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辽国有意分而治之的关系,居住在辽国腹地的鸭绿江女真各部一直没有统一起来。此番女真部落得知汉军攻打保州,也是各部落分别派出战士,到了来远城下,各部也分别立下营帐,只是靠得近些而已。营也不像金国正规军那样规矩森严,营帐搭好之后,练武的,放羊的,造饭的,各行其事。日近黄昏,飘荡着胡笳声声,调子呜咽,哀婉悲凉,便是从女真营传来,一曲挽歌似地。
不少部众站在营帐旁羡慕地看守备营搬取战利品,各部领则在王亨直的带领下来赵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到了军帐,亲兵告知赵行德在伤患营地里巡查,王亨直等人便又来到郎为伤者包扎的营帐。这伤患营地乃大营独立的一处,除了承影第八营本身负伤军士外,还有些负轻伤的高丽俘虏在这里治伤。
女真领额里也羡慕道:“早知道这些高丽人如此不堪一击,我们早该把保州城打下来。”鸭绿江女真部落与高丽人乃是世仇,自从辽**队撤走后,高丽人后脚便接管了保州。附近的女真部落都如坐针毡一般,所以王亨直稍一邀约,额里也便联合了其他部落,带了两千多名战士前来合攻保州。
赵行德他一眼,淡淡道:“高丽人也算虽败犹荣了,几乎坚持到死伤了一半才溃退,他们败在兵种不全,单单靠着人数和勇敢,很难战胜步骑炮配合完善的军队的。”他也不管额里也是否听懂了他的意思,对王亨直道:“来远城的高丽军主力已被我营歼于城外,这城池必定还有不少辎重粮草,如果打下来的话,你我两家平分如何?”
他话音刚落,额里也额头上顿时青筋毕露。“王将军,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我们女真人就白干了么?”他和高丽军队多次交过手,知道其实并不好对付。赵德将高丽精兵轻易收拾了。额里也心下也有些怯,纵然对他不满也只找王亨直吵闹。
王亨直顿时尴尬道:“赵将军,额里也领前来合攻保州,也是一番好意......”他咳嗽一声,沉声道:“不论如何,三军会盟保州,要是齐心合力打下来远城,不能自乱了阵脚。也免得赵将军的前功尽弃。”
他原先打的主意是带着三千壮丁过来混二十日的军粮,然后带着赵行德这部分精兵围攻开州城。王亨直也没有攻克开州城的打算,只是要为韩凝霜经略苏州关南吸引辽国的注意力而已。汉军常年隐藏在深山密林,除了韩凝霜身边少数新锐将领之外,大多数都失去攻坚城打硬仗的勇气和信心。谁知保州战况居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夏国营不但用炮船封锁了这一带鸭绿江面,切断了保州和来远两地间高丽军的援应。赵行德更是独力击破三倍于己的高丽军。
“夏**队居然强横如斯,难怪宋辽两国都如此忌惮。”王亨直和额里也表面上没动声色,实则都深怀戒惧,更不远示弱。王亨直看出来远城小,高丽人屯军不能过三千,主力又已经折损,就算强攻城池,也不会大的伤亡,便存心捡个滑头。何况有女真军相助,攻下来远城的机会不小。
然而,赵行德正眼也不看王亨直和额里也,只不断俯下身子查看负伤的军士。见许多火炮手被流矢射伤了手臂和小腿这些甲胄防护不及之处,赵行德颇有些后悔将全部弓箭手都放置在侧翼营垒,喃喃道:“若是高丽军冲阵的时候,有得力的弓箭手在防线正面压制一下就好了。”刘志坚也正在旁边看本队的炮手,摇头道:“校尉勿要自责。大家都亲眼看见,弓箭手布置在侧翼炮垒杀敌才最好。要怪的话,只可惜咱们的弓箭手太少,守备营的兵又全部用的。”他叹了口气道:“护国府也绝不会同意裁剪刀盾和长枪手,增加弓箭手的。”赵行德点点头,叹了口气。夏**士使用诸般兵刃,就好像大宋士子考科举的诸般课业一样,影响人晋身仕途的机会,轻易不能变动。另一方面,提高弓箭手的比例并非有利无害,和大宋将步军的弓箭手提升到八成之高相比,夏**队更强调以肉搏战克敌制胜,所以步军营配置了更多重甲长枪手和刀盾手。
他二人在这边旁若无人的讨论着,就在五步之外,一些轻伤的高丽兵也在裹伤。崔咸熙是被军士从壕沟的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意气全无,容颜灰败,只木木噔噔的坐在地上。听见敌将在总结此役得失,他只觉羞愧欲死。“昔时在开京,被人奉承惯了,今日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抬起头,认真地将那个汉军主将的长相牢牢记在心里,暗下决心,“倘若侥幸生还,崔某再来向阁下讨教。”
赵行德有意冷落来晚了的汉军和女真领,不愿轻易让他们进来分沾好处。这几人也不是好打的,额里也满脸怒容,王亨直堆笑道:“赵将军,有话好说嘛。贵军战得胜,且先休整两日。让我军和女真军打来远城。所得财货,我们三家平分,你看可好?”
“我军奋战良久,虽然战胜高丽军,但自身损耗颇大。这个嘛......”赵行德说话的时候,颇有为难的神色。最后,还是王亨直和额里也不断劝说下,大家商量决定,由夏国营负责开火轰击来远城,而由汉军和高丽军主攻城头。夏国营有炮船在江面巡弋,无论是女真还是汉军,都不可能守得住这块地方。城破之后,女真人和汉军平分缴获和高丽府库,但不得劫掠百姓的财物。王亨直和额里也算计得极为清楚,辽**队撤走时必定对保州和来远城百姓搜刮过一遍,高丽军队进驻又刮一遍。城里居住的百姓必定是家徒四壁了,而高丽军队在区区来远小县便屯驻了三千兵马,显然这两座城里府库积储甚丰。夏国营要了城池和百姓,也甘心让些实利。
“赵将军,这些高丽俘虏你打算怎么处置,免得浪费粮食,要么卖到金国去当奴隶,要么杀了干净。高丽狗杂种都不是好东西,手上没少沾我们女真人的血。”
崔咸熙一直竖起耳朵偷听,闻言更是浑身一颤,及满怀担忧,又生怕被人看出了端倪。
赵行德看了那些面色苍白的高丽奴隶,不少人都听得懂汉话,他淡淡道:“先留着,这来远城修得不当,待城池攻克之后再筑新城用,还用得着他们。”他顿了一顿,沉吟道:“若是能多换取些赎金也不错。”
用俘虏修造工程是乱世常有的事情,额里也“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这些高丽军兵好命。王亨直则赞道:“赵将军放他们一条生路,真是菩萨心肠。”筑城乃是苦工,但比卖身到金国为奴要好得多。不少高丽俘虏都暗暗松了口气,留在来远筑城,至少天天能望见鸭绿江对岸的故国。像崔咸熙这样世袭武班出身的贵胄子弟,倒有七八分生还的希望,不免天天盼着国的家族奔走营救,早日付出赎金将自己赎回去。经过这一场血战,虽然还不知道都统金宪荣战殁的消息,俘虏几乎没有人相信保州军队能扭转败局。
此后数日的战斗既在意料之,又在意料之外。来远城里的高丽军队士气低落,又失了外援,陷落是迟早的事。赵行德有意试探汉军和女真军的实力,只命火炮手开炮轰击来远城头,不一兵一卒帮助攻城。因为来远城矮,汉军用的是土山攻城的办法,壮丁们背负着一袋一袋土堆在城墙下面。高丽军兵在城墙上放箭阻止土山堆砌,然而,在城下弓箭的反击下伤亡惨重。土山以惊人的度堆成,不过两天功夫就达到了城墙的高度,女真军和汉军精锐就踏着土山攻上了西城城头。在看得见的胜利果实面前,女真军和汉军不惜伤亡,战斗得十分勇悍,不到半天工夫,生生将最后反抗的高丽军全部赶下了来远西城的城头。
城内残余的七百高丽军最后向汉军投降,当粮食铠甲兵器等各种物资从营寨里搬出来时,连赵行德都有些暗暗后悔。高丽人分明是想把来远经营作为鸭绿江西面的重镇,虽然只驻扎三千军队,却足足储积了足用半年的粮草,箭矢数十万支,铁甲一千多领,此外还有改建城池所需的木料和石料等堆积如山。汉军和女真军平分了这些战利品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大方地将全部俘虏送给赵行德,但没有给喂养俘虏的粮食。
额里也便将分得的物资大部分给各鸭绿江女真部落。结果女真部落尝到甜头后,传说保州城的物资更是来远城里的十倍,“野人”女真本来就是高丽的世仇,本来就想借机解决掉高丽的威胁。就在四五天之内,保州城下聚集的女真人越来越多,各种样式不同的简陋帐幕一处连着一处。根据额里也向赵行德透露,保州城下的女真部族正副兵居然达到了万余之数,远远过了汉军和夏国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