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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眀之一直在为每况愈下的生意担忧，翼城有三家有名的小倌馆，轻烟楼便是其一，平日里也是人声鼎沸，夜夜笙歌的场所。但是自从半年前，大公主的驸马和京城某红牌小倌好上后误伤了尊贵的公主殿下，引得龙颜大怒，御笔一挥，就直接下了禁娼令。凡是有功名在身的一律不得光顾烟花之地，尤其是男娼馆。若是有人因为□被告上衙门，轻则罚钱，重则流放。
翼城与京城封郡相距不过数十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不敢在皇帝老子的眼皮子低下搞小动作。
“真冷清啊……”
如果外面飘着雪花，顾明之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是天冷了没人愿意出门，可是这暖暖阳光照进屋来，连他都不免春心荡漾。
“小洛？枫儿？你们这是……？”
一蓝一白两个俏丽的公子背着包袱，极不自然在站在顾明之面前。小洛和枫儿都是顾明之带出来的人，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轻烟楼无疑是对顾明之的背叛。
“明哥，这是我们赎身的钱……”二人双手捧着银票递给顾明之，然后马上低下头退后几步。从前轻烟楼生意很好，他们自然攒下不少积蓄。
“你们两个也要走？”顾明之平稳的打量小洛和枫儿，他们不是第一个走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明哥，你对我们很好，我们都知道，但是翼城我们是呆不下去了。听人说，江南自古风流之地，就算有禁娼令也都是做做样子……所以我们想……”
“所以你们想离开翼城，去江南？”
“嗯……”小洛扭着袖子道：“明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枫儿也艰难的开口道：“明哥，你也知道，做咱们这行若不趁着年轻多挣些钱，或者遇上可以托付的良人，等到老了，色衰了，也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我们是对不起你的栽培，但是我们等了半年了，实在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他们从小就被送进娼馆，没有绝色之姿，也没有顾明之的能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做几首怡情小诗也没有多少学问点墨。每日只知道风花雪月，淋个小雨啥的还得感冒发烧，真没有什么独立生存的能力。所以，他们要么一辈子老死娼馆要么也只有他们所说的这几条没有出路的出路。
“你们想清楚了？”
“嗯。”小洛和枫儿不好意思的点头。
“那好……”顾明之顿了顿，仰头挑眉，他每做这个动作时都会流露出几分傲然气质，这也是他独特的魅力之一。“有些话我必须提醒你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的律法都一样，在翼城，好歹有我罩着，要是在别的地方，你们就算被人欺负死了都没人管。你们明白吗？”
顾明之不是在恐吓，不管哪个地方的人都欺生，他深有体会，可惜这些孩子们并不清楚。
小洛摄于顾明之这份清冷咬唇不语，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枫儿比他要更有主见，当下便握住了小洛的手，对顾明之道：“谢谢明哥提醒，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明之叹息一声，挥手道：“罢了，你们走吧，若是过得不好记得回来，轻烟楼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
“谢谢明哥。”
二人感激涕零，拜别了顾明之，然后转身离开他们生活多年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很大，从此便是茫茫。
顾明之安然的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手里的茶早已凉透。然而，茶凉了可以倒掉，可人心凉了，就真的是……顾明之无意间转目一望，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瞧。
“平安，你看我作甚？”顾眀之脸上的落寞之色非常明显，陡然被人瞧见顿觉赧然。
平安没说话，只是将新沏好的温茶递给了顾眀之，淡绿的色泽一如这阳春白雪的天。顾眀之笑了笑低头品茶，入口温热，唇齿留香……茶是好茶，但更难得的是平安这副乖巧劲儿，顾明之是越看越喜欢。
原以为自己买回来的只是个会闯祸的傻子，却不想这傻子洗干净了很好看，而且他会说话，只是说得不利索，不会断句。不仅如此，平安的力气也大得惊人，跟他瘦小的身板儿完全不成正比。三个人才能扛得动的柜子，他一个人能抗着健步如飞。
顾明之的眸光闪了闪，视线落在平安额前的大疤上……如果能想法子去掉平安额头的伤痕，他一定会是将来的头牌！
“平安，你不会想跟他们一样离开我吧？”顾明之努努嘴，故意调笑。
平安扭头朝门前望了望，很快的摇头。
顾眀之喝着茶笑了，这个答案他很满意。平安从来不会撒谎，他既然说不离开就不会抛弃自己……原来人傻倒也有这般好处。
人一旦闲下来就喜欢回忆从前。
顾明之喝完了一壶茶，回味了他过去的人生，也回味了轻烟楼从前的鼎盛辉煌。他们这种活在红尘喧哗中的人是最寂寞，也最害怕寂寞的。当歌舞停下来，人走茶凉，他们就如同秋蝉，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枫儿他们说得对，他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等待的人。
“平安，去收拾收拾包袱，我们明天要去封郡。”顾明之笑着慵懒的换了一个姿势。
“封，郡？”平安睁大两眼，费力的想要理解顾明之的意思。
顾明之并不晓得，此刻他的大脑活动都在平安的检测之下，还是把他当做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笑着解释道：“嗯，封郡呢，就是我们的大越的王城，皇上住的地方。”
“皇，上？”
“对，皇上，我们大越王朝最强大的人！”
“最，强大的？”
“……好了，平安。”顾明之哭笑不得，拍拍平安的肩头，把他往后院的方向一推：“赶紧去收拾你的衣服，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听明白了吗？”
平安点点头，又晃晃脑袋，纠结着朝后院走去。
封郡，皇上，最强大……封郡，皇上，最强大……封郡，皇上，最强大……
嗯，比我，强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