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要说这千金笑，虽然前晚刚刚经历了场浩劫，但是隔日，门口该挂的灯笼依然高高挂着，窑子里的姑娘公子该做什么事也依然一样没有落下，而那杏花嬷嬷依然扑着厚粉，春风得意地倚在千金笑大门口挥舞着手绢招揽着生意。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可见效率——就是这么练就出来的，这盛京城第一青楼的名头果然没有白当。
当然了，开门迎客，自是有客盈门。
这不，还不到黄昏，小混混楚凡便叼着一根牙签，甩着袖子一晃一晃地挪到千金笑门口。那杏花嬷嬷大老远就瞧见了他，冷哼了一声，上前去叉腰一站，硬是把他拦在了大门外。
楚凡见状，嬉皮笑脸地从怀中掏出一锭油亮亮的银子，在杏花嬷嬷眼皮底下晃了晃，得意道：“今儿楚大爷我赚了个满堂红，有钱！”
杏花嬷嬷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不屑地冷眼瞅了瞅楚凡手中那点银子，上前一步质问道：“好你个楚凡，昨日里不让你进，你偏要来坏了老娘的好事！”
“我哪能坏了您的好事啊？”楚凡吸了吸鼻子，佯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你说，昨日没有我，你这千金笑还不遭大罪了啊？”楚凡说着话，又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打探了一番，才掂起脚往杏花嬷嬷的耳边窃窃道：“依照楚大爷我这么多年丰富的阅人经历来看，那个白衣公子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没准就是啥土财主家的儿子！要说，恐怕单是护院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吧？万一到你这千金笑一闹，砸个场子什么的，嬷嬷可还做不做生意了？”
“这个就不劳你楚大爷费心了。”杏花嬷嬷抬手就捏住楚凡的耳朵，喝道，“总之，今日老娘不赚你这二两钱！再说了，就算你小子搬一座金山银山到老娘面前来，也休想再进这个门！”
被提起耳朵来的楚凡自是咧着嘴哇哇叫疼，不甘道：“我只不过想见见绿袖姐姐，又不干其他坏事。——杏花嬷嬷，我保证，我对天发誓，今日若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我绝对躲进老鼠洞里，连头都不会露出半点来！”
这一番情真意切下来，旁边登时有寻欢客跟着起哄：“这小子可痴情了，每日去长乐坊赢钱就是为了到这里来见绿袖一面。——杏花嬷嬷，你就让他进去吧，好歹也成全成全人家一对小鸳鸯嘛！”
楚凡赶紧附和地点头哈腰，又遥遥朝那中年胖子作揖感谢。
杏花嬷嬷却不为所动，冷笑道：“就他那点银子，还想见咱家绿袖？真正是降了咱绿袖姑娘头牌的身份。”
楚凡不服气地瘪着嘴，回驳道：“杏花嬷嬷，你瞧着吧，赶明儿我就去弄一大笔银子，给绿袖姐姐赎身。”见杏花嬷嬷白了他一眼，楚凡又赶忙补一句：“自然，还要孝敬您老人家！”
“得，你杏花嬷嬷没老到那份儿上。”
听她此番语气，楚凡这个人精心里当下便一清二明，忙就黏糊到那杏花嬷嬷身上，嬉皮笑脸道：“嬷嬷，您就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昨日的无心之失，让我去见见绿袖姐姐吧！”
杏花嬷嬷其实早已挨不住群众的舆论以及楚凡那厚脸皮的黏人功夫，可到底还是要转转眼珠子，从楚凡手中夺过锭银子，掂了掂重量，“这点不够。”
楚凡心领神会地赶紧从腰包中又掏出一锭银子，塞到杏花嬷嬷手中，讨好道：“全部孝敬姐姐您了！”
这女人，特别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无一例外的都爱听别人夸自己年轻漂亮，当然如杏花嬷嬷这般厉害的女人也不例外。听着楚凡那声甜甜的姐姐，她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偏生又要摆出一副厌恶的嘴脸来，好让自己有一个台阶下：“行了行了，快进去吧！不过可只给你一炷香的时辰啊，嬷嬷我晚上还要安排绿袖接客呢！”
“知道了！”楚凡得意地挺直了身子，嘿嘿一笑，一溜烟就奔进了千金笑的大门。
杏花嬷嬷远远瞧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念叨了一声：“小兔崽子!”而后，又转身招揽她的生意去了。
楚凡摆脱了那个难缠的门神，自是熟门熟路地在千金笑七拐八拐，拐进了一间幽僻的院落，匾书“沉香阁”。
顿时听得一阵琴声，伴随着绿袖那柔美悦耳的嗓音——
“吴姬舞，翠袖凌云步轻举。
笑回不觅锦缠头，四坐金钱落如雨。
云烟转首无定期，紫燕黄鹂对人语。
对人语，明年春风谁是主？”
楚凡不自觉地踩着拍子，掂脚一步一步靠近正在凉亭中抚琴的绿袖。美人一袭胭脂色纱裙，衬得冰肌雪肤，明眸皓齿。一双纤手如柔荑，水袖拂过琴弦恍如撩拨心弦，教楚凡这小子实在耐不住急急快走了两步，猛地一个飞扑过去，彻底抱住绿袖的腰，痞笑道：“绿袖姐姐，唱得真好听啊！”
绿袖姑娘却是着实受了惊吓，琴弦“噌”的一声崩断，弹伤了她的手指，立时白皙的指尖上便沁出了豆大的血珠子。
楚凡瞧见，赶忙握住绿袖的手指，放在口中吸了吸，随即绕着头，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有想到把你吓着了……”
绿袖站起身，笑如一池春水，轻轻摇头道：“弦断必有知音人。”
“你是说——我？”楚凡右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左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绿袖姐姐，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你刚才唱的那曲儿，我就是觉得好听，但一句都没听明白。——你刚刚这样说，可不就是损我了？咱们私下说说没有关系，若是让外面那些个等着拔你头筹的公子哥们听见了，一准要笑话你没有眼光的！”
绿袖还是笑，三千青丝不配珠钗，只偏着头任散碎的墨云轻拂于肩上，“我们凡儿啊……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楚凡耸着肩，一脸无辜道：“哪里不一样，那些男人有的，我也有。”
绿袖将手从楚凡掌中抽出，边笑边叹气，对这个榆木疙瘩当真是哭不得，笑不得。
楚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哎呀呀，怎么把这个忘了！”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塞到绿袖的手中，殷切道：“这是你最爱吃的城西王麻子酥油饼，快尝尝，还热着。”
绿袖接过油布包，那上面还有楚凡的体温，在这个微凉的黄昏，轻而易举地让她从指尖到心头都变得暖烘烘的。
她打开包捻起一块，扑鼻而来便是那种朴实的香甜味道，像极了儿时记忆里的母亲……
“你专程去给我买的？”绿袖纵使沦落风尘，到底也还是妙龄少女，一时间不禁有些唏嘘。
楚凡连忙摆手道：“哪有……哪有专程？——顺路，呵呵，顺路而已。”
听楚凡不愿意承认，绿袖却是笑着应了他扯的谎，抬手把长发别到耳后，提壶倒了一杯香茶放于楚凡手中。
“对了！”楚凡接过茶杯忽而问道：“你昨天可有伤着？”
“没有。”绿袖拿一支普普通通的银钗绾了发，幽幽道：“太子行刺的时候，我等已经退到后面去了。”
楚凡疑惑道：“为什么你们的头儿要杀那位公子？”
“绿袖地位卑微，怎能知道太子的打算？”她垂下眼睫，叹道“况且——凡儿，你也别问了，知晓得多了对你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楚凡别扭地转了转脖子，似是混不在意般，探头靠近绿袖，低声道：“我告诉你，昨天我混进来，亲眼瞧见你家主子杀人了！——而且啊，我还阻止了他杀那个公子……”
绿袖闻言，正添水的手不由得一抖，“凡儿可有想过，在盛京城公开与太子殿下作对的下场？”
“嬷嬷不是让我进来了吗？”楚凡无所谓地耸肩道，“放心吧！你们主子不是小心肠的人，我不过是个街头混混，小人物一枚，他那种整天忙得像大龙有头没尾巴的人啊，才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呢！”
绿袖听他一番闲扯淡，心知是拿他这种泼皮性子没有半点办法，只好替楚凡理一理衣襟，无奈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若是平日里千金难买花魁娘子一笑的那些恩客们，看到此时不施粉黛而浅笑盈盈、眸光淡淡的绿袖，又可会与台上那巧笑嫣然，唱不尽千古风流曲，诉不完缠绵未了情的尤物联系在一起？
风尘女子啊，每个人都是一道难解的谜。
至于楚凡这个少根筋的解谜人，只会嘿嘿笑着摸头，很是受用地任绿袖摆弄着衣领，又换个话头说道：“绿袖姐姐，你还是不要干这些危险的事情了吧！我瞧着你家主子要行刺的人绝对是一个大人物，你若一直跟着他干这样的事情，一定很危险的。”
绿袖抚平楚凡肩上的褶皱，片刻后，摇着头一声长叹：“凡儿不会明白的。——我……我是楼兰国人。”
她虽说是惆怅的语气，可脸上浮现出一抹凝重的神色，没有任何质疑。
楚凡楞了一下，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原来，绿袖姐姐是楼兰国人。”
“那……复辟楼兰国是绿袖姐姐的心愿吗？”他叹息，末了，小声地问了这样一句。
绿袖看着楚凡，少年单薄瘦削的身子似是未经风雨的洗礼，一双漆黑的圆圆眼睛盯着自己，像森林湖畔饮水的小鹿，天然无害。
她微微地垂下双眸，卷翘长睫于脸颊上轻轻覆盖出一小片阴影，念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没有经历过的人便不会懂得——失去与毁灭，那种生生撕裂的痛。”
“风尘女本是飘零燕，辗转至哪里又有什么分别？但若是为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有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家国天下本与我等平头百姓没有关系，但绿袖知道，只要自己身体一日里流淌着楼兰人的血，便要一日为我楼兰国的自由竭尽全力。”
楚凡手肘撑在石桌上，将下巴抵在掌中，微眯着双眼，看起来懒懒得像是快要睡着的样子。
绿袖不由得恬静地笑，伸手细细缕过他的发丝。
未曾想却又忽而听到楚凡闷闷的声音响起，“这般说来，倒也只有他能为你实现心愿了。”
这样的口气，绿袖倒觉得这不大像是常日里嬉笑玩闹的楚凡了。
她微微启唇，正想询问楚凡是不是有何心事。奈何话还没有出口，就看见佩着大刀的官爷大步流星地闯进院子里来。
杏花嬷嬷也跟着小碎步走在为首的那人身边，面含三分笑解释着：“官爷，刚才奴家都说了，昨日那些事奴家可一点也不清楚！要怪就只能怪那该招天杀的家伙没长眼，偏生把行刺的地点选在我这千金笑来。——您看，官爷，奴家和这千金笑上上下下的姑娘们都是正经做生意的，怎么可能与那些乱臣贼子勾结？”
为首的领军摆着官架子，冷声呼喝道：“这是上面给的命令！从今日起，严密监视这里每人的一举一动！还请嬷嬷配合，现在我等也是例行公事，要搜查搜查这个院落有没有可疑人员。”
杏花嬷嬷连忙摆帕子，一副奉公守法的良民状道：“哎呀呀，瞧您说笑的，这我们花魁娘子的闺阁，哪会有什么可疑的人员？”
“那么——这小子是谁？”
那官爷抬手一指，杏花嬷嬷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大惊失色！
却见那官爷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绿袖身边的小混混——楚凡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