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是周玉兰的生日,周玉兰早早派人送了请帖,邀请双蕊姊妹到家中赴生日宴。
姚淑宜便问沈历:“我是不是该备一份厚礼送过去?”
沈历疑惑道:“她们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你去赶什么热闹?”
姚淑宜有些不快,果然他不记得了!当着女儿们的面又不好明说,只道:“老爷忘了我那夜跟你商量的事了?”
沈历想了半天,才醒悟到是向周家提亲的事,心里便有些踌躇起来。自己虽然有个千户的头衔,却只是虚职没有实权,何况沈应嘉又是个白身,这样贸然提亲,能有几分把握?
姚淑宜一脸殷切,道:“怎么样?”
沈历只得答道:“好吧。”
双瑶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怎么娘也要送礼吗?”
姚淑宜微笑道:“我很喜欢周小姐,也想跟着你们凑份礼。”
双蕊笑道:“娘还真是喜欢她,其实我们送些小东西也就罢了,反正她也只是叫我们去玩一天,并没有大摆筵席。”
当天双瑶几个便各自准备寿礼,有作诗的,有写字的,也有绣了荷包手帕的,不过都是女孩子们的小玩意。唯有姚淑宜真正费心,先到有名的金银首饰店里定制了实梗实叶的赤金满池娇分心,从首饰盒里挑出一对羊脂白玉的柳叶耳坠,又从库房找出两匹莲青鱼戏莲花的缂丝,两匹大红缠枝番莲花的蜀锦,犹恐不够丰盛,将沈历从自贡带回的紫竹骨川扇又装了一匣子。
二十三日一早,双瑶几个坐了轿子到周家,李蓉娘、汪清晓和一些女学的同学也来了,十来个女孩子花团锦簇的围了一屋子,斗牌、联诗、下棋,无所不至,因一个女孩子说前日在铁槛寺看芍药,周玉兰一时兴起,一叠声地吩咐备车马,要带着一帮闺友去铁槛寺。
消息传到周夫人于氏耳朵里,不由得犯了难。周家一向对铁槛寺布施大方,于氏也在药王菩萨跟前点了每月十两银子的长明灯,要去逛逛自然没问题,只是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好独自前往?
周玉兰拉着母亲撒娇:“娘,就让我们去吧,派些排军先把闲杂人等撵走,我们好自在赏花。”
于氏踌躇道:“没个长辈跟着,成什么体统?”
周玉兰笑道:“正是没有你们才自在呢,不然有什么趣!娘,你就依了我吧,我都跟她们说了,要是去不成,我可没脸再见她们了!”扯着于氏的袖子只是不放,眼巴巴地盯着。
于氏只这一个女儿,向来宠溺,此刻被她缠得没法,只得答应说:“让你哥哥带着两个护院,再有二十个排军送你们,只玩一会儿,早些家来。”
周玉兰欢天喜地回去传话,众女子难得出趟门的,都巴不得一声,顿时十来顶轿子浩浩荡荡出了门。
姚淑宜却是将近午时才到周家。于氏再没想到她会亲身前来,又听丈夫说过沈家近来搭上了吏部的关系,意气不比从前,因此亲自迎出厅外,握住姚淑宜的手笑说:“小女一个散生日,竟然劳动沈太太,真让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姚淑宜忙一反手握住她,笑道:“周小姐到过我家一次,我实在喜欢,既是她的好日子,我怎么能不来?”从宁妈妈手中接过装着首饰的匣子,亲自递到于氏手中,道:“几件粗东西,给周小姐赏人用吧。”
于氏觉得手中沉甸甸的,猜度着分量不轻,又见身后一个丫头捧着两匹缂丝,心中又是一动:这样上等精致的东西多半出自江南织造,价钱极高不说,人情不熟的还买不到,想不到沈家居然如此豪富!
又想到女儿无非一个散生日,沈家居然这么大手笔送礼,而且是太太亲自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中虽然疑惑,面上却仍摆出亲热的笑容,推辞道:“这怎么敢当?玉兰是小孩儿家,怎么受得了这么重的礼?”
姚淑宜笑道:“周小姐和气大方,相貌又美,我一看欢喜的不知如何才好,一直想着给孩子添点什么,又不好忽剌巴地提这么一出,好容易给我等着机会给孩子买点什么,周太太千万别再客气了!”
两人谦逊了一阵子,姚淑宜试探着问道:“孩子这是十六岁生日吧?不知道可曾说了人家?”
于氏笑道:“她哥哥还没定亲呢。”
“哦,要等周公子先结了亲?”姚淑宜笑道,“女儿家不比男子呢。再说这大瓜不熟小瓜熟的事,如今倒也多见。”
于氏看了姚淑宜一眼,停顿一下,跟着笑道:“总要大的先定下来,才好说她的事。”
姚淑宜一时猜不透她是真如此想还是敷衍,想了想又说:“从说媒到定亲,再到成亲,怕不又得一两年功夫?到时候也就十七八了,却也不算小。”
于氏笑道:“正是这点难办呢,看看也都不小了,偏是合家在任上,到底不如在老家方便。”
姚淑宜正等着她这句话。她早知沈家家底薄,与周守备职位上也并不相称,然而周守备是外来为官,在扬州根基也浅,况且他合家都在任上,想来老家人丁单薄,只怕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就冲这一点,她自信这桩婚事有不少胜算。
当下微微蹙眉道:“莫不是要回老家寻亲事?呀,这却有些麻烦了。路程不便还是其次,关键是像贵府这样多年在外的,只怕回去人情都生疏了,找个合意的不太容易呢。”
一句话正说在于氏心坎里。周守备原籍山西,他出身卑微,父母早亡,少年时离家投军,多年来极少回去走动,于氏也只是得了周显扬那年回去祭过祖,虽说当时赫赫扬扬,但毕竟是只发了一代的武将,想在原籍找一个高门大户,却十分困难了。而对于扬州来说,他们又是外来户,任期结束还不知是去是留,本地人家轻易不愿跟他们结亲,此时听到姚淑宜提起,顿时有了知己之感。
姚淑宜见于是若有所思,心知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于氏,正要再说,忽然一个丫头匆匆走近,凑在于氏耳边说了一句话,于氏虽然脸色没变,手指却不自觉地敲了敲椅子,显见这个消息十分意外。
待丫头说完,于氏也恢复了自然,笑道:“沈太太尝尝这个杏仁酥,新来的厨子做的,还不错。”就像刚才那番话不曾提过一般。
姚淑宜只得压下满腹疑惑,拿起了一片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