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艳阳高照的日子,东宫太子寝殿却阴霾重重,层层垂帘之后是一张了无生气的病榻。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太子赵霄凌孱弱无力的躺在床上,栩栩如生的腾龙仙兽在他身边游走飞扬,可是再华丽的绫罗绸缎,锦被暖帐,也不能为他苍白的脸上增添丝毫血色。
“起风了,把窗关上。”
“是。”
最后一缕阳光被描金雕花窗扇挡在了寝殿之外。
昏暗的室内点起了烛火,灼灼火光中照应着一张凝重苍老的脸。
衡帝站在太子的病榻前,缓缓道:“蔡瑾,还有办法吗?”
蔡瑾叹气道:“回皇上,太子体弱,下不得重药啊……”
“何为重药,为何下不得?我大越朝地大物博难道就找不出可以救吾皇儿的药吗?”
蔡瑾苦笑:“重药……便是毒药,殿下已然病入膏肓,除了以毒攻毒,再无回天之力。可是以殿下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他是受不住毒药的药性的。”
衡帝默默转身,踱步至香炉前,揭开炉盖,轻轻拨弄里面的香灰。人自有天命,油尽灯枯时就算神医再世也救不了他。可是,衡帝心里明白却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太子赵霄凌是周济拿命换来的孩子……他曾经眼睁睁的看着周济死在自己怀里,他不能再看着另一个“周济”在他面前死去。
“蔡瑾,你是范神医的嫡传弟子……可曾听说过换血之法?”
衡帝知道,换血之法是唯一可以挽救赵霄凌生命的办法,他的父亲便是受益者,而当时为他父亲诊治的人便是范神医。
蔡瑾收起手里的针,向衡帝讲述道:“师父曾经说过,他平生最庆幸也最遗憾的便是用换血之法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医者的天命是救人,却不应该去改变天意和无辜者的生命……师父虽活人无数,却一生愧疚,就算到死也不曾原谅过自己。”
“范神医用不着自责,他救活了朕的父皇,也就救活了数千万黎民百姓,积了大功德。如果他还活着,看着这海晏河清,万民安居,也会开心的。”
蔡瑾笑了笑,并不想驳斥皇帝的话,他不愿为官,不愿入世,但师命在前,他又不得不小心照看体弱多病的太子。衡帝也不愿勉强蔡瑾,便在自己的皇家狩猎场外围替蔡瑾专门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山林赐给蔡瑾做屋舍苗圃。
“蔡瑾,朕想求你一件事……”
蔡瑾“扑通”跪在地上,金石鉴面,忧忧之心:“……草民不敢。可皇上若是想用换血之法救太子殿下,恐怕是所托非人了。师父确把毕生绝学都教给了草民,可是独有换血之法,他只字未提。”
蔡瑾低着头,却见一双明黄龙靴慢慢走近,头顶上方传来衡帝的不悦:“朕要救朕的儿子,要救大越朝将来的皇帝!朕不管你会是不会,朕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凌儿恐怕熬不过明晚!”
寂静的殿宇内,衡帝老泪纵横,他即是一个救儿心切的父亲,也是一个望子成龙的君父,他这大半生劳碌治国,不敢说毫无过错,可是亦对得起苍天祖宗和万民百姓,可为什么到头来,老天爷却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皇上,您可知道为何草民的师父不肯再动用换血之法吗?”
“……为什么?”
“因为……此法仅限至亲……用至亲之人的生命换尔等之命,不管是被救治人还是施救之人永远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原来如此。”衡帝了然点头,恍惚间,他想起了自己儿时的许多往事,想起了父亲不经意间露出的忧郁之色……还有自己曾经厌恶的祖父。
“如果,朕愿意用自己……”
“如果皇上希望陪太子殿下共赴黄泉的话!”
“你什么意思?!”
“皇上想想,当年清帝是何等体魄?可是您……还能有几个月的天寿?”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除了蔡瑾无人敢言,可衡帝心里清楚,蔡瑾讲的是实话。如果除去衡帝自己,能救赵霄凌的便只剩下三个人——赵茜,赵霄尧和赵之焕。
蔡瑾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恕草民斗胆直言,师父临终前曾跟草民说过,当年的那个三人,无论是谁做皇帝,都会是个好皇帝……”
龙纹华袖拂倒了身边的香炉,落了,一地尘埃。
殿门外。
“启禀皇上,密卫都统沈瑞求见。”
“……叫沈瑞去永济堂候着。”
衡帝仿佛一下子老去许多,他颤颤的擦去泪痕,默默转身……如果凌儿不能继承大统,那么这大越的天下该托付给谁?
永济堂中,常年供奉着一座奇怪的石佛像。此佛像通体血红,只有佛形,没有佛面。衡帝每天都会为它上三炷香,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又因为皇上喜欢呆在永济堂,逐年之后,永济堂便代替了御书房成为皇上日常办公的地方。
密卫都统沈瑞是皇上亲信,拥有御赐宝剑金靴,即便是在宫禁之后亦可出入王宫。不过,他一向谨慎识局,没有公事从不踏入东宫之地打扰太子静养。而今日,沈瑞这么急匆匆的赶来,肯定是有要事向衡帝汇报。
血佛之前,香烟缭绕。
沈瑞站在衡帝身边,细细地将奉王爷伙同一白衣飞贼大闯密卫局的事情上奏给了衡帝。衡帝双目紧闭,静默的听着,直到听见沈瑞说,这两个人都落入了密卫局的陷阱里,突然间骇人大笑起来:“哈哈,好啊,好得很!就让他在陷阱里面呆着!呆着吧……”
“皇上!”沈瑞急忙上前扶住昏厥过去衡帝,对外高喊:“快传太医!”
衡帝本已是沉疴难起,离天崩之日不远,今日又连番刺激,竟晕倒在了永济堂中。皇帝的身体状况自古便是禁忌,陈公公对下头的宫女太监们下了死命,谁敢把今日之事说出去就立刻打死。
紧接着,各大个宫门都关闭起来,提前宫禁。身为心腹重臣的沈瑞也留在了宫里,只是命人将衡帝昏厥前的圣旨传了回去“让奉王爷好生在陷阱里呆着”。
三个时辰之后,在众人的焦急等候之下衡帝终于醒了过来。
“皇爷爷,皇爷爷醒了!蔡瑾,你快来看看。”
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是一张英气的脸庞,鼻若悬胆,龙章凤姿,乌黑的束发,清爽干练,正是皇孙赵之焕。
蔡瑾给衡帝把了脉就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祖孙二人,衡帝心中的郁积已经缓了过来,他微笑着向赵之焕招手:“朕的乖孙子……也来了啊。”
“嗯,皇爷爷。”赵之焕赶紧握着衡帝手,坐在他身边,掖好被角:“孙儿来看皇爷爷了,皇爷爷现在可觉得舒服些?”
衡帝靠在金黄软枕上,面露宠溺的笑容:“皇爷爷看见你……病就好了。”
衡帝突然昏厥,一半是沉疾,一半是心病,现在,他的乖孙子就坐在他的床边,握着他枯瘦的手,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百官们都知道,皇孙赵之焕是衡帝亲手教育出来的,他比他的父王身体强壮,更比他的皇叔知书达理……他就是大越朝将来的希望。
“乖孙儿今年十一了吧……”
“回皇爷爷的话,再过两个月孙儿就满十二岁了。”
嗯……不知道朕还能等到那天吗?衡帝心想,再过两个月,赵霄尧那个孽障也该满十五岁了吧……什么时候他才能真的长大。
“皇爷爷,药来了,这是蔡瑾专门给您配的药,您吃了病马上就会好的。”赵之焕扶起衡帝,挽起一边袖子,动作娴熟的给他喂药。
乌黑苦涩的药汁,衡帝吃起来却如若甘醇。
赵之焕虽然比赵霄尧小了三岁,可是却比赵霄尧懂事成熟得多,太子重病,身为人子,他曾衣不解带的侍奉塌前,祖父年迈,他年纪虽小却已能替衡帝分担国事之忧,不像他那个整日吃喝玩乐,调皮捣蛋的皇叔,除了添乱子再也干不成第二件事。
“乖孙儿啊,去外边叫沈瑞进来……”
沈瑞?是密卫都统沈瑞吗?赵之焕心里一顿,立刻放下药碗:“是,孙儿这就去。”
密卫局就好似皇帝的私人卫队,只听命于皇帝。别说皇孙赵之焕,就是太子也没法叫他们办事。而且,为了防止百官皇室与密卫结交,密卫们出如无任务,一律回避。今日,衡帝一反常态,命赵之焕去宣召密卫都统,确有深意在里面。
“沈瑞叩见皇上。”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身红衣劲装,脚蹬金靴。他现在虽然跪着,可是他一旦走出去便是钦命皇差,别人都得跪他们。
明黄的锦帘簇拥着至高的君王,衡帝靠在塌上,眼帘低垂:“起来吧,过来见见朕的孙儿……”
“是,沈瑞叩见皇孙殿下!”
似乎处于半睡半醒间的衡帝陡然提高声音,问道:“沈瑞啊,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见见朕的皇孙吗?”
“请皇上赐教!”
病榻上的衡帝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沈瑞,他虽然病了,可是那双眼睛依然蕴含帝王威慑:“沈瑞,朕叫你进来是想把朕的珍宝交给你……”
沈瑞抬起头,顺着衡帝的目光,他看见了塌前的皇孙赵之焕。
“乖孙儿。”
“孙儿在。”赵之焕乖巧地应着。
“你……知道沈瑞是谁吗?”
“回皇爷爷的话,沈瑞是皇爷爷的亲卫,是保护皇爷爷的人。”
衡帝和蔼的笑了,他拉过赵之焕的手说:“乖孙儿,沈瑞曾经是皇爷爷的剑,今后……他,便是你的剑……”
赵之焕握紧衡帝的手,红了眼眶“皇爷爷,孙儿不要什么剑,孙儿只要皇爷爷。”
衡帝艰难的抬手,揉了揉赵之焕的脸蛋,笑道:“皇爷爷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殿内的仙兽炉中,静静地燃烧着振灵香,据说它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衡帝安然的睡着了,鬓间银丝依旧……
夜色正浓,东宫太子寝殿外,刚刚回来的赵之焕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棉帕擦了手。
“父王怎么样了?”
“回殿下,太子爷方才醒来过,问了您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便又睡了过去。”
“知道了。”
“……呃,请问殿下,需要通报吗?”小太监示意般的往殿里瞥了一眼。
“不用了,等父王醒来再叫我,今晚,我就在偏殿歇息。”赵之焕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王已经时日无多。而这个大越的天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慢慢握紧……皇爷爷已经将大越朝最锋利的宝剑交给了他。
阴影里,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