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账中气氛冷得像冰,只闻“嗒”“嗒”“嗒”的脚步声。
一双靴子走到眼前,耶律夷列鼓起勇气,抬头大喊道:“父皇,再给我一个万人队,我会戴罪立功,踏平南蛮!”他充满希望地望着耶律大石,耶律大石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沉默了一瞬,沉声道:“一万个契丹勇士的性命,比你的脸面贵重万万倍!”
“夷列,我教过你,契丹人,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就要扛起负责。”耶律夷列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耶律大石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身为大辽的太子,已经比别人先走了很多步,父皇更不能有过不罚,让族中的勇士寒心。”在他的威压下,耶律夷列竟秫秫发抖起来。
耶律大石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条生牛皮鞭子,左右看了一看,帐中群臣全都低下头,无人敢于仰视。见无人敢出言求情,耶律大石方才挥动鞭子,“啪”的一声,皮鞭所及之处,立时皮开肉绽,耶律夷列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没有呼痛,光着的脊背现出一条血痕。“你好样的!还我的契丹勇士!”怒吼的话音未落,鞭子又抽了下去,“啪”的一声,两条鞭痕纵横交错。完颜宗弼的眼皮一跳,又听见“啪——”的一声。
皮鞭一下接一下,毫不留情抽打在太子身,耶律夷列的闷哼声也越来越微弱。耶律大石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喘着粗气,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仿佛要把耶律夷列活活打死一样。帐中站着的重臣大将的脸色越来越惶恐,却无人敢出声相劝。每抽一鞭子,完颜宗弼的眼皮都要跳一下,萧塔赤却面无表情,仿佛和他无关一样。同样被反绑在地的萧斡里剌却忍不住,高声喊了出来。
“陛下,南征战败,罪在末将!”
“陛下,夷列只是个孩子,罪在末将!”
“你住嘴!”耶律大石怒吼道,他转过头,正看见萧斡里剌一边喊,一边挣扎着站起来,想要挡着耶律夷列,耶律大石抢两步,一脚踹在萧斡里剌的胸口,将他踢得滚出五步开外,用鞭子指着萧斡里剌道:“你想试试朕的刀斧快不快吗?”见萧斡里剌不敢再动,方才大步走回去,继续用鞭子猛抽耶律夷列,太子的脊背早已血肉模糊,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肉了。
诸将正战战兢兢间,一个卫士踉跄跑进御账,带着哭腔喊道:“陛下——”
“拖出去砍了!”耶律大石猛地转身过去,直欲择人而噬,怒吼道:“不怕死的可真多!”
“陛下,”那卫士被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直到两旁宫帐侍卫前来扭住了他的胳膊,此人才仿佛梦醒一般,哭着喊道:“陛下,文妃娘娘快要不行了,陛下,去见萧娘娘最后一面把。”这人情急之下,竟然叫出前朝的称呼,有大臣脸色就是一变。
“瑟瑟?”耶律大石眉头一皱。
他认出了这个卫士是一直跟在萧瑟瑟的身边的渤海族人。耶律大石狠狠地瞪了着昏死在地的耶律夷列,浑身战战的完颜宗弼,以及萧塔赤、萧斡里剌二人,沉声道:“先关起来,再做处置!”众大臣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耶律大石已经将鞭子扔在地,几步踏出帐外,那报讯的卫士忙站起身来,紧跟在陛下身后跑出御账。片刻之后,几个将领方才一拥而,先将太子夷列就醒,萧斡里剌老泪纵横。
京虽是城池,但为了不脱游牧本色,宫墙之内,耶律大石、皇后,诸后妃,都在空地搭设营账居住,只有仆人婢女才住在没拆掉的房屋里。为了便于驰马,各个院落之间,都钜掉了门槛。耶律大石出了御账,便一路策马疾驰到萧瑟瑟所居住的营帐。皇帝驾到,帐外的卫士和婢仆都不敢抬头。
耶律大石“哼”了一声,径直掀帐入内,只见贵妃萧瑟瑟躺在毡毯,面色苍白。
听见动静,萧瑟瑟转过脸来,眼中显出一丝暗弱的光彩,沙哑道:“陛下......”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瑟瑟。”耶律大石失声道,抢两步,扶住了萧瑟瑟,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萧文妃的才华出众,最能诗文,在诸后妃中最受宠。自两个月前有了身孕后,耶律大石对她也倍加宠爱,几乎每隔一天就留宿在这个帐幕里。早晨离开的时候,萧瑟瑟还好好的,可是现在,竟是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陛下.....”萧瑟瑟紧紧抓着耶律大石的手臂。
“瑟瑟,”耶律大石眼中爆出一抹厉色,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萧瑟瑟摇了摇头,沙哑道,“你抱着臣妾.....”
律大石双臂将萧瑟瑟抱在怀里,感觉她的身躯在微微发抖,他久经戎马,见这样情形,多是人在弥留之际才会如此,不禁虎目蕴泪,眼睛定定地看着萧瑟瑟。萧瑟瑟也用力抬起头来,和耶律大石四目相对,脸浮起一丝凄楚的笑容,低声道:“陛下,当初你这样抱着我,我面害羞不许,可是心里却是极喜欢了,陛下总是很忙很忙,我最喜欢你这样抱着我骑马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太阳落山......”
声音越来越低,渐至不闻,她闭了眼睛,眼角却沁出了一滴泪水。
“瑟瑟,瑟瑟......”耶律大石用力摇动她的身躯,哽咽喊道。萧瑟瑟却再没有醒来,一滴泪水从脸庞滑过,更多的泪水落在她的脸,耶律大石一直看着她的脸,不知多了多久,他站起身来,却依然没有将她放下。抱着萧瑟瑟的尸体翻鞍马,耶律大石猛喝了一声,战马扬起四蹄,清脆的蹄声“得得得”跑向远方。
宫帐卫士眼睁睁地看着陛下骑马出去,谁也不敢阻止,只能一边向禀报萧皇后,一边远远地跟在后面。陛下这一口气骑马奔出十余里外,抱着萧贵妃的尸体,在山丘一直呆到第二天的黎明,方才策马返回宫中。
“萧娘娘暴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耶律大石冷冷地打量着帐中跪伏的卫士和仆婢,他绝不相信萧瑟瑟会突然暴毙身亡,若不是为了查明真相,这些人都应该立即给萧瑟瑟殉葬的。帐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却没人敢说一句话。
耶律夷列等人被绑进了御账不久,皇后萧苔不焉便来找萧瑟瑟,还屏退了众人。没过多久,萧苔不焉一脸怒容地离去,护卫和婢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进帐一看,却发现萧瑟瑟面色苍白倒在地,下身流血不止,卫士这才着急去找陛下。只不过,辽国的皇后权势极大,耶律大石常年出征在外,八部大会虽有议政之名,实际,萧皇后掌管着京的大小事务。这些婢仆不但自身的性命,连家人的性命都在萧皇后一念之间,故而谁也不敢多嘴。
“没长舌头?”耶律大石的声音仿佛万载寒冰,“那脑袋也没有用了。另外,你们既然害死了萧娘娘,那就应该知道,你们的父母,妻儿,祖父母,全部都要给萧娘殉葬。至于罪大恶极的你们,哀嚎三天三夜而死,算是便宜了。”
“陛,陛,陛下......”一个奴仆吓得面色惨白,浑身软倒在地,挣扎着起来磕头道,“萧娘娘归天,不关奴才们的事,我听见,我听见......”他朝左右看了看,横下一条心道,“奴才听见,皇后在帐中说了一声‘你要我孩子死,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孩子。’然后,帐内萧娘娘惊呼了一声,就没了声息,然后,皇后就出来了,奴才们忙进去一看,娘娘就,就.....”
耶律大石扫视跪在地的众多仆婢,只看众人脸色,心中已经明白。他双手紧紧捏成拳头,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害死萧娘娘,还意图诬陷皇后,一个个都罪不容赦,今天就杀了你们为萧娘娘殉葬。”他大步走出了帐幕,只留下一地奴仆婢女软瘫在地。随着宫帐卫士涌入,声嘶力竭的哭喊叫屈之声很快就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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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朝阳在海面升起,一队庞大的海船船队停泊在广州的外海。
阳光照在狭长的甲板,水手和战士结束了念经,正纷纷站起身来,每个人脸都带着兴奋的神色。所有到过大宋的商人都信誓旦旦地形容过广州的富庶。大食水师几天前还拦截了两艘满载瓷器、丝绸和茶叶的宋国商船,收获颇丰。狭窄阴暗的船舱,大家都对广州充满了期待。蒲阿丹为了赎罪,用魔鬼才有的花言巧语说动了伟大的苏丹,派这支强大的海军来劫掠报复“唐人”。众人对蒲阿丹原本充满的怨恨,如今也变淡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