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海盗帝国 第三十八章 歪理
“听谁说的?”
“惠恕给我写信了。 ~”沈玄坦然的说道:“吴王在花大力气调整淮泗籍和江东籍臣子的利害关系,这本来也是正常的事,可是他这么大刀阔斧的举动,可透着心急的味道了。他为什么这么急?他在想什么?大王,不可掉以轻心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有什么好怕的。”孙绍撇撇嘴:“你把惠恕对你说的事好好跟我说说。”
沈玄很奇怪,孙绍似乎对孙权的举动并不上心,甚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反而倒是对张温的情况比较关注,似乎有些本末倒置,可是他转念一想,越国的地盘虽然不如吴国,可是不管是外部条件还是各种实力,越国并不比吴国差多少,而且展势头之猛更非忙于调整内部关系的吴国可比,随着时间的拉大,应该说吴国对越国的威胁是越来越小,孙绍对孙权不在意也在情理之。
“惠恕得到重用,是去年的事情……”
张温其实早就该得到重用,五年前出使江北曹营促成孙曹解兵,三年前出使蜀国促成吴蜀合力,然后又是宛城谈判,他都立了大功,但是不知是出于孙权对江东籍的压制呢,还是张温太傲气,得罪了那些正当位的人,他一直没有得到升迁,或者准确的说,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升迁,所以心里一直不痛快,在写给沈玄的信不无怨言,话里透出对当初选择的的后悔,当初他如果不是将沈玄推荐给孙绍,而是自己一直跟着孙绍出谋划策的话,他现在至少和沈玄一样是个大司农。
吴国建立,他一直看不起的孙邵做了丞相,他的升迁似乎更艰难了,很长时间都得不到机会。直到人质事件生之后,孙权被孙绍戏耍了一通,搞得灰头土脸,忽然之间,张温的机会来了,他和暨艳被孙权委以重任,负责官员的选拔。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实权很大,油水自然也很足,按说张温应该满足了,但是张温是个聪明人,他很快现了其的问题。
孙权整理吏治,有借刀杀人的意思。
吴国现在最严重的吏治就是大姓弟子以前所未有的度进入官僚体系,吴郡太守朱治每年推荐到建邺的吴郡子弟近百人,这些人当然大部分以吴郡的世家子弟为主,而其与顾6朱张四大家族有关联的人当然不在少数。张温自己就是吴郡人,他能清涤这些子弟吗?如果他这么干了,那他就成了吴郡世家的仇人,如果不这么干,那显然不符合孙权的预期,那张温能讨得了好吗?
张温现,他接了一个烫手的任务。
张温就是张温,他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一个出人的意料的举动,他和顾6两家联姻。他先是为三弟张白娶了6绩留在吴郡的小女儿6郁生,然后又把妹妹张毓英嫁给了顾邵的次子顾承,借此两桩婚姻,他旗帜鲜明的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和吴郡世家是站在一边的,绝不会与吴郡的世家为难,然后他反戈一击,上表弹劾丞相孙邵无能,尸位素餐。
“这可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孙绍皱起眉头,担心的说道。
“当然,吴国朝庭上下一片哗然。”沈玄捏了捏鼻尖,脸上充满了佩服的神色,“吴王大怒,但是迫于吴郡世家的压力,又无可奈何,这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听说孙邵迫于压力,上书请辞丞相之位,吴王准也不是,不准也不是,如今进退两难呢。”
“进退两难?”孙绍静静的听着,见沈玄有些得意于张温的解困之法,不由得笑了一声:“默之,你觉得惠恕这样做很高明吗?”
沈玄看了孙绍一眼,笑着问道:“大王以为不高明?惠恕态度鲜明的和吴郡世家站在一起,而且和顾6两家结了亲,吴王能奈他何?惠恕现在已经不是独自一人,他的身后站着整个吴郡世家,甚至可以说整个江东人。”
“默之,你真以为两桩婚姻,就能把惠恕和顾6两家联在一起?”孙绍连连摇头,“或许,这件事他做得适得其反。”
沈玄有些不解,他看看孙绍,想问又没问。
“你是不是觉得,顾6两家现在和我有关,吴王为了保持稳定,不会对他们不利,以免把他们逼到我这边来?所以,和他们联姻,张家也就安全了?”
沈玄点点头,他正是这么想的。顾6两家现在为什么这么坚挺?就是因为他们脚踏两条船,既在吴国有很重要的位置,又在越国担任要职,不管哪一方,都要对他们假以颜色,以免把他们逼到对方那里去。张温失去了依附孙绍的好机会,转而和顾6两家联姻,不正是一个好手段吗?难道孙权会不顾大局,逼得张顾6三家和他反目?
“默之,你和惠恕……”孙绍转过头看了一眼沈玄,忽然笑着摇摇头,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带着几分洞察世情的无奈:“很聪明,但是,多多少少被书给害了。”
沈玄更不解了,他虽然不知道孙绍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他听出了孙绍对张温做法不看好,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来,他和张温时有争个高低之心,那只是出于年青人的好胜心,大家都是年轻英俊,难免自视甚高,什么都想和人比一下,好朋友也不例外,但是关系到生死存亡,他又不免为张温担心起来。
“默之,真正生死面前,姻亲关系有什么用?”孙绍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我大姊嫁给顾家,三姊嫁给6家?可是你看到顾6两家帮过我什么忙?”
沈玄眼睛一眨,若有所思。
“只要吴王不损害到顾6两家的切身利益,不把他们逼到无路可走,他们是不会和他撕破脸的,一桩婚姻,一两个女子,何尝会影响到他们的决定?吴王到时只要找一个借口,让人们看起来顺理成章,顾全了大家的面子,那谁也不会傻到跳出来为惠恕声援的。以惠恕那脾气,要找个收拾借口实在是太方便了。默之,你信不信,只要吴王一露出这个意思,很快就有人能罗列了十几个置惠恕于死地的罪名,而且个个看起来都合情合理,让别人无话可说。比如说,他交结外国,和蜀丞相诸葛亮关系过于亲密……”
沈玄的额头沁出了冷汗,他太清楚张温的脾气了,正如孙绍所说,孙权要找张温的毛病那都不用开口,只要示意一下,就有人能找出一大堆,而张温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要拉上顾6两家,可是听孙绍这么一分析,这些联姻除了加重孙权的猜忌之外,并无一点益处,那张温岂不是弄巧成拙?张温和诸葛亮的交往沈玄也知道一二,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就在朱崖,因为有共同的朋友张温,再加上了他们脾气相投,沈玄和他聊过几次,知道张温和诸葛亮的关系正如孙绍所说,非点头之交可比。 ~
而张温说孙邵无能,正是在拿孙邵和诸葛亮相比得出的结论,张温的来信,不止一次的对这两人做过比较。这里面固然有张温的一面之辞,但是也可以明确看出张温对诸葛亮的欣赏。
“惠恕的脾气,的确有些……”沈玄叹息着摇了摇头,开始为张温担心起来。“他就是那种除恶务尽的人,又自恃才高,不太懂得与人周旋。”
“你又何尝不是?”孙绍笑笑,“你和惠恕差不多,都是有古直之风,他是自以为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是一根筋,为了父仇宁愿终老乡里,坚决不肯与吴王合作。”
沈玄笑了,带着几份得意和傲气,孙绍这几句话看起来是说他们的缺点,实际上是在夸他们有骨气,不媚俗,士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一点,他们当然也要争权夺利,但他们终究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大多时候,为了名声和骨气,他们还是敢于一搏的,这不仅仅是为了更好的争名夺利,更多的是一种骄傲,一个士大夫固有的骄傲。
“臣现在想起来,惠恕可真是对我不薄啊。”沈玄别有意味的笑道:“当初要不是惠恕推荐,我也不可能追随大王。”
孙绍慢慢的向前走着,海滩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在海水的冲刷下慢慢的模糊,慢慢的消失。他一直向前走了很远,海水漫过了小腿,四周是一片茫茫的大海和稀疏的红树林,这才停了下来。孙绍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泰山不辞细壤,故能成其高,大海不拒末流,故能成其阔,更何况是惠恕这样的大才呢。你给惠恕写信吧,如果他有心,我越国的大门,永远是对他敞开的。”
沈玄站在他的身后,躬身施了一礼:“大王圣明。”
“默之,这次把丞相他们请到朱崖来,是希望朱崖这几年的成就能让他们换换思维,不要再抱着以农为本的那些思想。那些想法当然不错,可是他们总把眼光局限于越郡,未免有些太狭隘了。就象朱崖一样,如果你仅把目光局限在朱崖一县,那如何能有朱崖的今天?”
沈玄欣然笑道:“臣明白了。臣一定把朱崖的展得失全盘托出,供丞相大人参详。”
孙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看了沈玄一眼,忽然有些神秘莫测的笑了:“默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沈玄一时没明白过来,这么做不是为了给自己接任丞相铺路吗?这已经很明显了,孙绍让丞相和御史大夫到朱崖来取经,自然是对朱崖的展满意,对他沈玄的成绩满意,已经过了丞相虞翻。虞翻已经老了,他能做丞相,一是因为他年齿长,学问高,二是因为他是越郡大族,孙绍这才用他来镇住局面。随着政局的稳定,孙绍为了平衡越郡的实力增长,下一任丞相应该不会是越郡人,而他沈玄就是当之无愧的接任者。只是听孙绍这话,他似乎还有另外的用意?
“臣愚陋,还请大王点拨。”
“默之,你也看到了,只要能兴工商,所得之利可百倍千倍于农。可是你注意过没有,从古到今,大家都在围绕着土地而流血厮杀,远的不说了,我们说说黄巾,张角一个方士,为什么能一呼而天下响应,摇动大汉四百年的根基,险些把大汉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玄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孙绍既然提出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随便说说,他背后肯定有更深的意思,再联系到眼前他的举措,他沉吟了很久,忽然眼前一亮:“是兼并,世家大族为了更多的财富,兼并了土地,让农民无立锥之地,辛劳一年,却还是无衣可穿,无粮可食,走投无路,故而奋死一搏。”
“哈哈哈……”孙绍大笑,双手叉在腰间,顾盼之间,自有一种雄视天下的气概。“默之就是默之,一点就透,我想了很久的问题,默之片刻之间就洞若观火。不错,是土地兼并,有权有势的人为了土地上的那点财富,剥夺了农民活命的根基,所以农民要奋死一搏,不惜玉石俱焚。可是我们现在知道了,与工商相比,土地上能产出的财富实在有限得很,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了那么一点财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为什么不把土地留给农民,转而去寻求更多的财富。就象一个人,明明身边有一块金子不去捡,非要去抢乞丐手里活命的半块饼,逼得乞丐和他拼命,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沈玄也忍不住大笑,他明白了孙绍的用意,更感受到了孙绍对他的信任,心里的畅快比当上了丞相还要多几分。他连连点头道:“不错,臣也是觉得这十分可笑,臣以为,我们不仅不应该去抢乞丐手里的半块饼,相反,应该给他土地,把他变成农民,这样不仅他可以丰衣足食,还能有剩余的粮食卖给我们,就算我们出两倍的价格,也比从外地购进来得实惠许多。”
“知我者,默之也。”孙绍扭头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沈玄,嘴角挑起欣慰的笑容。
君臣两人有了共同的思想基础,相谈甚欢,不知不觉的说了一个多时辰。从红树林回来,沈玄去准备述职报告,孙绍回了行宫。一进行宫,孙绍就看到孙尚香正拉着大桥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大桥一脸的不耐烦,不时的甩开被孙尚香扯着的袖子。可是孙尚香却不依不挠,陪着笑脸,围着大桥直转。一看到孙绍进来,大桥责怪的瞥了孙绍一眼,沉着脸扭身进内室去了。
孙绍大惑不解。“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孙尚香尴尬的笑了笑,胡乱敷衍了几句,一溜烟的跑了。孙绍举步刚要进去问大桥,夏侯徽冲他使了个眼色,孙尚香连忙走到一旁,夏侯徽这才笑道:“第五将军今天来找太后,说要感谢她,要带她去游泳。太后不肯去,她便大说游泳的好处,说是对太后的身体大有益处,非要拉太后去海边试一试。”
孙绍眼睛一翻,终于明白大桥刚才为什么瞪他了。以大桥的性格,让她穿那种泳衣下水,基本和赤身**没什么区别,就算旁边全是女卒,她也不能接受。他挠了挠头:“第五将军要谢太后什么?”
“我也不知道。”夏侯徽耸了耸肩,“她们说话,我也不能偷听的。”
“呵呵呵,我去看看太后。”孙绍捏了一下夏侯徽的小脸,蹑手蹑脚的走到大桥的门前,探头探脑的看了一眼,没想到头刚探出去,大桥便说道:“身为王者之尊,难道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进来吗?”
孙绍嘿嘿一笑,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的进了层,瞟了一眼案上那件轻薄的粉红泳衣,笑道:“阿母这又是生的什么气啊,莫非是在朱崖住得不惯,还是吃得不对胃口?”
“还好,这里气候温暖,我住得很好,吃得也不错,只是对大王的一些举措不太习惯而已。”大桥扫了嬉皮笑脸的孙绍一眼,想要沉下脸,却偏偏又严肃不起来,只得看着那件泳衣,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孙绍逗笑了:“你为了让你姑姑有事可做,建立飞虎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弄这种泳衣,让那么多女子在人前赤身**,不觉得有伤风化吗?”
孙绍摸了摸鼻子,心道这算什么有伤风化,这胳膊腿啊什么的都还包了一截呢,你还没看到后世的…式呢,那才叫养眼,不,有伤风化。他干咳了一声:“阿母,她们是军人,自然要按军人的规矩来办。至于是不是有伤风化,这要看是谁来说了。阿母可能不太清楚,这朱崖也好,夷洲也好,都非常炎热,不管是夷人还是汉人,穿着都很简单。如果一概斥之为有伤风化,岂不是和那些人对立起来?入一乡,随一俗,阿母不觉得穿得那么多难受得很吗?”
“难受?光着身子就不难受了?”大桥没好气的说道,对孙绍的解释十分不满。
“我也没让她们光着身子啊。”孙绍委屈的一摊手:“这只是入水的时候穿的衣服,难道下水还要衣冠整齐?不瞒阿母说,我把女卒引入军营,还起了移风易俗的作用呢。阿母也许不知道,以前水师下水的训练时,那帮人全是光着屁股的,说是舍不得浪费衣服,我说了几次,他们都不听,后来有了女卒,他们也不用我说,全都穿上牛鼻裈了。”
“你倒还有理了?”大桥气得主不出话来,拿起案上的泳衣,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身为王者,居然纵容这种伤风败俗之事,焉能立国长久?阿满,我的大王,你现在不是普通人了,一举一动,都要防止带坏人心。”
“嘿,我怎么就带坏人心了?”孙绍跳了起来:“阿母,你认为这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如果真是为了满足我见不得人的私欲,姑姑能同意吗?那五百女卒能同意吗?你知道不,姑姑在襄平时是打开城门的功,在夷洲时是诱捕两万夷人的功?为什么?就是因为别人看不起女人,从来不认为女人可以上战场,而我反其道而行之,所以连建奇功。事实证明,女卒也许不能成为最优秀的战士,但是只要刻苦训练,她们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五百女卒,能够从容面对两万夷人的攻击。这不好吗?既然女人能在战场上争得一席之地,为什么不能做别的事?姑姑也好,银屏也好,她们都是非常不错的将军,沙场征战,不让须眉,那个……那个6家叫……叫6珊的女子,心算之学哪个不服?御史大夫这次来朱崖查帐,就是以她为最大的倚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在朝庭任职?”
“你还要让女子为官?”大桥被孙绍说糊涂了,觉得自己似乎歪解了孙绍的意思。
“我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有才,我就用。”孙绍一挥手,很坦然的说道:“易云阴阳,人分男女,女子占天下人口之半,农家女子可没有这么多规矩,当年高祖蜇伏民间时,吕后也曾下地耕作,历代皇后也要行蚕桑之礼,以为天下女子榜样。我不过是把她们那些虚礼变成了实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阿母,女子之也大有人才,如果弃之不用,对她们来说,对国家来说,都是莫大的浪费啊。你知道不,我开始是准备邀请诸葛亮的夫人来朱崖的,就是因为他们认为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所以才换了他的弟弟诸葛均来,可是依我看,这个诸葛均比起他的嫂嫂黄月英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如果黄月英能来,我那个项目进程可以大大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