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捡来的少年

目录:裁貌双全| 作者:红袖安然| 类别:都市言情

    七月,京城。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一弯细月悬在院外的榕树枝头。蝉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个不停。“吱呀——”一声,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十四五岁,眉目清秀的少女端着一碗薏米百合粥进来了。“师父,这么赶可不行,烛火再亮也是伤眼的。这个宋先生也真是的,不就是一件单衣吗?巴巴地要明日一早来取!先把粥喝了,防不了你裁衣的。”

    风浅池二十**岁的模样,眉目舒展,帻巾束发,打扮十分整洁儒雅。他转身在木架上的铜盆里净手后,接过粥碗,说:“细细,如今他可不是师塾的宋先生了。去年恩科他中探花后,平步青云,眼下已是四品兰台令史。难得他不忘过往交情,还来照顾我们风记衣铺的生意。下次见面,你得尊他一声宋大人才是。”

    柳细细虽穿着一件素色襦裙却掩不住俏丽,望着风浅池银铃一般笑道:“我不信师父转性子了,突然巴结起权贵来了。要不,你喝粥,我来试试裁衣?”

    风浅池允了,却不让她动手裁剪,只叫她在纸上花出单衣的图样,再说说主要构思。

    柳细细执毫挥洒,三两下就完成了草图。献宝般呈到风浅池面前道:“师父,我认为宋大人既已官居四品,这件单衣必不是作外袍,而是穿在朝服里作里衬的。那我们最好以白素缝制。剪裁上,我将前身、后身及两袖各裁为一片,每片宽度较宋大人平日所穿外袍略小半寸,右衽。交领,领口比常服略高,直裾。衣身、袖子及下摆等部均呈平直状,省却外袍的弧度,以穿着舒适为主。领、袖、襟、裾均有一道缘边。领、襟、裾边都以素色丝绣以祥云图纹。袖端缘边刚用赤、赭两种颜色的彩条纹锦镶沿。”

    风浅池目露赞许之色,却道:“为何你选用白素,而不用纨呢?轻绡素纨为夏服、单衣再好不过。”

    柳细细摇摇头,笑道:“师父刚才已说过,宋大人如今是四品兰台令史。京中四品以上官员不说上千也有好几百。他又是今年才得以晋升,自是低调的好。纨虽轻薄,却流于软媚。白素稍显挺括,又不显山露水,正好合用!”

    风浅池眼中笑意更浓,回道:“你明白就好。现在发现你的图纸中的失误没有?”见柳细细一脸不解,他又道:“单衣前身后身不可裁得一般长,须得前身短上一寸,后身长上一寸才合体。”

    柳细细大惊:“昨天是师父接待的宋大人么?难道宋大人年纪轻轻便有了驼背的迹象?不会吧?”

    “丫头,别胡说!”风浅池责备起人来也和他的性子一般温和,“你只知从服饰上低调,却没注意到从身形上低调。宋大人做探花郎不过半年,就晋升为四品要员管理劾奏一类文书档案。在官场中自是少不了曲意逢迎,这身形长此以往定是前身微躬,后背见屈。”

    柳细细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高,还是师父高明呢!”

    风浅池看着她且笑且摇头,这丫头空生了一副俏丽的模样,举止却没一点闺中女子的礼仪。

    师徒二人分工合作。风浅池裁剪,柳细细缝合,风浅池镶袖沿,柳细细绣领口。待到单衣做成,东方已露出几分鱼肚白。

    “呵————”柳细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师父,今儿早上不用我动手做饭了吧?我这就出门去卖吉庆斋的绿豆灯芯糕和生煎果子回来。饭钱就让宋府的人出吧!我正好去把衣服给宋府送去,多收他五两银子的早饭钱!”

    柳细细哼着歌儿买回早点时,风浅池也正好把店门打开。隔壁茶铺的掌柜娘子王婶招呼道:“风师父早呢,开门见财!”

    风浅池含笑回道:“王婶早,今儿天热,茶铺生意准好!”

    卖油条的田伯见柳细细远远地拎着两个小纸包走近了,插话道:“今儿秋天一过,细细也该十五了吧?瞧她眉目俊俏得,就像风师父的亲闺女一般。是个美人呢!”

    风浅池但笑不语,看向柳细细的眼里一片宠溺之色。

    柳细细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不多时便听得她扯着嗓门大叫:“啊————谁他N妈杀鸡啊?一院子的血!恶心死人了!”

    街对面宝墨斋的文先生摇头叹道:“就是粗鄙了些,不然,也可许得个好人家!”

    风浅池忙回到院子里。柳细细拎着吉庆斋买来的早点,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纠结地围着一团物什转圈圈。仔细一看,那团物什尚能称作人————衣衫褴褛,暗红的血已在布帛上凝浆,脸朝下背朝天地趴着,一动不动,不知死了没有。

    风浅池疾步上前将那人翻过身来,拂开他面上沾着污血和尘土的乱发,轻声唤道:“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

    那人唇色青紫,双眼紧闭,面容清瘦,鼻翼翕动了两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柳细细搁下早点就往外走。风浅池问:“你去哪里?”

    柳细细道:“他还没死,报官去。让人收了他,省得死在铺子里晦气!”

    风浅池道:“柳细细,去把院门关上!”

    柳细细顿时收住脚步。风浅池一直都叫她细细,如果连名带姓地叫了,表示他这个师父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柳细细怏怏地走去关门,风浅池便抱起那人向室内走去。街面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见柳细细一大早就关门,笑道:“细细,你家杀只鸡也要关门不做生意么?难不成要给鸡做道场?”

    柳细细心头正好不爽快,冷笑道:“做道场又如何?你想进来磕个头,我自是欢迎的!”说罢不再看街上等着瞧热闹的人,“砰”地一声关上院门。只留得门楣上“风记成衣铺”几个大字对着众人横眉冷目。

    柳细细穿过一条小回廊步入后院。前院是裁衣待客用的,后院是个天井,厨房、起居室、货仓一应俱全。柳细细直奔货仓旁边那间小耳房。这间房原是备着偶尔有大单生意请绣娘时给绣娘们临时歇息的。风浅池正一手扶着那人,一手端了半碗清水往他嘴里喂。

    那人没睁眼,却贪婪地吞咽着清水。身上衣服脏得分不清本色,右臂更是沾满血污软软地吊着。半碗水喂完后,风浅池绾起他的袖子,柳细细倒吸一口冷气,有点想吐。他的右手从肘自腕血肉模糊,狰狞红肿。更有一小段疑似骨头的物什戳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柳细细掩鼻后退两步,惊恐道:“他……他……要死了吗?我们还是快把他扔了吧!”

    风浅池瞪了她一眼,道:“他不过是个孩子!无论如何我得救他。如果真救不过来,我便葬了他。让他曝尸荒野我是做不出来的!”

    柳细细咬咬牙,斩钉截铁地说:“葬了他?师父就是心善,薄皮棺材都得五十两银子呢!依我看,送他一件粗麻……”

    话音未落,那人像听懂了她的话般睁开了眼睛,幽幽地望着她。柳细细生生地把后面的“寿衣”两个字给咽下去了。毕竟人家是活过来了。那人虽面容脏污,眼睛却极深邃黑亮。眼神冷冽而戒备,丝毫不见重伤者的惊怯,更不要说对救了他的人的感激了。

    柳细细被他看得心里碜得慌,转身向院内奔去。风浅池叫道:“你又去哪里?”

    “我去请个大夫来!”柳细细痛心疾首道,“刚多收了宋大人五两银子,又得破财了。现世报呢!”

    “走后门!”柳细细刚到院子中心,听得风浅池在身后叫道。

    后门矮小,竟没有关上!不知是原本就忘了关还是被那人给打开的。地上有几处刺目的血迹,柳细细想了想,找了把扫帚一一扫净,才掩上后门出去了。一路上她竖着耳朵听,也没听见有人说官府在追逃犯之类的事,这才放了心。

    近中午时分,老大夫才慢吞吞地看完医馆里侯诊的病人,随柳细细来到风记成衣铺。柳细细自是帮着拧药箱,狗腿地在前面带路。

    老大夫委实敬业得紧,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五张方子不说,还给他做了个全身清理。凡是伤口,无论巨细,一律上药包扎。柳细细似乎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流,着实心痛得紧。这人倒有几分硬气,从头到尾,烧酒洗伤口,上药包扎,都没有哼过一声。只见他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跳。柳细细看得心惊,难免又心生佩服。换了她,早就痛得喊爹叫娘了。

    最后一步是为他折断的右手正骨。那老大夫别看年纪一大把、生得慈眉善目的,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为他正骨时毫不手软,只听得“咔嚓”一声,骨头正好了。那人仍是没哼一声,最后只是硬气地晕了过去。

    一来二去,老大夫乐呵呵地带着二十两银子走了。柳细细心里那个恨呀,这下可亏大了!她和风浅池一个月的吃喝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