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的房间里飘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贺敏中走进去一看,只见满地的碎片,便知哪里是葡萄说的什么喝不进去,分明就是自个把药碗给打了
梅姨娘此刻正背对着门坐着,头发松散得披在肩头,从后面看上去,背是佝偻的,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姨娘,世子爷来了”葡萄出口喊道。
她身子一震,头还没有转,眼泪就先落了下来,闷声道,“爷怎么有空来了?若是忙的话,还是走吧,婢妾可不敢耽误爷的正经事。”
葡萄听到这话急得要命,明明主子天天在盼着世子爷来,什么手段都耍尽,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她偏又冷言冷语,这叫什么事儿啊她上去给贺敏中搬椅子,“爷坐,主子实在是病糊涂了,爷可千万别走啊。”
“谁病糊涂了?”梅姨娘拿起桌上的一个小碟,回头就往葡萄砸过来,“就你咒着我生病呢,跟红枣一样坏心眼”
葡萄没来得及躲,大腿被砸个正着,却又不敢哭,只是忍着痛站着。
梅姨娘也没料到居然就打到了,眼里闪过丝懊悔,可还是冷着脸,骂道,“就是个没长眼睛的,是不是世子爷在,你就装可怜了?给我出去”
葡萄低着头就要走,贺敏中道,“照方子再去煎碗药来。”
“是,世子爷。”葡萄脸上露出喜色,腿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梅姨娘的目光终于看过来,落在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身上。
贺敏中皱了皱眉,眼前的人苍白着脸,上面什么妆也没有上,如同要凋零的花朵,可那眉,那眼,那鼻,分明还是多年前善解人意的女子,怎么后来就变了呢?又是从何时变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他们之间越来越远,远到他已经完全不了解她了。
“一会药来了好好喝掉。”他站起来。
梅姨娘看着他冷笑,“爷这是又要走了吗?”
贺敏中不说话,身子有些僵直。
“爷既然都不想多看婢妾一眼,又何必管我死活呢?”梅姨娘语调凄凉,“爷只管走好了,若是婢妾死了,也不要爷给我买棺材。无亲无故的,埋了也没有人来拜祭,做孤魂野鬼最合适……”
贺敏中怒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吃了药还会死吗?自个儿要寻死没人能拦得了你”
“爷说的没错,婢妾就是想寻死,爷现在走,婢妾就上吊给你看”她说着就掏出条绳子来,脸上透着决绝。
贺敏中拔脚就走。
葡萄正好从小厨房过来,见状忙上去拦着,“世子爷,求您别走,再等一会儿好吗?哪怕让主子把药喝了再走,不然爷一走,又得摔东西了。”
“让她摔,反正都要寻死好多回了,也不差这次。”
“不行啊,世子爷,大夫说这次病得很重,一定要喝药……”葡萄扑通跪下来磕头,“爷再留一会,看在主子伺候您几年的份上,这回救救她的命吧”
两人正说着,只听房里传来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葡萄赶紧扑进去。
“啊”她惊叫道,“爷,主,主子上吊了”
贺敏中进去一看,梅姨娘果真寻死了,刚才那声音就是踢倒椅子发出来的,当下是又惊又怒平日里她没少胡说死不死的,他也只以为是留住他的手段,没料到这回还动了真格,便上去几步把她从绳套里弄出来。
葡萄使劲掐她人中,哭道,“这又是何苦啊真是傻”
梅姨娘悠悠醒转,见自己在贺敏中怀里,却是微微一笑,“死了也好,还能跟爷那么近呢。”
那话里透着说不出的心酸,贺敏中叹口气,抱起她放在床上。
“难道死掉了还是留不住爷么?”梅姨娘颤抖着唇,眼神迷离,似乎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
“我不走。”贺敏中拍拍她的手,“你安心睡会儿,一会起来喝药。”
“爷可别骗我。”梅姨娘露出笑来,一只手抓住他不放开,但刚才用了太多的劲,却是撑不住了,很快就睡过去。
贺敏中后来一直没有回来。
江琳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半边床铺发愣,这段日子他都是睡在这儿的,如今只是一个晚上不在,她却有些不习惯了。原来,在不经意间,人是会改变的,但是常常自己都不知道。
青玉早上来服侍的时候说道,“爷早朝前来看过夫人,在这里喝了碗粥才走的。”
江琳一愣,“爷来过卧房?”
“是啊,夫人睡得很香,没世子爷的吩咐,奴婢也不敢打扰您。”青玉掩着嘴笑,心道,虽然世子爷昨晚上是在梅姨娘那里歇着的,可早上还记挂着夫人,那可是好事呢,只是不知道梅姨娘还能有什么花招,总不能老是生病不喝药吧?
江琳没再说话,等香凝过来梳完头后才吩咐她去看看梅姨娘,要是身子真不好,这几天就别来请安了。
香凝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来禀告,说确实生病,梅姨娘脸色很差,听到夫人说免了晨昏定省,倒是感谢了几声,言辞间没什么不敬。
江琳也就不管了,叫人找来陈家娘子,说今天让陈昌过来一趟,有话要问。
陈昌在干货店做活也有一个月,她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学到些什么。
下午的时候陈昌就过来了。
见到他的时候,江琳有些惊讶,倒是跟陈家娘子长得一点不像,皮肤稍有些黄,五官端正,给人文秀的感觉,有着那么一股子书生气,她想起陈昌父亲的样貌,这个人长相是取了两个人的优点呢。只见他不卑不亢得行礼,眼睛也没有乱转,她便对他多了好感。
“在干货店做得怎么样?”她声音略略高了一点。
陈昌道,“小的耳朵不太灵,可否请夫人允许小的抬头,如能看着夫人,小的就能知道在说什么。”
“哦?”江琳扬起眉,声音又提高了些,“可以,你抬头吧。”
陈昌目光直视她,“多谢夫人。”
“刚才我问你,在干货店做得怎么样,可曾学到些什么?”她声音又降下来。
陈昌果然知道在说什么,道,“回夫人,常掌柜只让小的看门,并没有教什么东西。”
她讶然,“你会读唇语?”
“小的这一个月就学了这个,其他什么都不会。”陈昌坦然说道。
“那很好”江琳兴奋道,“你虽然耳朵不好,可是懂唇语的话,这些都不算什么。”她顿了顿,“不过,这是谁教你的,还有谁知道这个事情?”
“小的有次回去的路上救了一个老伯,他腿摔断了,后来发现小的耳背,便教会小的看唇形。”陈昌笑了笑,“反正在干货店也没有事情要学,小的看门的时候看见客人来来往往的,便时刻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也就慢慢会了。至于这件事,除了我爹,别人都不知道,我娘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呢。”
江琳笑道,“告诉你母亲不要紧,不过别让其他人知道就行了。”
陈昌点点头,“小的明白。”
“常掌柜什么都不教你,其实也在我预料之中,如今看来,这个已经没关系了。我问你,干货店的各个地方你熟悉吗?比如仓库,接待贵客的房间等等?”
“这个小的熟悉,闲时也会到处看看。”
江琳这时让香雪端茶给陈昌。
这个院子没来过除开贺家的其他男人,一般如不是有要紧事也不会让他们进来,所以陈昌来的时候,小丫环都纷纷躲开了,江琳现在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以夫人的身份见一见下人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香雪却不同了,耳根子都通红,斟茶的时候就把水洒了下来,滴落在陈昌的暗蓝袍子上。
“啊,对不起。”香雪手忙脚乱。
陈昌笑道,“没关系,小的衣服还不及这茶水值钱呢,算不了什么,倒是姑娘小心烫到手。”
香雪愣了愣,抬起头,看到一双清澈的眼眸,脸更加红了。
江琳见着,嘴角微微翘了翘,“没用的,倒个水就把人家衣服弄脏了,下回做件新的赔给别人知道不?”
香雪哪还能待得下去,细声细气道奴婢去重新沏茶就溜走了,后来自己不好意思来,还是香凝代劳的,倒是让其他丫环取笑了一阵。
两人喝完茶,江琳放下茶盅,“言归正传,一会你回去,就说我叫你别看门了,换个事情做做,比如端茶倒水的,要是常掌柜不肯,你让他来见我。”
陈昌拧了拧眉,“夫人是要小的……”
“你是个聪明人,想必知道我派你去干货店的目的。”江琳直话直说,“你母亲现在在贺家管浆洗,你爹还闲着,若是常掌柜在干货店藏着什么猫腻,被我逮到了,他就没法再继续干下去。陈昌,你既然能好心救人,我也信你,做得好,以后这家店铺就给你管。”
陈昌眼睛瞪大了,“夫人真信小的?”
“你们陈家是我自己挑的,不信你们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她目光闪亮,“回去好好勘察下,谋定而后动。”
陈昌愣了半响,然后重重得点了下头,“小的一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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