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打劫

目录:三国大航海| 作者:庄不周| 类别:其他类型

    沈玄却并不退让,反过来目光如电的看着孙绍,孙绍被他看得不自在,感觉有些被人当傻瓜了似的。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他干笑了两声,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尖。

    沈玄露出得意的微笑,一路上明争暗斗,这次终于占了一次上风,而且是在孙绍抓住他话柄的时候,比起一般的占上风来还要爽快几分。不过他也不敢让孙绍太难堪,首先打破了僵局:“孙君是不是以为我危言耸听?或者与海盗多有勾结?”

    “哈哈哈,这倒不至于,不过,沈兄对海盗知道得也太清楚了一些,不得我不生疑啊。”

    “不是我知道得多,是孙君知道得太少。”沈玄叹了一口气,面色沉重的转过身,看着越来越近的海盗斥候船:“吴郡是鱼米之乡,是江南少有的富庶之地,本来是安居乐业之所,只是中平以来这里便盗贼横行。这十几年征战不断,赋敛甚重,不少豪富之家都难以支撑,更何况是那些小民?辛苦劳作一年,最后不仅温饱不可得,甚至还倒欠了官府的钱。你说,这样焉能不反?”

    孙绍没有吭声,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要说老百姓苦,他相信,可是这话从沈玄嘴里说出来,他却不信。为什么呢?沈家本身就是地主,而且是大地主。自从沈友死之后,沈家就没有出仕的人,他们靠什么生活?靠的还不就是大庄园?大地土一般来说都有官身,这样的人可以不交税——国家规定是要交税,但是实际上却被他们主动或被动的转移了——沈家现在虽然没有官身了,但是朱治考虑到沈友死得有些不值,为安抚沈家,安抚吴郡的土著,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人,你有什么资格为百姓打抱不平?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这个打抱不平中更多的是借机表示对孙权的不满而已。

    沈玄见孙绍不说话,又接着说道:“其实说起来,海盗虽然猖獗,却不是最严重的,而且海盗不到万不得已不上岸,大部分时候都躲在海岛之上,向过路的商人要一点过路费以求温饱而已。比起山越来,他们只是疥癣小疾,远不是心腹大患。”

    孙绍皱起了眉头,他当然知道山越是孙权的心腹之患,江东说起来占的地盘不小,实际控制的地方却极其有限,只是沿江的丹阳、吴郡、豫章三郡,大江以北,淮河以南的九江郡、庐江郡虽说夺过来也有好几年了,但是却一直没能完全控制,曹军随时可以侵入,这次曹操大军远征,庐江郡基本就等于全线失守。而居有江东面积近六成的土地根本无法控制,要么是地广人稀,山林茂密,要么就是山贼横行,虽然派了诸多名将征讨,可是势力所及,也仅仅是周边的一些地带,根本没法全面掌控。

    相反,这样做还带来了其他的后果,将领们通过征服山越扩充了自己的实力,现在虽然还没有形成恶果,但是尾大不掉的苗头已经显现,特别是江东籍的将领,他们本来就财力雄厚,一旦掌握了足够的兵力,在某种程度上就可以驳回甚至对抗孙权的命令,而孙权自己也不得不谨慎从事。最突出的就是贺齐和陆逊:他们都是通过征讨山越起家,现在手中精兵过万。

    孙绍有些心烦,虽然这些事情临不到他操心,可是孙家如果倒了,他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要不然的话,他早就和孙权明火执仗的单挑了。但是这样的心情他不能在沈玄面前表露出来,便插了一句嘴:“沿途的海岛上都有海盗?”

    沈玄略作思索,把目光转向了张觊。张觊苦笑着点点头:“孙君所言甚是,由此向南,一路上多有海盗。不过,他们正如沈君所说,只是想讨要一点过路费,换取一些粮食、器具等,倒是轻易不伤人的。孙君,还请忍耐一二。”

    “忍耐?”孙绍一时无法理解张觊的话。

    张觊有些为难的施了一礼:“是啊,他们求财,我们给一点就是了,如果伤了人,见了血,这可就……”

    孙绍恍然大悟。海盗要钱,商人有的是钱,损失一点也没关系,只是少赚一点而已,可是如果打起来,那么海盗火了,就要杀人,人死了,有钱也没命花,所以商人宁愿选择和海盗合作,交一点买路钱。看张觊这副表情就知道,以前他们都是这么干的,弄不好和海盗之间还有什么交易,现在他有一百精兵在船上,张觊生怕他一时不忿,和海盗交手,他是不怕,可是张觊以后就没法再走这条路了。

    “你们这么怕海盗?”孙绍笑了,转过头,神色古怪的看着张觊。

    张凯心中忐忑,不知道孙绍在打什么主意,一时不敢乱说。沈玄在旁边笑道:“孙君有所不知,这一路过去,大大小小数百个海岛,有实力的海盗不下十个,至于那些十来个人,一两条船的海盗更是多如牛毛,要是惹了他们,只怕以后再也不得安生了。所以嘛,还是和气生财的好。”

    “哈哈哈……”孙绍笑得更滋润了,他连连点头:“说得有理,说得有理,我看做海盗也蛮有前途啊。”

    沈玄和张觊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想到孙绍居然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好了,既然你宁愿破财,我也不反对。”孙绍摆摆手,很轻松的说道:“但是,想从我这儿拿钱,可不容易,怎么的也得让他们露几手。”说完,纵身从张觊的船上跳到自己的船上,用脚跺了跺船板:“张君,现在这两条船借给我了,与你无关。”

    张觊犹豫了一下,倒也知道孙绍是一片好意,便点头同意。孙绍赶到严阵以待的关凤旁边,对赵袖、帅增喝了一声:“把船上张家的旗子下了,升我的战旗。”

    赵袖毫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主桅前,解开了绳索,降下了张家的商旗,关小青随即捧上了孙绍的战旗,时间不长,两艘船就变了主人。

    说话音,那艘斥候船已经赶到围成一圈的船队面前。船头站着一个袒胸露怀的汉子,这春寒料峭的天气,他居然只穿了一件牛鼻裤,露出胸毛丛生的胸膛,两条毛乎乎的粗腿,双手掐着腰站在船头,神气十足,左顾右盼,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一般。他眼珠一瞟,在孙绍的船上扫了一眼,神情一怔,随即让人把船划到孙绍的船前,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喝道:

    “嘿,那汉子,是哪个孙家的?”

    孙绍大马金刀的坐在船头,帅增扶着他的环首刀站在他身后,赵袖等十三条汉子手按环首刀,傲然挺立,另外八十多人手持刀盾,环立一旁,一看就与众不同,不由得海盗不小心。

    “报我的名号。”孙绍轻轻的摆摆手。

    “喏。”帅增应了一声,将刀移到桥月手中,上前一步,站在船头上,抖足了胆气,大声喝道:“讨逆将军府,承烈校尉孙绍在此。”

    那汉子挠了挠鼻子,转头和身后一人商量了两句,明显的神色有些局促,站在船头有些犹豫。

    “报夫人的名号。”孙绍对赵袖使了个眼色。赵袖心领神会,上前和帅增并肩而立,朗声道:“荆州水师、荡寇将军关羽之女,关凤在此。”

    那汉子身子一晃,突然向后倒了两步,要不是身后有人扶住,他险些摔在地。孙绍见了,转头对另一只船上的关凤笑道:“夫人,好象还是岳丈的名头大一些啊。”

    关凤含笑不语,心里却美滋滋的,孙绍在外人面前亮出她的名号,这可太给面子了。

    正说话间,张觊乘着一只小船划到了孙绍的船前,对那汉子扬了扬手,大声叫道:“苏将军,今天亲自来收税啊,真是辛苦了。些许礼物,不成敬意,还请苏将军笑纳。”

    那个苏将军看到张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示意张觊近一些。张觊满面笑容,吩咐船工将船划到他跟前,海盗船上已经放下了跳板,张觊脚步轻快的上了船,轻松得和回家一样。孙绍离得远,只看到他们很客气的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满肚子的疑问,只好等事情了了再问。过了片刻,张觊又回了船上,几个海盗跟着上了船,把船上准备的财物搬上大船,张凯这才驾着空船回到了围成的船阵之中。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船,反而来到了孙绍的船前。

    “少主,海盗为孙将军和关将军的威名所慑,不敢轻捊虎须,可是又不能破坏了规矩,所以想请少主给个面子。”

    孙绍笑了:“他是谁啊,要我给他面子?”

    张觊听他话音不善,笑上的笑容更盛:“少主有所不知。此人叫姓苏,诨名粗腿,略有些武力,曾经做过游侠,后来又做过脚夫,因为无法糊口,便做了海盗,自封将军。手下聚了几十条船,三百多号人,算是附近较大的一伙海盗。虽然做了海盗,倒还是有些道义,有他镇着,附近的海盗也不敢太过放肆。”

    孙绍眯起了眼睛,看着张觊微笑不语。他当然听出了张觊话中的警告意思,但是并不以为然。这个苏粗腿有三百多号人又怎么了,都是乌合之众,真要较量起来,他和关凤领着这一百精锐就能踏平了他。

    “势力不小啊。”孙绍语带讥讽的笑道:“三百多号人,还是个将军。”

    “少主何必与这样的粗人计较。要不是至尊抽不出人手来清剿,我们又何至于受他们的气。现在江东事多,至尊无暇顾及,只好任由他们嚣张了。这里海岛众多,别说是称个将军,便是称王,也没人知道的。”

    孙绍见张觊说得可怜,倒也不好太为难他,他想了想道:“我该当如何才好?”

    “请少主随便赏赐他一点东西。”张觊就孙绍松了口,也松了一口气。苏粗腿跟他是才相识,刚刚看到孙绍这两条船上一百多号人不是什么善茬,自己先软了下来,只是道上有规矩,不能空手回去,孙绍的船虽然和他在一起,但是他们自己挂了旗号,便得单算了。碍于孙策和关羽的威名,他也不敢要钱了,只想讨个彩头。在张觊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也算是给了孙绍天大的面子。

    “好说。”孙绍转身从桥月手中取过那口刚用陨铁打制的环首刀,“通”的往张觊面前一杵:“只要他敢到我面前来,我就把这口刀赏了他。”

    张觊脸色一僵,原本有些淡的眉毛不由得一阵抽搐,他看着孙绍,心中有些不快。孙绍这是找事啊,你要苏粗腿来,是赏他刀,还是赏他一刀?再说了,你这儿一百多号人个个杀气外露,他敢来吗?

    “少主?”

    “他不敢来?”孙绍长身而起,“那我去行不行?”

    “少主不可。”张觊大吃一惊,连忙拦住。孙绍如果上了海盗的船,万一有个损伤,那不仅他张觊吃不了兜着走,就连整个张家都要受牵连,张温现在处境就不好,再被这事扯进去,那就甭想出头了。他连忙苦劝道:“少主,不敢让少主破费,我愿意出钱,只请少主给个面子就行。”

    孙绍笑了笑,他岂是省不得钱,他的船舱里足足有千金,他有另外的目的。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张觊的话:“不敢劳你破费,我是真心的。承蒙他给我面子,我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你去对他说,他自己来取刀,还是我到他船上去,任由他选一个。”

    张觊见孙绍坚决,心中暗自叫苦,却不敢违抗,他求助的看了一眼沈玄,沈玄却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张觊无奈,只得返回海盗船上和苏粗腿商量。苏粗腿显然不敢来,两人看着孙绍的方向商量了半天,张觊还是独自回来了:“少主,苏粗腿说,他在船上恭候少主大驾。”

    孙绍笑了,他长身而起,将刀扔进桥月的怀里,笑道:“小月儿,随我走一趟。”

    桥月虽然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抱着刀快步跟了上来,正准备上船,沈玄拦住了她:“少主,不妨让我跟你走一趟吧。”

    孙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沈玄一笑,从桥月手中接过刀,跳下了船。张觊见沈玄随行,倒是放了心,将他们送到海盗船旁,苏粗腿已经站在船边相候,脸色有些拘谨的看着孙绍和沈玄。他的眼神随即在沈玄的脸上停住了,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君莫非是沈家的默之先生?”

    沈玄傲然一笑,欠身施礼:“沈玄贱名,焉敢有污将军尊耳。”

    苏粗腿尴尬的一笑,两只大手搓了搓,有些腼腆的笑道:“沈先生是人中龙凤,就不要拿粗腿开心了。先生,你怎么……”

    “我现在是孙君的宾客。”沈玄很客气的介绍道:“你久在海岛,可能还不知道孙君现在的威名,他刚刚单骑前往曹军四十万大军的军营,击败了曹军之中第一猛将张辽,如今被我江东称为小霸王,是我江东风头最盛的少年英雄……”

    沈玄的口才这次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孙绍那一战在他的嘴里说来简直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有如亲历一般,苏粗腿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再看向孙绍时,那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崇拜,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原来孙君如此英雄,怪不得连沈先生这样的俊杰都做了你的宾客,粗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孙君请回,粗腿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孙绍觉得这事有些太过顺利了,他迟疑的看看沈玄,又看看苏粗腿,笑了一声:“那……这道上的规矩?”

    苏粗腿连忙说道:“今日能见到孙绍和沈君这样的才俊,粗腿比得了什么宝贝都高兴,怎么还敢向孙君求财。孙君请回。”

    “不可。”孙绍摇了摇头,从沈玄的手中接过刀,双手送到苏粗腿的面前:“承蒙将军看重,绍虽不才,却也不敢托大。陨铁环首刀一口,奉与将军为见面礼,还请笑纳。”

    苏粗腿眼前一亮,伸出手,又有些不敢,呐呐的说道:“这么好的刀,只有孙君这样的英雄才配,粗腿一个粗人,如何敢收孙君这样的大礼。孙君,粗腿受不起啊。”

    “将军豪爽之人,奈何作此小儿女态?”沈玄接过刀,塞到苏粗腿怀中,大声笑道:“孙君有讨逆将军遗风,喜欢结交四方英雄,将军豪迈,孙君是诚心与将军交好,将军就不要拒绝了。”

    苏粗腿这才欣喜的接过刀,爱不释手的摩挲了一阵,抽出半截,雪亮的刀光一下子刺得他眯起了眼睛,他脱口赞道:“好刀,着实好刀。”他犹豫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大声喝道:“来人,将张君刚刚送来的财物搬到孙君船上去。”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再加三成,算是我对孙君的一点意思。”

    “这不行。”孙绍大汗,自己这岂不成了黑吃黑了。

    “孙君。”苏粗腿正色道:“既然孙君看得起我苏粗腿,那就不要拒绝。孙君这口刀价值连城,我苏粗腿受之有愧,本不当用阿堵物污浊孙君的眼睛,这只是粗腿的一点心意罢了。孙君如果不肯收,那粗腿也不敢收孙君这口刀。”

    孙绍还待要拒绝,沈玄却插了一句话:“既然如此,我看孙君也不要拒绝了吧。英雄惜英雄,孙君愿意经商,这条路以后是要经常走的,二位打交道的机会还多呢。有苏将军这个朋友,也是一件好事啊。”

    苏粗腿听了这话,顿时豪气干云的一拍毛乎乎的胸口,大声说道:“孙君放心,如果孙君愿意把我当朋友,以后只要挂了你的旗号的商船,在这片海域内,我保证你畅通无阻。”

    孙绍哈哈一笑,用力一拍苏粗腿的肩膀:“那好,一言为定。”

    苏粗腿被他这个过份亲热的动作搞得一愣,随即又眉开眼笑的拍了孙绍一记,耸了耸扫帚一般的眉毛,放声大笑,一股很浓的口臭扑面而来。

    两人说得开心,孙绍又让人搬来了两坛酒,就在海盗船上摆开,苏粗腿也不客气,让人煮上一釜杂鱼汤,三人相对而坐,喝了一场,这才拱手告别。

    张觊看着失而复得的财物,对孙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是英雄,不仅没被海盗打劫,反而打劫了海盗一把。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面对张觊的奉承,孙绍不以为然,进了舱,面带酡红的沈玄歪歪扭扭的扶着舱壁,嘿嘿一笑:“孙君,苏粗腿那三百多号人,迟早是孙君的囊中之物。”

    孙绍一笑,俗话说得好,酒能让生人变成熟人,能让不是朋友的人变成朋友,一顿酒,不仅多了一个海盗朋友,也让这个和他一直有些距离的才子一下子变成了亲信,这小子学问高,可惜酒量不高,没两杯就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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