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三十章 内外有别
“做生意不是讲童叟无欺吗?怎么你们越国的人还看人出价?”严飞燕心里有气,话里自然也就带了几根刺,说的好象是越国的商人,其实已经将眼前的这个越王一起包括了进去。
孙绍却显得很坦然:“真是惭愧,众生平等的境界我还达不到,在我的眼里看来,是不是我越国的人有很大的区别。圣人治国也分五服,更何况我还不是什么圣人呢,对自己人照顾一些,对外人精明一些,这也是很自然的道理。”
“既然殿下说到圣人,那越王难道不知道以德服人,德能来远的道理吗?”
孙绍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严飞燕,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将茶叶在嘴边嘬了嘬,然后抬起头看着面露得意之色的严飞燕,笑笑,道:“不知道寨主以德服人,来了些什么人?”
严飞燕见孙绍不吭声,以为自己说的话让孙绍感到羞愧,无法回答了,没想到孙绍来了这么一句,想想自己刚刚被瓦安带着几千夷人围攻,险些寨破人亡,被瓦安抢去做压寨夫人,顿时面红耳赤。
木老爹叹了一口气,心道严飞燕真是自不量力,你那只认识自己名字的水平,居然还在孙绍的面前显摆,不是自找没趣吗。他不忍见严飞燕尴尬,便施了一礼:“敢问殿下,召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老爹过谦了,吩咐是不敢的,只是有些事情,我需要通报你们一下,同时也想和老爹与寨主商量商量,看看如何处理才好。”孙绍客气的还了一礼,完全是以平等的身份。白虎寨现在是独立自主的,木老爹虽然不是寨主,但却是白虎寨实际上的当家人,孙绍对他十分客气。
关朝上前,将刚收到的情报说了一遍。瓦安逃到了鹿鸣寨,鹿鸣寨头人黑岸向附近的寨子出了邀请令,他一起来围攻金瓜山,人数大概在两万左右。
严飞燕一听,脸色就白了,再也顾不上和孙绍治气。虽说瓦安他们是来攻打金瓜山,可是鸡笼山和金瓜山离得不远,到时候打不赢孙绍,顺便把白虎寨收拾了,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黑岸和瓦安是这附近百里最大的两家,瓦安上次损失不小,但是有黑岸支持,他们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视。两万人,当然当不得殿下的雄师,可是,这些蛮子报复心极强,如果不能全歼他们,以后可就是后患无穷了。”
木老爹沉吟着说道,眼睛看着孙绍面前的书案,余光却在注意孙绍的表情。他特地说蛮子的报复心强,就是想提醒孙绍,你已经杀了他们几百人,如果不把瓦安赶尽杀绝,他会一直纠缠下去的。而要想杀掉瓦安,你就要和黑岸再战一场,要么全歼黑岸这两万多人,要么你就永无宁日。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孙绍并没有什么担心的神情,他显得很平静,只是静静的喝着茶,手稳得一点颤动也没有。陈海“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槟榔,不屑的笑了一声:“两万拿着鹿角的蛮子能干什么?想攻金瓜山,好象还太少了些。我这两天手痒得利害,就怕他们不来,来了刚好给我解解馋。”
“这种小战事,还是交给我吧。”一直不说话的贺达淡淡的说道:“请殿下下令,我即刻杀奔鹿鸣寨,将那个什么黑岸的级斩下来献与殿下。”
崔谦沉默不语,自顾自的品着茶,不时的扔一颗余甘子(橄榄)到嘴里,慢慢的嚼着,细长的眼睛看都不看严飞燕他们一眼。丁奉扶刀站在孙绍身后,目不旁视。 看小说就到~
“来了,自然要痛击,杀上门去,就不用了吧?”孙绍放下茶杯,缓缓的摇摇头:“虽说城还没建好,可是有一万多大军守着,那些蛮人虽然人数不少,也未必能占着便宜,嚷两声也放许就散了,何必弄得兴师动众的。倒是白虎寨,严寨主,木老爹,你们这些天忙着插秧,可要小心些,不要劳累了一天,最后被瓦安和黑岸摸了寨。”
他看了一眼严飞燕,惋惜的摇摇头道:“严寨主一口好牙,如果被敲了一个去,着实不太好看。”
严飞燕气得脸色青,木知秋转着眼睛,看看孙绍,又看看严飞燕,撅着嘴没吭声。陈海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是的,不仅不好看,以后吃东西也不方便。”
“要是那个瓦安住到白虎寨,的确是个让人讨厌的事情。”崔谦皱着眉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里的夷人有个习惯,女子出嫁时要敲掉一个门牙,而男子要到女子家先住两三年,然后才可以带着女子回到自己的家里。孙绍他们这么说,是在提醒严飞燕和木老爹,你们别以为这是我越国的事,这是你们白虎寨的事,瓦安可是要说娶严飞燕做压寨夫人的。
这君臣三个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很有默契,这一唱一和的简直天衣无缝。木老爹和严飞燕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两句话一说,一个无奈,一个气愤,都无言以对。
严飞燕虽然气愤,可是想想白虎寨,她又不敢火,只能强忍着怒气,呛声道:“那要如何,殿下才肯伸以援手?”
孙绍摇摇头:“支援你们是不用说的,请你们来,就是想知道你们希望我们怎么支援你们,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跨过千里大海来到这里的,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更何况你白虎寨虽然不是我越国的子民,但终究是在越国的土地上,就算是客人,我也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不是。”
严飞燕气苦,敢情自己先来的,现在却只是个客人,他越王才是主人。要不是实力不如人,严飞燕真想和孙绍打一场,看看谁才应该是主人。
木老爹却没有动气,他冷眼看着这一切,沧桑的声音有些空洞:“敢问殿下对夷人将如何处理,是来去自如呢,还是逐步讨服?”
“老爹以为能够讨服吗?”孙绍转过头,嘴角含笑的打量着木老爹:“虽然我有一万多人,可是这方圆百里大部分是密林,那些夷人在山林之中来去自如,神出鬼没,要想逐一讨服,只怕没有二十年难以奏功,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我这个越王,只要把这沿海的一带占住就行,至于那些山区,暂时就留给那些夷人吧。”
木老爹被孙绍搞糊涂了,听他的意思,好象只想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并没有想把夷人赶尽杀绝的意思啊。不错,木老爹虽然对整个夷洲的情况不甚了解,但是他知道,夷洲几个富庶的地方都在海边,山里的地方虽然大,但田地少,以打猎为主的日子其实是很穷的,他们连盐巴都没有,只能用山货和海边的部落换,没有盐巴的时候就只能吃淡的食物。
孙绍只想占着海边一带,不想深入追讨,应该说是明智的,只要他在海边建起城,开荒种地,再有足够的武力守住城池,应该说夷人虽然凶恶,但是拿他没办法。可是白虎寨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孙绍的支持,他们根本抵挡不住夷人的骚扰。夷人虽然没有锋利的武器,但是他们人多,而且骠悍善战,在山林里来去如风,攻城他们不擅长,可是攻击白虎寨,他们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看小说就到~
“我是希望子民越来越多,这样我越国才能尽快的展起来,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就象白虎寨一样,我现在是可以强迫你们投降,但是你们心里不服,时时刻刻想着要逃走,那我又怎么能放心呢?与其大家不开心,不如各走各的,他们不来惹我,我也不去惹他们,他们要是敢来惹我,我就给他们迎头痛击,大家相安无事,客客气气的做邻居,这样岂不是更好?我想以我这一万多水师,应该还没有哪个部落能奈何得我。”孙绍自信的笑笑,满脸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所以,今天请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如果你们能自已解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说实在的,我正忙着筑城,确实没什么时间去和夷人打仗。”
“如果我们白虎寨被瓦安夺了,恐怕那些稻田的收获,就不会再卖给殿下了吧?”严飞燕冷静下来,竭力让自己保持着镇静,不被孙绍讹诈了。
“要是瓦安不愿意和我合作的话,我大概只能去抢了。”孙绍摸摸下巴,很严肃的说道:“这个瓦安桀骜不驯,的确不是一个好的盟友。”
严飞燕被孙绍的前半句话吓得够呛,她真怕孙绍宁愿放弃白虎寨,听到孙绍对瓦安不满,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应该还有点转机。她连忙说道:“瓦安是蛮子,他只懂得杀人,哪里懂得合作,如果他占了白虎寨,恐怕这田地都是不会收拾的。殿下要想秋后收获,就应该与我白虎寨联手击退瓦安。”
“我也是这么说啊。”孙绍笑笑:“那严寨主说说,你希望我怎么帮你,然后我给你报个价,这不同的帮法,可是有不同的价钱的。真不好意思,亲兄弟明算帐,我就是个商人,斤斤计较惯了,还请严寨主谅解。”
严飞燕被孙绍这么坦然的态度给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现在是明白了,眼前这个越王是要钱不要脸的货,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人家当王的不管多么无耻,总要留点面子,说点场面话,只有他,一点脸也不要,开口闭口都是钱,连帮忙都是明码标价的。
“殿下不妨先开个价,我们看看可以选哪一个。”严飞燕没好气的冷声说道。
孙绍不以为忤,手一招,顾谭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往严飞燕面前一摊,严飞燕看了一眼,顿时傻了。上面写了三个方案,第一,保白虎寨全寨平安,粮食颗粒不缺,代价:白虎寨归越国管辖,从此听越王号令,严飞燕可以作为第一任寨主,但是寨主选拔由越王决定。第二,越国出兵与白虎寨联防,代价:协防人员的一切开销,包括装备、粮食、军饷、伤亡的抚恤,全部由白虎寨承担。第三,策应,与第二条相仿,但是人数多少由越王决定,是否出击,也由越国方自主,视情况而定,相应的价格也要低得多,而且可以事后付钱,大家按战功分战利品,白虎寨只要象征性的付一点定金即可。
这不是打仗,这是一份商业合同。
“你这还是盟友吗?”严飞燕怒不可遏。
孙绍很诧异:“不是盟友我帮你干什么?不是盟友我就伙同瓦安打你白虎寨了。”
严飞燕怒极反笑:“既然如此,那就你联合瓦安来打白虎寨吧,我在寨里率千余老少等着你们来。”说完,起身就走,木知秋一见,连忙跟了上去。木老爹却坐着没动,探身从严飞燕的案前拿过那张纸,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这才放下纸,笑笑:“殿下好心情,居然拿这个来玩笑。”
孙绍也笑了,挺得笔直的腰塌了下去,挥挥手:“来,准备点酒菜,我和老爹聊聊。建中,你们几个都散了吧,各干各的事去。关朝,你留下。”
“喏。”众人应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关朝坐在孙绍的身后,静静的听他们叙谈。
木老爹呷着酒,有滋有味的尝着案上的佐酒菜。菜并不复杂,不过是几条烤好的鱼,只是让木老爹不解的是,这些鱼的味道与他吃过的鱼很不相同,鱼是常见的鱼,但是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这里面有些香料是来天竺来的。”孙绍解释道:“是朱崖的商人带来的,刚到不久,还没有来得及送一点给老爹尝尝。老爹,你想不到吧,这香料值钱到什么地步,我们不当回事,可是大秦人却是当黄金用的。”
“当黄金用?”木老爹咧了咧嘴,想笑却没有笑,他觉得孙绍在糊弄他,可是看看孙绍的表情,又看不出一点玩笑的意思。
“嗯,大秦人载着一船船的黄金到天竺,然后换成一船船的香料回到大秦,他们把这些当成黄金一样使用,只有贵人们才能用,普通人平时想用点这个,就跟我们的百姓新年大酺一样。”
“那……那种这个岂不是能财?”木老爹不自信的说道。
“当然了。”孙绍笑道:“不过,这些虽然值钱,可是不能当饭吃,人嘛,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想到吃好一点。老爹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木老爹连连点头,他呷了一口酒,又吃一块鱼,然后才叹了一口气:“当初在吴郡的时候,那些官儿们逼得紧,一年辛苦到头,连家里的最后一把米都被那些狗官收刮走了,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跟着严爷起来造反。后来这饭总算吃上了,又想吃得好一点,辛苦了好久,死了好多兄弟,算是有了点根基了,他们又想着过得自在一点,不想受人管,要自己当官了,所以……唉,谁曾想最后……”
木老爹想起当初的事情,黯然神伤。孙策派人招降严白虎,可是严白虎自己当了老大,怎么肯轻易的向孙策低头?他算来算去,自己的实力不比孙策差,所以对孙策的允诺很不满意,双方开打,没想到孙策人马虽然少,却非常能打,能够坐跃的二爷严舆自恃武技高强,去和孙策谈判,想在当庭斩杀孙策,结果死在了孙策手里,军心动摇,一败而不可收拾。现在想来,当初孙策允诺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当时严白虎的心思也太大了,所以才没谈拢。
木老爹因此想到现在,白虎寨有这个实力独立于孙绍存在下去吗?孙绍是大度,没有强逼白虎寨臣服,但是他也可以袖手旁观,这一点也不过份。但是白虎寨还有其他的敌人,没有孙绍的帮忙,白虎寨根本不是夷人的对手,到最后想臣服于孙绍也不可能了。
严飞燕不懂事,她不知道这已经是孙绍给的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白虎寨就只有灭亡一条路,既然最后还是要投降,为什么不趁着现在还有实力的时候就投降,非要等被夷人打得死伤惨重再投降孙绍?
“老爹,事同此理,人同此心,你能看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啊。”孙绍举起杯:“我们共饮此杯,祝老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呵呵,老朽却之不恭,殿下请。”木老爹呵呵的笑着,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紧抿着嘴,似乎在品酒,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殿下刚才说到内外有别,老朽敢问,这如何才是内外有别?”
孙绍早有所料,他知道老爹没有跟着严飞燕一起出去,就是想和他谈判的。他略作思索,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老爹,我们打个比方吧。我们越国是个家族,我这个越王呢,就是家长。这么大的一个家族,可能有几百口人,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姓,但终究会有些不一样,老爹你说是不是?”
木老爹眯起眼睛,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这各房之间,长房总是要占些便宜的。”
“老爹说的是。”孙绍附和道:“长房是正宗的传人,当然要优先一些。而其他的呢,同父亲的是兄弟,同祖父的是从兄从弟,同曾祖的、同高祖的是族兄族弟,这其中,多少会有远近亲疏的不同,要想一碗水端平,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只手伸出来还有长短不同,更何况是人呢?”
“嗯。”木老爹颌同意,听孙绍继续往下说。
“父亲这一族如此,母亲这一族同样也是如此,俗话说得好,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就拉倒,这到了三代之外,恐怕就是谁也不认识谁了。”
“嘿嘿嘿……”木老爹忍不住的笑了,孙绍这句俗语他没有听说过,但是细想起来,却的确是这么回事,表亲也好,族亲也好,通常到了第三代就淡了,所以权贵之家喜欢重亲,喜欢亲上加亲,就是怕这血脉淡了,关系也远了。
“我这个做越王的,要对什么人好?”孙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当然是跟着我打江山的将士,他们冒着杀头的风险和我一起,相当于我的家人,我不能亏待了他们,所以,我要给他们最好的。”
“第二,我要对我的子民好,因为是他们辛勤劳作,用汗水种出了粮食,养活了我,相当于我的族人,我也不能亏待了他们。第三,是那些盟友,他们相当于我的亲戚,和我有共同的利益,我要和他们分享。第四,是那些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有个好邻居,有时候能帮一些忙,所以相处得好一点也是应该的。第五,是不相干的人,帮不了什么忙,也未必有坏处,大家客客气气,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要是犯了我,我肯定饶不了你,以牙还眼,以眼还眼,这是不用说的。最后一个,是敌人,你不惹他,他要惹你,怎么办?实力不如人的时候,忍着,实力一足就灭了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木老爹听得毛骨悚然,这个越王不虚伪,对什么人该用什么手段,他心里明镜也似的。
“老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孙绍收起了凶神恶煞的面孔,笑眯眯的说道。
木老爹强笑了一声:“大王,你这和以仁德治天下的圣人说法,可是大不相同啊。”
“没有啊,圣人治国,也分五服的。”孙绍理所当然的说道:“所谓亲亲贤贤,那也是分得清楚得很,只是后来有些歪嘴的家伙,把好好的一本经念歪了,不爱惜自己的家人,反而去讨好敌人,对家人百般打压,却对敌人奴颜婢膝,百般讨好,寒了家人的心,满了敌人的意,最后家人心散了,敌人也没把他当人,这样的人不众叛亲离那还有天理吗?老爹你想想看,自己的儿子不好好的疼,却把最后一口饼拿去救敌人的命,这样的人不该死谁该死?一家的家长如此,家必败,一国的君主如此,国必亡,这就是天理。”
孙绍的声音很大,就象是在跟人吵架,他挥舞着手臂,面色有些红,明显有些激动,看得木老爹心悸不已,同时又热血沸腾。他听不懂那些亲亲贤贤的大道理,可是他直觉的意识到,这才是一国之君应该有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