛给了红包,“小球儿,爷爷最喜欢你了。红包给你个大的,好好照顾弟妹,啊!”
荣启澜接了红包,喜气洋洋:“谢谢爷爷!”
荣启元排行第四,第四个上。周围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过去。他的脚步在厚厚的地毯上踩出沙沙的声音,乐队的寿乐似乎在一瞬间变成了哀乐。
荣启元恭恭敬敬地鞠躬:“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荣为盛黑着脸看他。他低头看自己脚尖。荣为盛朗声说:“小叶子,你这一辈,你最聪明,记性最好,可是脾气也最拗。你把我们荣氏祖训第一条念来听听?”
荣启元面不改色:“我荣氏子孙,世世代代不得入仕途。”
荣为盛怒目圆瞪:“很好!你还记得!现在你身为一国元首,我就不当众罚你了!等你卸任,爷爷还是要打你的板子!”
荣启元:“启元谢谢爷爷的教诲!”
这么多年下来,每年都来这么一次,他也习惯了。
荣为盛训完了荣启元,又向周围所有人说:“你们都给我记着,他是当了总统,但是他首先是我荣家的子孙!大家不要以为他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咱们这条家规,永远有效!你们入了仕途,就别想在荣家分一个子儿!下去吧!”
荣启元点点头,昂然回到孙辈的行列中去。他的兄弟及堂兄弟们都拍他的肩膀以示支持。他向左右笑笑,继续观礼。权势这东西可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人可以真正地无视。
到了曾孙辈的人行礼,荣启元忙叫了侍者去把景筠和景筌找回来。荣景笙排位第二,杀气腾腾地上前:“太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荣启元撇过脸。他只是叫荣景笙大声点,没想到荣景笙喊得像是在和仇家宣布决斗。
荣为盛斜眼看他:“景笙,咳咳,当年如果我知道你妈妈已经有了你,我是不会赶她走的。让你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我对不起你。来来来,给你个大红包——”
荣景笙:“谢谢太爷爷!”
他道了谢,伸手要拿红包。荣为盛叫住:“等等!听说,你说你喜欢男人?”
荣景笙:“……太爷爷,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荣为盛摇头:“我不管你有没有说过,只想提醒你一句话,那就是自家的兄弟不能碰。”
荣家兄弟们:“……”
荣景笙用力点点头。
“自家叔伯也不能碰。”
荣家叔伯们:“……”
荣景笙笑嘻嘻地接过七太太递过的红包:“景笙谨记太爷爷的教诲。”
祝爱莲想要和景筠景筌多呆会儿,等他们贺完寿就匆匆带着他们离开。荣启元带着荣景笙继续和亲戚们寒暄。这时天上忽然稀里哗啦下起大雨来,大家都不以为然。谁知又过了两个小时,有先离开的宾客又折了回来,说是前面有条河山洪暴涨。当地警察局怕出事,已经封了那条河上所有的桥。
这意味着,所有往花都方向的路都被堵死了。
荣启元试图和特工们商量:“能不能叫警察放我过去?”特工们商量了一下,答复道:“警察局封路是因为山洪暴涨,过桥很危险。我们认为您最好在这里呆一个晚上,也许明天早上洪水就退了。”
荣启元看看屋檐外瓢泼而下的水帘,点点头:“也好。”
因为有许多人要临时留下来过夜,整个荣宅上下都忙乱起来。荣启元照例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他叫过管家:“不用给景笙准备房间了,他和我住一起。”
荣景笙愣得说不出话来。特工们倒高兴得很:“这样我们的工作就方便多了。”管家从善如流,在荣启元房间隔壁安排了一间空房给特工们住,就忙着招待别人去了。要在一时之间给所有人准备好住处,还要让大家都住得舒心,绝对是项不亚于登月探海的大工程。
荣启元闹中取静,带着荣景笙悠哉游哉回了自己房间。荣景笙跟在后面,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荣启元熟门熟路地翻出睡衣扔给他:“这是我穿过的,你穿上可能会有点小……”
荣景笙抱着它冲进卫生间。荣启元手插裤袋,缓缓踱到窗边眺望蒙蒙雨帘之下的庭园。才看了两眼,荣景笙就在里面喊:“喂!我一只手不行!”
荣启元:“……这里没有叫‘喂’的人。”
稍顿。
“爸爸——”
“来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荣景笙老实了许多,荣启元也手下也留了点情,一趟澡洗得其乐融融。荣启元拿大浴巾把荣景笙身上的水珠擦干,把那套旧睡衣给他套了上去。荣景笙手长脚长,手腕和脚踝从都露了一大截在外面。荣启元看着他别扭地在那里走来走去,忍不住笑:“穿着难受吗?”
荣景笙的脑袋摇得像十二级大风里的一片树叶。
“行,那就去睡吧。”
荣启元自己找了套睡衣也去洗澡。水声和着雨声哗哗地响。荣景笙站在那里,看一眼卫生间的门,再看一眼外面的雨——手足无措。
荣启元的房间只有一张床。
当然藤椅似乎也是可以睡人的,但是对于荣景笙来说,它们实在是太窄太短了。荣启元睡沙发?
……还是算了。
荣景笙在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躺到了那张有些古旧的单人床上。他肩膀宽,一躺下去就占了大半张床。想想还是不行,又爬了起来,随手拿书桌上的东西看。笔筒里的笔,书架上的书,挂在床头的小挂件,摆在床头上的帆船模型……
“那是我自己做的。”荣启元说。他打开门,一股湿热的水汽跟着他从浴室里冲了出来。
荣景笙小心翼翼地把帆船放回原处。
“小的时候想当船长,开着一条船周游世界。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停下,品尝美食,看遍美景,然后带上一壶醇酒离开。然后等我老的时候,我就能喝着酒,回忆从前去过的地方……”
荣启元从浴室出来,随口说着。坐到荣景笙身边,口气陡然一转:“还不睡?”
荣景笙:“哦。”抱着手臂坐到里面,小心翼翼地侧身睡下去。荣启元在外面仰面躺下,随手下了床帐,忽然无限感慨:“我已经有十几年没睡过这张床了。”
床帐虽然很轻,很薄,还很透明,却似乎把所有的声响和空气的流动都隔绝在了外面。旧时的味道若有若无地流转,把所有已经淡忘了的东西一下子都又带回眼前来。
荣启元合上眼,“可是这一回来,就好像从来都没离开过一样。”
荣景笙:“……是吗?”
荣启元抬头,斜眼看他:“你这么睡不难受吗?过来点。”
“……不难受。”
“怎么搞得好像我身上有刺似的。你就这么讨厌我?”
“没!”
荣景笙立刻挪过来了些,挨着荣启元摊平,躺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荣启元再次悠悠地合眼:“这就对了。你是我的儿子,我们本来就应该亲近点的,可惜……我常常想,你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连照片都找不到一张……”
他这一晚上的功夫都在与人周旋,除了笑还是笑,精神疲累到了极点。等到可以松懈下来时,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我小的时候,你爷爷常年在外面做生意,我一年就见他两次面。一次是太爷爷过生日,另外一次就是新年。但是都说不上话。有一次学校春游,去海边,碰到他和一个年轻的小姐在一起。他什么也没说,就掏了一大把钱给我,然后就走了。那时候我站在那里,要哭了,那位小姐就回过头来亲了我一下。她的口红粘在脸上,被同学笑了好久……”
荣景笙:“她胸大不大?”
荣启元:“……睡觉!”
当然是睡不着的,两个人都是。荣启元叹口气,黑暗中摸索着抓住荣景笙的手,把话说完:“我也想做个好爸爸,可是也没人教我应该怎么做,你叫我怎么办好呢?”
半晌之后,荣景笙缓缓地把脑袋靠了过来,小心地蹭在他肩膀旁边。仿佛一只熟睡的小狗。
荣启元在黑暗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