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清晨尚未起身,便闻得屋外阵阵哀叫。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南竹熟悉那声音,是陆云的。心底却是平静,或许是昨日墨衣人的那番话,南竹明白陆云自此已无需自己忧心。
推开屋门,只见陆云□着上身,蹲着马步站在那院中。而昨日的墨衣男子,一脸严肃的指导着陆云,手中的竹鞭更是没留情。
“说了多少次了。扎步要到位,下盘要稳。你已错过了最佳的练武之龄,再不刻苦还想有所成?简直痴人说梦!”
“哎哎,师父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给我蹲好了,这摇摇晃晃的算什么?”说完又是一鞭子。
南竹唇角微勾,露出笑来。安静的立于一旁,没有打扰那师徒俩人修行。
“哎哟,师父啊,我都蹲好了,你怎么还打我?”
“不给你点痛,我看你就快瞌睡去了!”
“您……您这是蛮不讲理!”
“为师就是不讲理了,你听是不听了?”
“听,当然听。我敢不听么我。”
“听就给我好好蹲着,我不喊停别给我松懈了!”墨衣男子说罢,向身后瞥来一眼。
南竹见状,站直了身子,对着男子恭敬的一揖。
墨衣男子挑眉,随即转身向南竹走来。“随我去侧屋用些早点,不介意吧?”
南竹不及开口,对方已先一步向侧屋而去。暗自苦笑,这分明没给自己选择的余地不是么。
“嘘,嘘……南竹……”
小声的唤声自南竹背后传来。南竹回头,便见同样回头的陆云对着自己抛眉挤眼的,不禁失笑。这人,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别和师父客气,他老人家很有钱的。多吃点……”
“云儿,为师的话你似乎没听懂。既然如此,今日太阳下山前,你便在此好好蹲着吧。”
南竹略带恳求的看向墨衣男子,却发现对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终于放弃。
“是,师父。”不想南竹替自己担心,这一声陆云回答的特别有力气。
“南竹,随我来。”
随墨衣人进了屋,身后的门应分而合。南竹惊讶的看着墨衣人,见对方已落座桌前,托起一杯暖茶小酌。
“身子如何?”墨衣人的口气依如昨日般淡然,似乎刚才同陆云说话的并非同一人。而南竹也因此明白,在墨衣人眼里,自己与陆云是不同的。
并不觉得嫉恨,反而感激着墨衣人救了自己与陆云。南竹点了点头,仍旧站在一旁,没有随意坐下。
“你倒是懂规矩。哎,罢了。坐下说话。”墨衣人微微一叹,“南竹,我昨日便说,我不能留你。齐澜,并非是我想得罪的人。不说其他,就他乃当今东霖第一大将的身份,便无多少人能及。何况作为东霖子民,爱他的人远比恨他的多,想留他性命的人也远比要害他的多。你……可懂我的意思?”
南竹在墨衣人面前坐下,他平静的听着墨衣人说完,竟是露出了然的笑来。点了点头,在桌上书道:南竹明白。先生能救陆云与我,收他为徒,南竹感激。明日,南竹会自己回去。
墨衣人蹙眉,再看向南竹,似是想从南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又不言不语。良久,感慨道:“以你出身,又为何流落青楼,成为下人?”一个能文守礼懂进退的下人?怕那齐澜便是因此而感了兴趣吧。
南竹书道:过去种种已逝,今日种种犹新。南竹,不过求安稳度日。
墨衣人见罢微楞,随即心底笑叹:只怕这些犹不得你。然心中所想却未明说,只道:“竹儿,虽然你我不能为师徒,但既然有缘,你又唤我一声先生,那我便赠你一句话。”
南竹颔首:先生请说。
“凡事切莫逆心。”
南竹脸上微不可见的一僵,借着敛下的眼神,点头掩饰过去:多谢先生,南竹明白了。
“如此便好。”墨衣人笑了笑,替南竹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南竹匆忙恭敬接过。
“我向来不喜客套,竹儿以后不必如此谦恭。瞧陆云那小子,若有你一半的懂礼,我便能少操些心。罢了,也是我自己惹来的麻烦。”墨衣嘴上这么说,脸上看着却是高兴的:“竹儿,日后,若齐澜真要为难于你,你便同他提及‘昕墨’,想来他至少不会为难人。”
昕墨?为何这名字那么熟悉?南竹不自觉的面露疑惑。
墨衣人见状,笑着解释:“昕墨,便是我的名字。当年,东霖与西夷尘武关一役,齐澜重伤与大军失散于峡丘,恰巧被途径的我施手所救。也算是欠我一个人情。只是这个人情,竹儿你可要好好利用,不到关键时刻,千万别随意用了去。齐澜此人我尚且了解几分,出尔反尔之事,他是绝对做不来。故而,这也可算是你的保命符。懂吗?”
南竹惊讶之余连连点头,接而书道:多谢墨先生。
顿了顿,犹豫了下,又书道:先生,昕墨可是先生本名?
墨衣人脸色一黯,怅然一叹,目光落向窗外。
南竹以为自己失言,连忙抿唇垂首。却听对方幽然扬声道:“昕墨虽在,却也已不是当年的墨剑了。”如今活在这世间的,不过是为了完成秋的遗愿而存在的傀儡罢了。无心,如何称人,又如何再是当年的昕墨剑客。
心底窜过一抹痛。南竹却不知是为何?昕墨,先生的名字……又看向墨衣人的白发红颜,隐痛更甚。该是怎样的人,能使眼前人容颜未老,却已满发皆白啊……
“不谈这些。竹儿,你可知你的嗓子为何而不能言?”墨衣人换了口吻,也移开了话题,显然是不像刚才的情绪影响俩人。
南竹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知道?”这回,换做墨衣人微惊。
南竹书道:是。不瞒先生,南竹失忆至今,却也有想起一些过往。比如自己识字,比如自己略懂医术,比如……自己的嗓子乃是因毒而哑。
墨衣人颔首:“不错。当日我替你把脉,便发现你脑中淤血,该是自高处跌落所致。这也是你失忆的结症所在,我会开个方子,你慢慢调理,多少能有所化解。至于究竟结果如何,这便要看造化了。至于你的嗓子,毒素积聚过久导致损坏。想要恢复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需要长久循序渐进的医治。只怕我……”
墨衣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是在想怎么接着开口。然南竹却明白对方犹豫的是什么,抬指书到:先生不必替南竹操心。人各有命,南竹自认能不能言并无太多差别。凡事习惯便好,南竹区区下人,做好分内事即可,也不必多用到口。
墨衣人深深看向南竹,突然就站起身向门边去。
“的确,人各有命。竹儿,虽不能替你治好嗓子,但开副方子化解你脑子淤血却是必须。你且休息,我去去就回。”
南竹见门开门口,墨衣人已经离了屋子。脸上不由自主的染上忧心。
昕墨,当年东霖第一剑客……亦是青衣名将麾下第一刺客。
傍晚时分,南竹被墨衣人派去唤陆云进屋。南竹来到院中,见那树下之人依然稳稳站着,心里松了口气。上前走至他身后,想要伸手,才发现似乎略有不妥。
绕过半身,南竹身子顿时一僵。看着陆云的眼神也变得紧张起来,他抬起袖管,忙搭上陆云的臂弯,想让他缓下姿势。而这才发现,陆云皮肤下的每根筋脉几乎都在颤抖。
力竭了还如此硬撑,真是……
南竹不知该叹为何,只这一刻,陆云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自己的力气不足,故而当陆云全身瘫软的压到在肩头时,南竹差点儿跌倒在地。幸而身后的大树挡了一挡,才未至于完全失了平衡。
正不知如何是好,突觉身子上的重量一轻。抬眼望去,便见墨衣人淡淡的对自己点头。
南竹张口,遂想到自己不能言,黯然合起。
墨衣人点了点头,道:“莫急,云儿不会有事。”
南竹随墨衣人回到屋中,按着墨衣人的吩咐帮忙打着下手,见墨衣人握起陆云的手,闭目吐纳。心思一转,竟是不由蹙眉。
虽是静静守在一侧,但南竹的心绪怎样也无法平静。他能懂,他竟是能看懂。他明白先生是在做什么。
渡气活血,百脉通疏。
这样的手法不仅可助人加快血脉的通畅,也能将自身的真气缓缓灌入,让毫无内力之人慢慢积聚内力。看来,先生是打算将自己毕生武学以极端的方式传授于陆云吗?
薄汗渗出额头,收敛气息。墨衣人微睁眸,便见身侧递来的温热巾帕。抬眼见南竹忧心的眼神,墨衣人一笑置之。
“不碍事。这小子精力好的很,又有绝佳骨骼,这些磨合之事,很快便能适应。”
南竹颔首,却没有道破自己的心事。他担心的,并非全然是陆云一人。虽不知为何能懂得这般许多古怪之事,也不知为何认定了眼前人过去的身份。然,单就先生救过自己与陆云一事,便足以叫自己挂心于他。
“嗯……南竹?师父?”床上的陆云很快便醒来,这一声,让床榻边的令俩人皆是一愣。“你们怎么在这?咦?我怎么在床上了?啊!师父我我我……我可没偷懒,我有好好在练功啊!”
陆云一惊一乍的叫呼,从床上噌地坐了起来。
“为师知道。你这一惊一乍是为何。为师不是告诉过你,习武之人,切记勿乱心,需处变不惊,方能细观局势,以静制动。你看看你,这性子如何能成事?”墨衣人眼底一惊而过的诧异被很好的隐藏,嘴上虽如此说,心底却暗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才,自己不过才导入一周真气,想来也需半个时辰才能醒来,而云儿却只片刻而已。
“厄,我。”陆云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再看向一旁的南竹,此刻也笑看着床榻上的自己。脸上感到一热,忙尴尬的看向别处。
“竹儿,去准备开饭吧。”
南竹颔首而去。
屋门关合,身后再次隐约传来墨衣人的声音。南竹无声一叹,抬头看了看月色,又近十五了呢……
晚饭之时,陆云一个人继续喳呼着。许是因为今日一天的乏味,而南竹自醒来后还未曾与他好好聊话,陆云大部分时候都在同南竹说笑。
墨衣人静静的在一旁动筷,偶尔间出言纠正几句陆云那不妥的用词。南竹笑听着陆云大谈那日惊心动魄的被救过程,当然少不了对墨衣人的一番吹捧,配合着点头。
一餐气氛格外融洽,直到墨衣人放下碗筷,淡然的打断陆云的说辞。
“明日,我送竹儿回醉梦乡。”
“嘡啷。”碗筷坠地之声。
南竹担忧的看向陆云,起身来到他身侧蹲下,伸手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的碎片和竹筷。
“为什么!”
陆云愤然的起身,一把拉起蹲着的南竹。南竹被突然的劲力所拉,手中瓷片尚来不及拿,掌心反而多出道伤口。
暗暗握紧,南竹并没有让陆云看见。眼下他担心的是这师徒俩人的关系,别因自己而违和。
“南竹有哪里不好得罪了师父,让你留不下他!”
“没有。”墨衣人依旧坐着,没有抬头看对面的陆云一眼。
“既然没有,为何要送南竹走!”陆云不明白,师父既然救了他们俩,既然认了自己为徒,那……那为何不能留下南竹!
“我只有一个徒弟。”墨衣人淡淡的回答,伸手替自己倒了杯茶。
“若师父愿意,南竹也能拜师父为师啊!”陆云急道,又看向南竹问:“是不是,南竹?”
南竹看着陆云,知道自己的回答会伤害他,却不得不拒绝。然,自己尚未摇头,便听得墨衣人开口。
“我只要一个徒弟。”
“师父!”陆云咬牙,松开了握着南竹的手,“砰”的一掌拍上桌面:“师父,您!”
“既然唤我一声师父,那便该尊师重道。而你现在这番姿态,是为何?”冷冷一瞥,墨衣人口气依旧淡然。
“我……”陆云双眉紧皱。他明白自己与南竹是眼前之人所救,更明白自己能拜他为师是何等的好运。只是南竹,南竹……他放不下啊!
“还记得你我初遇,你同我说的话吗?”
陆云讶然抬首,看向墨衣人。
“丧志遗誓之人不配为我徒。你自己好自为之。”墨衣人饮尽杯子茶,起身离去。
南竹沉重的闭了闭眼,心里明白,这到坎必须陆云自己去跨。
将那碎裂的碗筷放回桌上,南竹亦悄然离开。徒留陆云一人,静立在屋中。
夜半,一场大雨突然降临。清泉地处边关,夜间甚寒,加之雨水,那带起的风即便在春夏也往往透着刺骨的凉。
又是一道落雷。
南竹心神不定,披着外衣下床来到床边。月色朦胧的雨境,视线越过窗台小院,忽而双目微睁,扶着木窗的手渐渐握紧。
西侧屋前,跪着一人。
雨势越发倾盆,然那静跪之人纹分不动,垂首朝向西侧的小屋。屋内还微见灯光,南竹依稀可辨那倒映在床纸上的剪影,手持书卷在案前细读。偶尔似向窗外一瞥,却又无动于衷。
南竹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直到天空雨势转弱,直到那西侧的木屋被人打开,直到见那墨衣人走到少年身前,而那少年无力的前向倾倒,被墨衣人迎托入怀。
回到床榻上,南竹却已了无睡意。东方天空即白,而自己的心思依然絮乱。
陆云,陆云。
这,又是何必……
破晓初晨之际,南竹推开屋门。错楞的发现站立在门外的陆云,正笑看着自己。
“南竹,我正等你呢。”
南竹细细打量,除了对方眉宇间的一丝疲倦,别无其他异常。
“走吧,我送你出门。”边说,边递出一个小包袱。“里边是一些吃的和碎银,你先吃点东西,银子放着日后定会有用。这是师父交代的,所以不能推却。”
南竹犹豫了下,便点头收下。他心底还有疑问,却选择沉默跟随。
这是南竹来几日来第一次踏出这座小别庄,此刻才发现,原来这别庄竟是建在半山腰际。无怪乎此地空气清新怡人,宁静不燥。
“我也是随师父来此才知道原来清泉镇郊还有这么座小山。”陆云看尽南竹眼底的惊叹,允自解释:“当日这条山路走的辛苦,谁让我还背个你。”
南竹听闻,平静的脸上微红。
“哈哈哈哈。”陆云见状大笑:“还从未看过你这般模样。”
南竹快走几步,一旁陆云疾步追上。
“南竹莫恼,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南竹摇头又点头,看向陆云。俩人对视,忽而又各自笑开。
一路相伴,临近山脚。南竹心底藏着事,所以并未注意到身旁之人已先一步停下脚步。
“南竹!”
心头一颤,骤然回身。
那一瞥,乍入眼中。
初阳下的墨衣少年,挺直着背脊站立在几步开外。
以非昔日青楼中的顽劣下人,更非满口大话的无赖竖子。
“南竹,等我。”
那一句,他说的毅然;那转身,他走的决然。
而南竹,唯有无声目送少年离去的背影,直至走出视线。
视线已模糊不清,陆云却坚持着自己的步伐,不想让身后之人发现异样,不想让身后之人有半分担忧。
直到再也坚持不住虚浮的脚步,双膝一软向前倒下。
没有记忆中的疼痛,一双有力的手依如昨日般托住自己。勉强抬头,陆云颤抖着开口唤:“师父……”
“云儿已做的很好,很好……”墨衣人将陆云揽入怀中,目光中渗着无奈,叹望山下那渐行渐远的人影。“接下来的路,便让为师替你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