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朝,天元二年。
传说南晋朝千年前由彤枝国、大月国等数十个国家统一而成;坐镇南晋,让南晋千年强盛的人,便是传闻中仙人降世的国师。
而旭城,便是南晋国师府代代相传的封地,不受皇朝管辖,俨然一个国中国。
旭城以南,有一处有名的景致,名为东湖。东湖之北,是延绵数千里的仙山“龙首山”,国师隐居之地。文人骚客仰慕国师仙姿,意近处沾染仙气,千里迢迢来到旭城,无路入山,便停驻东湖,在湖上吟诗作赋,饮酒赏花。
这一日傍晚,正值春末,湖边忽闻马蹄声,两骑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两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神色从容,气度不凡;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女,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好奇的打量着沿途的景色。来到东湖边,更是满眼欢喜。
“哥,这里就是东湖?传闻这里是仙家洞府,果然不凡!”
那青年却蹙眉:“什么仙家洞府?不过是凡人皇帝粉饰而已!诗凡,你乃修真家族弟子,怎能相信俗人传闻?”
“可是真的很漂亮嘛!”少女嘟着嘴巴,十分不满哥哥的扫兴。
青年无奈摇头,扫视一眼东湖,道:“既然喜欢,便在此等我,如何?”
诗凡眼前一亮,道:“好啊好啊,哥,我在这里等你,你忙你的去!”
青年叮嘱道:“俗世中奸猾者甚多,诗凡,你虽然是筑基修士,也要小心,不要……”
“不要随意与人攀谈,不要相信旁人,你说了几百遍了,我知道啦!”诗凡不耐烦的挥挥手,“哥,你快走吧,我去湖上玩耍,又不去鱼龙混杂之地,有什么好担心的?”
青年想想,小妹已经是筑基修士,凡人便是武林宗师也奈何不了她,俗世的毒药、兵器对她也难以造成伤害,自己去的地方虽然只是俗世散修的地盘,但对方毕竟是修真者,能在南晋朝立足做国师,想来也是有些手段的,说不定一言不合打起来,伤到小妹就不好了,不如让她在此游玩。
想罢,便道:“你在此处等我,切忌不可离开。”
诗凡连忙点头答应。待送走了哥哥,立刻喜笑颜开,心道:哥哥终于走了,现在总算没人再啰啰嗦嗦!
她在湖边转了一圈儿,雇了一艘小渔船,在湖面游乐。湖水西侧浅滩附近有一片莲花开得正好,有几艘小船在莲花中停留,十几个文人在舟上吟诗作赋,间或传来他们的笑声。
诗凡出身修真世家,家教甚严,家中同龄人不是闭关修炼,便是谨言慎行,她这活泼的性子过得极为难耐。难得耍赖跟着哥哥出门办事,此时遇到热闹之处,立刻吩咐船家靠过去,不过好歹记得哥哥的叮嘱,没有近处攀谈,只托着脸坐在船边看热闹。
这些学子,有的是十几岁少年,有的已过而立,摇头晃脑,引经据典,饮酒论诗,倒是很有几分洒脱的味道。开始诗凡还很好奇,但过得一会儿,听他们争论典故,枯燥无味,渐渐的没了兴致。
忽然,悠然的琴音响起,似乎很遥远,却又十分清晰。众学子立刻住口不语,纷纷望向琴音之处。
但见东湖之东,一叶扁舟飘然而行,一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坐在在船尾,身前放着一具琴,指尖在琴弦上滑过,正与天地间美妙动人的琴音相合。
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靠坐于船头,神情慵懒,似醉非醒。她手中的酒壶香味浓烈,遥遥的竟也能闻到酒香。
只见这黄衫少女轻启红唇,低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东湖:
“红炉清酒一叶舟,醉也风流,醒也风流,醉醒东湖楼上楼。
摇扇舞袖入红尘,人也,妖也,朝朝暮暮忆沉沦。”
“嗯?听这首词,莫非那唱歌的姐姐是妖怪?”诗凡好奇的观望,看见那黄衣女子站了起来,手腕翻转,一壶清冽的酒缓缓倒在湖水之中,末了,一扬手,酒壶飞出几丈,“噗咚”一声落在湖中。
只听她又唱道:
“醉生梦死非荒唐,老也轻狂,少也轻狂,年复一年为卿妆。
千年化形觅君颜,古也修仙,今也修仙,只羡鸳鸯不羡仙!”
最后一句,语气几乎是哀叹了。
那女子看着水面,面带微笑,但她的眼神却凄然若泣,诗凡看她神色,竟差点为之落泪——这是求之而不得的悲绝。
原本应该是欢乐洒脱的诗句,却硬生生成了缅怀的绝调。
诗凡心思一动,不禁飞身跃出,脚尖在湖面轻点借力几下,落在黄衣女子的舟蓬上。她落脚之时,小舟丝毫不动,宛如一片轻巧的羽毛落在舟上,可见轻功之高绝,在凡俗,少有宗师能及。
在诗凡跃来之时,弹琴的女子眉梢动了动,看了一眼黄衣女子的神色,便作不知,继续目不斜视的弹奏。黄衣女子静静的站在船舷,看着忽然出现的诗凡,神色淡然无波,甚至显得有几分死寂。
诗凡又是一跃,落在黄衣女子身前,轻声问道:“我叫庄诗凡,姐姐怎么称呼?”
她俏丽可爱,年幼天真,这样冒昧的发问,竟丝毫不让人感到反感。
黄衣女子看着她,淡金色的眼眸一瞬间有些恍惚。
诗凡偏了偏脑袋,朝她走近一步,问道:“你在看什么?奇怪!我怎么感觉你看着我,却又不像是在看我?”
黄衣女子微微叹了一声,“你很像一个人。”
“哦?还有谁和我一样可爱么?”庄诗凡笑着凑近看她的眼,发现她的瞳孔是非常纯净的金色,隐约有金色的光芒,仿佛蕴含着大道至理,让人情不自禁沉湎其中……
“小姑娘,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额上有些微疼痛,却是被黄衣女子戳中了眉心,浑身一轻,竟被这一指之力送回了自己的船。
庄诗凡轻飘飘的摔在船板上,感到她要走,急声问道:“哎!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黄衣女子恍若未闻,负手立于床头,小舟若游鱼,在悠扬的琴声中轻灵而行,驶入远处的浓雾中,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隐约能听见似近似远的低吟:
“狐山雨碎醉轻狂,秋夜花海月彷徨。唯恨天不遂人愿,一生一世……难成双……”
庄诗凡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落空了。
直到良久之后,人和声音都消失,依旧恍然,不知是梦中还是真实。
“诗凡!”
啪!
熟悉的手拍在庄诗凡的肩上,声音中带着焦急:“诗凡,醒来!”
庄诗凡这才迷迷糊糊的望向身边的人:“哥哥?”
“诗凡,你怎会中了幻术?”
庄诗凡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她竟然是站在船上发呆到了夜晚。
“幻术?”庄诗凡仔细回想,想到黄衣女子的金色眼眸,惊呼道:“莫非是我看她眼睛的时候?”
“谁?”兄长怒道,“何人敢伤你?我庄家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庄诗凡连忙道:“没有没有,是我自己看东西入了神。”
“看东西入神?你知不知道,船家都没能拍醒你,整个东湖的游客都道你中了邪!入神能是这幅傻傻呆呆的模样?你以为是顿悟呢?”
“顿悟?”庄诗凡心中一动,内视一圈儿,发现自己修为竟然突破了筑基期,已经是旋照初期。在修真世家中,庄诗凡这样不满双十年华便能突破筑基期,屈指可数。
“额,哥……我好想突破了……”庄诗凡自己都难以置信。早晨来此的时候还是筑基中期,这会儿就直接跨过筑基后期、筑基巅峰,已经筑基期与旋照期的瓶颈,稳稳当当的到了旋照初期!这样快的速度,恐怕只有吃了传说中十大仙门的灵丹才行吧?
青年一愣之后,用神识查探了一番,也呆立当场。“这,这难道真是顿悟?小妹,你看见什么了,竟然能进入这等可遇而不可求的玄妙之境?”
庄诗凡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只是看了她的眼睛,金色的,很亮很漂亮的眼睛……”
青年皱眉想了想,道:“此处有些邪门儿,或许那国师真有几分道行。”此次他去“拜访”,不了连门都没能进去,山前一个迷踪阵,他竟破解不了!能通阵法的修士,哪怕修为不高,也不能招惹——
“师尊意欲收她为徒?”
北方的龙首山上,弹琴的女子收了琴,站在黄衣女子身后,低眉顺眼,恭敬无比,正是昔日的琴艺大家——蔡雪,夏若清的开山大弟子,华帝嫡系血脉后裔。
黄衣女子迎风而立,任由崖风拂过脸颊,青丝肆意飞舞。
“她?资质太差。”
“可是……师尊以大道真理引导她顿悟……”花这么大功夫,不是为了收徒,那是为了哪般?莫非,真的是因为庄诗凡的性子像南隐宗的那一位?
“相逢即有缘。”夏若清语气冷淡。
蔡雪知师尊不耐,便闭口不再多问,转而说道:“南隐宗的林宗主派弟子送来请柬,邀请师尊列席她即位千年的盛典。”
夏若清蹙眉道:“林琪芝特意派人过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吧?”
蔡雪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轻声道,“九师姑又不见了,林宗主说,或是去了东海天门岛,参加散修盟论宝大会。”
夏若清面有怒色,拂袖道:“不要提她!南隐宗弟子与我何干?她不过是新生的妖族,她才不是玖薇!”
蔡雪看着夏若清的背影,抿了抿唇,抬起右手,做出一个抚琴的手势,只是节奏比心跳略快,心道:师尊,若与你无关,为什么你的心跳会变快呢?为何一向清淡的你,如此生气?
便是她没有了记忆,不过一枚妖丹幻化而生,可,不管师尊你是否承认,她仍旧是玖薇师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