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孝廉就从美食环绕的梦境中醒来,看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还没有大亮,只是腹中天雷滚滚般的鸣叫声清晰无比的传来,伴着些许的涎水涌上喉头,让她第一次感到,饥饿原来是这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情。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想当初聂云一行将人从刑场押解到长安那一回,即使是身为囚徒,也没有过这样深切的体会,明明是夏日清爽的晨曦,却感到身上凉飕飕的,连支撑着身子坐起来都有些艰难。
更为离谱的是,通铺另一头的柳儿却睡得十分安稳,沉浸在阴暗中的身影非但纹丝不动,甚至还轻微的打着小鼾。
又一阵水流的声音从腹中传来,孝廉一使劲儿,总算半挣扎着坐起身来,不过,刚一起来,便有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从怀中跌撞着滚下去。
滚在前面的一个势头并不太足,到了铺沿儿被子褶皱处便停了下来,后一个速度则要快得多,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只是隐约触及了那东西的边沿,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的阻止它跌落到大通铺下去的命运。
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掉到地上,但它并没有马上停下来,而是又接着往前冲出去老远,一直滚到窗外投进来的亮光中,才打着圈及不情愿的尘埃落定。
这一回,孝廉看得清楚,那东西分明就是昨晚柳儿带回来的冷馒头。
她记起来了,因为嫌这东西又冷又硬,加上自己打小不爱吃面食,就趁柳儿不备偷偷塞进了怀里,这会儿想起来,倒是十分感慨,还好只是放入了怀里,而不是随手丢弃到窗外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如果是那样,此刻就算是自己不嫌脏肯捡回来吃,也多半儿找不着了。
古代防盗措施远远不如现代,稍微有点积蓄的人家,哪个不养条狗看家守院什么的,更何况堂堂的代奰王府。
因为没有被看家狗夺走冷馒头,孝廉忍不住得意的咽了一口唾沫,尽管在怀里捂了一晚上,这馒头不仅有冷又硬,还脏得可以,甚至有些不再带有面食特有的香味儿,她还是小心的抓起留在铺沿儿上的那只,宝贝似的捧在了手中。
“咚——”
正当孝廉激动万分的捧起馒头往嘴里塞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震耳的撞钟声,钟声尚未全数散干净,紧接着,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几声凄厉的鸟叫,吓得她一个激灵,那馒头竟然趁机脱离了她的掌心,一跃到了通铺下,再一骨碌,就不见了踪影。
而此时,酣梦正香的柳儿也条件反射般忽地弹坐起来。
“啊,这是哪里?”
她惊慌失措的目光掠过孝廉的身上,又定定的挪回来,盯视片刻,才恍若梦醒般喃喃自语:“是孝廉姐姐——”
不等孝廉搭话,外面又接连响起两声沉闷的撞钟声,声音已不及方才的那一下子猛烈,但屋外已劈里啪啦的响起一片开门声。
是了,他们居住的这间屋子,本是一间四合院里的其中之一,想来这钟声,便是叫醒这些粗使仆婢专用的,不然的话,原来住在清陵轩中,怎就从没有听闻过这样惊魂般的声响。
“快,都给我站好!”有人操着粗哑的嗓子叫嚣着,催命鬼一样。
“柳儿,该起床了!”孝廉哪里还有工夫去寻那溜掉的馒头,一掀被就下了通铺。
这下等仆婢们睡的通铺,自然不能和清陵轩中的雕花软榻相比,虽然铺了一层草垫,仍是硬邦邦的咯得人骨头架子生疼,也正是因此,昨晚她压根儿就没有宽衣解带,直接和衣躺下了,没想这会儿倒还占了先。
柳儿虽说跟着她睡了一阵儿棉花褥子软和被窝,却始终是穷苦人家出身,这样宽敞整洁的通铺,在家乡的村子里是根本找不到的,这一宿睡来,心中竟没来由的产生了一丝亲切感,还藉此梦到父母尚在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会儿被钟声震醒,不仅没有彻底的清醒过来,反而越发的迷糊,竟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脆生生的喊了一嗓子:“娘——”
孝廉一愣,心头憋着好笑,外面却等不及了,慌忙一把抓起她的衣裳,胡乱给套上,抓住衣大襟就打开门跑出去。
此时的院中,早已歪歪斜斜的占了数十个丫头婆子。
她细心的扫了一眼,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安下心来,拉着柳儿垂了头立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俩人刚站定不到一分钟,一个高个子、高颧骨的瘦女人就不耐烦的嚷嚷起来:“瞧瞧你们一个二个没精打采的,王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就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
她口中的话尚未说完,但见一个小个子的丫头跑得慢了,腰上的带子还没有系好,自己一脚踩在带子上,险些拌了个跟斗。
只听见“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她一巴掌就将那丫头扇到了地上。
那小丫头本来就在奔跑中,这么毫无防备的重重一摔,顿时“哎哟”一声叫,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瘦女人见了,非但不解气,还愈发的面带狠色:“我叫你给老娘装死……”说着,伸出叉子般的手指提起裙摆,露出一只大脚来,恶狠狠的向她踹去。
此情此景,在这四合院里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甚至都不曾拿眼睛去正视这一幕。
从前面的人低垂着头的缝隙中,孝廉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知道,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强出头,所谓枪打出头鸟,那瘦女人之所以这么做,便是为了给这些下人们一个下马威,所谓杀鸡给猴看,就是指的这种。
可那小丫头确实很小,就目测看来,也就顶多十岁的样子,瘦骨嶙峋,仿佛经过她那大脚这么一踹,极有可能就会碎成一片。
“住手!”
这一声断喝,很有些耳熟。
孝廉回过神来时,发现刚才还在身侧打着哈欠的柳儿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队伍。
此时出声叫住她,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看着那瘦女人将目光从小丫头的身上移到柳儿身上,孝廉的心随之提了起来。
她倒不是担心那瘦女人对柳儿动手,只是俩人的身份太特殊,而且又是第一天,事情闹大了,难免不传到云老夫人、李氏这些人的耳中去,如果因此产生什么变故,那就很麻烦了。
揪着心看一眼惊恐尚未褪去的小丫头,她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心中暗暗的念叨,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