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夫君
苏千灵看着宝亲王离开,心头又酸又涩,他们两个相貌相当,虽然家世相差甚大,但毕竟订了亲,姻缘簿上留了名,奈何却是从头到尾形同陌路。
朱明珠有些怨恨的望着已消失在帷幔后的宝亲王,倘若他当年不要弃她娘于京,而是与她娘圆房,兴许后头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让长辈认为心肠狠毒。
朱平珏走到老宝亲王身边,老宝亲王清了清喉咙,将苏千灵与朱天佑的亲事,详详细细的说清楚。
朱明珠不敢相信的瞪着上首的老宝亲王,她原以为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已是很大的秘密了,却没料到,原来,母亲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在宝亲王府近三十年?
“父亲,您在跟媳妇说笑吗?”苏千灵不敢置信,
“没有。”老宝亲王脸色很难看。“当年你祖父只求将你留在朱家,不在乎名份,他说你一旦回苏家只有死路一条,这门亲事是他千方百计求来的,会变成这样是他亏欠你,亏欠我朱家,所以他不敢求我们给你名份,只求给你一个安身之所。”
“祖父他……”苏千灵泪盈于睫掩面轻泣。
“朱家一夕之间几近家破,我在战场上失去了父祖兄弟叔伯,人命是如此脆弱,因此我看重每一条生命,你祖父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的保证,只要给你安身立命之地,其它的他都不在乎。我信了他,以我的妻子和儿子起誓,只可惜,我重然诺守信用,他却得寸进尺。”老宝亲王无奈的叹息。
人心,向来是最难捉摸的,欲望则是永难满足,他相信苏进,但是苏进却利用了他。
“天佑在宁州娶了依依,却碍于我这个老头子那不值斤两的面子,委屈了我的媳妇,在外以侧妃的身份见人。人前人后要矮人一截不说,你父亲见依依有了儿子,又到我跟前来闹了好几年,要求让天佑和你圆房,至少给你一儿半女也好傍身。”
朱明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苏千灵别开眼,不敢面对女儿,她自恃貌美知书达礼,宝亲王却视她如蛇蝎。
老宝亲王自嘲地轻笑一声。“只是没料到苏家的计划如此慎密,知道天佑爱憎分明的性子,他明知你杀他的孩子,他不可能会亲近你,就百般算计,在天佑的茶里下药,对,就如今天一样,只不过当时下的是药,为了以防万一,还派人去请我过去,更让人暗中将你大嫂的弟弟以衣箱装着送进府来。”
说到这儿,苏千灵转回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老宝亲王,朱明珠也猛地抬头,盯着老宝亲王看。“果然,你们两人都知道这件事了。”老宝亲王说不出是何感觉,深沉的无力感由心底漫延到四肢,他对她们两人的宽容,差点为自家人带来覆灭之灾。
“怪不得你会纵着元嬷嬷对映柔他们下毒。”老宝亲王重重的叹息。
“不,我没有,元嬷嬷她,她是因为小王爷杖责了她,我却没有出面护她,她觉得,只有听我大哥的话,将来她才能有好日子过。”苏千灵听出老宝亲王的失望,急忙开口否认,因为难堪,她刻意略过老宝亲王适才说的陈年往事。
“你知道了……”朱明珠喃喃的道。
“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孙女。”
“所以,你才会偏疼那个贱种,却睬都不睬我?”朱明珠跳起来指着老宝亲王叫道。
“哼看看你的样子,可曾将祖父当自己的长辈?”朱平珏冷哼不屑的撇了嘴角,斜眼瞄着朱明珠。
“他那配当我的长辈。”朱明珠仍在叫嚣,“他要真当我是他的孙女,就不会撇下我,不带我去幽州。”
“是,我没带你去,那是因为你执迷不悟,从小到大你一个大姑娘家,叫着嚷着要抢妹妹的未婚夫,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吗?不带你去幽州,自然是不想你去破坏映柔的婚礼,难不成我还错了?”老宝亲王气恼的数落她,朱平珏见状暗叹一声。
“闲话不必多说。”朱平珏看祖父一眼,见他仍悻悻然,知道他恼上了朱明珠,但这会儿要紧的是将人处置了。
老宝亲王看他一眼,朱平珏朝祖父微笑。“祖父,苏千远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因为有她在朱家。”朱平珏指着苏千灵。“他难道不知道她在府里妾身未明?为何他有胆子敢对咱们家的人下这种重手?”
老宝亲王沉默不语,孙子的问话,指明了因为他为苏千灵撑腰,因为他让他的母亲委屈近三十年,纵容了苏家。“您重然诺,可苏家并不把这当回事,苏老太爷跟您做的约定,您也说了,只有你们两人知情,为何他不跟他们说?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守约”朱平珏恨声道。
“你祖父什么都没跟你说过?”老宝亲王沉默许久,涩声问苏千灵。
苏千灵摇头。“自我嫁……”朱平珏灼灼目光让她不由自主的改口。“祖父什么都没跟我说。”她一直觉得奇怪,自小祖父待她如珠似宝,怎么她嫁为人妇之后,每每见着她,祖父总是欲言又止,如今回想起来,祖父应该是想跟她说这件事。
可是祖父最后还是抱着这个秘密离世,苏千灵低着头拭泪。
朱平珏走到老宝亲王身边,低声问道:“祖父,您还好吧?”
老宝亲王颓然颔首。
“您打算怎么做?”
“送她们出府,去京北的望雁山庄。”老宝亲王沉吟片刻道。
“不送她们回苏家?”朱平珏问。
“送她们去苏家干么?哼说不准送她们去苏家,隔天苏千远就带着她们在府门前瞎闹。”
朱平珏点头。“也是。苏千远仗着有她们两在,才敢杀了咱们全家,好让她们两当家。”
苏千灵闻言扭着绢帕,嘴角翕翕想为大哥说话,但还是颓然垂首不语,朱明珠则急道:“可我是皇上封的公主,不日就要移居公主府,接着就要出嫁……”
“皇上已知此事。”老宝亲王道。“赐婚一事,皇上已经决定为鄂族长另择佳配。”
“可,……明珠在您身边长大的,您难道忍心……”苏千灵咬了咬唇,考虑再三还是想为女儿争出生天。
老宝亲王却摇头道:“如果是在苏家意图谋财害命之前,兴许我会容忍一二,只可惜,晚了。”
朱明珠安静了,她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震得整个人都空了,她自小锦衣玉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偏偏她最想要的,就是要不到父亲温柔的关注,只给柳依依,只给朱映柔,她想要秋冀阳,也是求之不得,现在就连她弃之如敝屣的公主身份、皇帝的赐婚都成了幻梦一场,求之不可得的,仍是水中月,她最好的出路也被断绝了
耳边老人和男人仍在跟母亲说话,她听而未闻,他们的声音如蜂鸣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她看见母亲哭倒在地,哭什么呢?老人眼眶微红,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怜悯?还是厌恶?她分不出来,男人眼里只有一片冰冷,也是,从小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冰冷的,跟爹一样,不,不对,那不是爹,只是她一直以为那是爹。
自幼外祖母就说她美貌更胜母亲当年三分,将来定是好命女可是大舅母却抓着她的手暗暗叹气,怕她红颜薄命。
舅父家的几位姨娘们总是以艳羡又鄙夷的眼光看着她,她总不明白,她贵为宝亲王的嫡长女,是宝亲王妃唯一的独生嫡女,她们是该艳羡,但鄙夷什么?如今她懂了懂了她根本不是高高在上得以俯视她们的贵女
虽然从千晶姨母那里知晓自己的父亲另有其人,但,只要父亲、祖父他们不知道,自己就仍是宝亲王府的大郡主,一切都不会有变。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连她的生父是大舅母的娘家弟弟都知晓。
她想到了朱嬷嬷今早跟她说,老宝亲王夫妻进宫面圣,劝她等二老回来,便去留园请安,她就快要搬出宝亲王府,总不好让人留下她不敬长上的话柄……想到阳光灿烂的午后,第一次见到秋冀阳的那一天,想到更早之前,一样是阳光灿烂的午后,阴凉的树荫下,面无表情的元嬷嬷一言不发拿了竹子刺向那个比她受父亲疼爱的小女孩,鲜血从削尖的翠竹尖滑落在地,一滴、一滴的晕染了玉白大石地砖,她不敢动,看着元嬷嬷提着翠竹走向自己,翠竹被塞在自己手中,她还没反应过来,元嬷嬷已大力的抓着她的手,将翠竹再次刺进已经躺在地上的小女孩身上。
祖父失望无奈的眼神、父亲……憎恨的双眼、兄长愤怒欲将她撕裂的眼……朱映柔趴在地上,无神的眼远远的望着她、柳依依的眼、祖母的眼,一双双眼睛在她的眼前闪过,她伸出手想挥开那些如影随形令她害怕的眼睛。
苏千灵望着老宝亲王,眼露哀求的道:“明珠是无辜的,元嬷嬷下毒一事,她不知情,元嬷嬷连我都瞒着。”
老宝亲王淡淡的道:“她无辜,是,她是无辜,映柔和冀阳不无辜?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不无辜?”
苏千灵张着嘴不知如何说下去,等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求求您,明珠是我唯一的孩子,求您饶过她……”
“不用再说了”老宝亲王摆手不愿再听,朝朱平珏颌首:“交给你了。”
“是。”朱平珏点头,扶着老宝亲王起身,苏千灵追上前去,还想再为明珠求情,身后的异响让三个人同时回头,就见朱明珠狂乱的舞动着双手,不知道在驱赶什么,她双眼无神嘴里不断胡乱叫嚷着。
苏千灵朝她走了一步,却又退后,她轻声唤着:“明珠,明珠?”
朱平珏看情况不对,弹指点了朱明珠的昏穴,朱明珠瘫软倒地,苏千灵才急急上前探视女儿。
“她似乎魔症了”朱平珏道。
“你看着她们,我让大夫过来瞧瞧。”老宝亲王摇头叹息,推开孙子扶着自己的手,径自走进内室去。
齐夫人和齐六姑奶奶朝他福了福,越过他往外去,老宝亲王看着她们走到朱明珠身边,齐夫人取出银针在朱明珠耳朵札针,然后他转身不再看那对母女一眼。
内室里,小小窝在祖母的身边,两祖孙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宝亲王则与妻子同坐在旁边的罗汉椅,秋冀阳独坐在太师椅上。
外间的一切,他们全听得一清二楚。
见老宝亲王进来,小小飞快起身,其它也纷纷起身见礼,。
“慢点,慢点,急什么?”老亲王妃嗔道。
小小转头朝老亲王妃嫣然一笑。“没事儿”
“还说没事儿方才可把祖母吓坏了?”老亲王妃数落着。
老宝亲王早知小小他们两根本没喝药碗里的药,但见到孙女安然无恙,这才真正安下心来。
“你们两个当真无事?”让儿子扶着坐到炕上的老宝亲王问道。
“没事儿。”小小走到秋冀阳身边坐定后才对老宝亲王道。“刚刚大夫把过脉,我们都没事。”
“那就好。”
苏千灵和朱明珠当日就被送去望雁山庄,同时,京里开始传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苏千灵与宝亲王其实根本没有完婚,朱明珠是苏千灵与娘家大嫂兄弟私通所有。
顿时众人哗然,是真是假?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很好奇,可是宝亲王府闭门谢客,拒来访宾客于门外,更让大家纷纷揣测,这个消息的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