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
田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前前后后想了今天的事情,自觉有些荒谬,不过,名媛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毕竟自己也是主管盐卤浴出身的干部,从大范围讲,盐卤浴也在“娱乐业”的范畴,所以她做出了这样出格的事情,也不用太多的责怪她。另外一个层面,她本来就是王市长的心腹,现在王市长出了这样的事,外界本就对她议论纷纷,让她有喘不过气来之感,心理上又有一种失去了靠山的绝望,她在这样的境况下,完全有可能做出超乎寻常的事。
田地打开灯,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田地打开房门,是高扬。高扬怀里抱着两箱五粮液,一边小声说:“副市长,这可是真正的酒呢?真正的。”
田地将他让进屋后,高扬倒是先说话了:“副市长,我知道你很烦我,可是,你总得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要不然,我的心不安啊!”
田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赶他走吧,又太过分了,留下他的酒吧,又觉得别扭。见田地没有说话,高扬又自我解嘲地说:“我说副市长啊?我清楚你现在心里的想法,不过,我斗胆说一句,你也不要生气。你说,哪个领导身边没有两种人呢?一种是有能力独当一面的,为领导排忧解难,叱咤疆场;而另一种呢,就是鞍前马后,为领导解除后顾之忧。领导身边要是缺少了这两类人,领导自己也会觉得累呀?至少不完美。我觉得我在您面前,就是后者。”
田地看着正在寻找地方搁置酒箱子的高扬,他说出话虽然难听了一点,可是,你能说他说的不是真理吗?就是历朝历代的君王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就说说自己,现在在高扬面前是领导,可在自己的领导面前,自己不一样是一个奴仆吗?充其量也就是高扬说的为领导排忧解难,叱咤疆场的走卒罢了。这个高扬啊,早已看透了官场真谛了。
高扬又说:“副市长,您有什么需求,只管招呼一声就是了。我就先走了。”
高扬进入屋子之后,田地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直到高扬离去,他看着高扬的背影消失。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感慨。
明天就要调整市政府领导的分工,其实也不是调整,就是把王市长原来直接管理的部门,暂时指定给另外的副市长负责代管。他拿过自己的公文包,觉得有些异常,怎么会有一张新的银行卡呢?刚才只有高扬来过,而高扬根本就没有碰过自己的公文包。他突然明白过来,又是那个名媛搞的名堂。此刻,已经是凌晨十分了,今天不可能将这个卡还给名媛了。说也奇怪,看见名媛,田地就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女局长,老把名媛和女局长进行这样那样的对比,结果他发现,两人就是旗鼓相当,不论是长相还是才能,几乎都是如出一辙。身材长相属于迷倒男人型的。工作属于雷厉风行,干练果敢型的。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敢想敢干,运用女性优势长袖善舞,想要到达目的,多数时候会不择手段。当然,也是有分寸的不择手段。
事实上,这样的女干部,或者女人,领导十有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喜欢她们,也会在外人尚未觉察的时候,重用她们。实话实说,田地对名媛只是有些陌生,内心并无反感。王市长在的时候,田地更是很少与名媛打交道,即便是她到招商局以后也是如此。
怎样处置这张卡呢?田地想过了,毁掉一个干部容易,保护一个干部,正确保护一个干部,实在是太难了。他想了,明天,他得和名媛好好谈一谈,然后将这个卡交还她。主意打定,他就将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此刻,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是肖邦!这么晚了,肖书记找自己,又是为什么呢?他立即问道:“你好,肖书记。”
肖邦说:“不好意思,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在办公室等你。”
虽然肖邦的口气平缓,但没有让田地拒绝的余地。他立即说:“好的,我立即过来。”说完就下楼朝市委办公楼走去。远远的就看见肖邦的办公室灯火通明。田地注意到,肖邦自从来到都城以后,几乎每一天都在办公室忙活,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快步上了台阶,不想,迎面却碰到了名媛,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怎么在这里呢?”
名媛诡异地笑笑,说:“你们领导夜间可以走动,我们老百姓就不可以了吗?我说副市长,你可正好是州官哦?”
田地笑笑说:“那当然,那当然!”他随手拿出了那张卡,说道:“你的东西,我心领就是了,真的,我们一样是心灵相通的同事!”
名媛有些惊愕,但只是及其短暂的一瞬间。说道:“您也太客气了,副市长再见。”
田地如释重负,快步进了常委办公楼。坐在肖邦面前,田地习惯性地打开了笔记本。
肖邦说:“老田啊?我和你比起来,在都城,你可就是老革命了。”
田地看着肖邦睿智的脸,连忙说:“肖书记见笑了,你在革命的时候,我还是个娃娃呢。”
肖邦说:“革命不分先后的,我过去是比你早工作,但是在都城,你就比我熟悉情况啊?你还得多帮衬我这个老大哥呢!”
田地说:“肖书记,只要您吩咐,我田地一定坚定地执行。”
肖邦说:“是吗,这话可是你说的啊?现在我就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呢?田副市长啊,你是从国家机关来的干部,我们这些基层干部,还有好多地方要向你学习的呢?”
田地说:“肖书记,您太客气了,我的政治资历浅显,还希望您今后多教诲呢。”
肖邦客气地说:“你可是我们全省有名的博士市长,在很多方面都是很有建树的,你知道吗?省委副书记和省委组织部长临离开都城的时候,特别给我交待了,说都城的干部之中呀,你田地是第一个堪当大任的,几位领导对你,那可是赞赏有加的啊!我都羡慕得不行。是这样的,客气话我就不说了,不是原定明天调整市政府领导的分工吗?说白了,就是把原来王市长直接管理的部门,落实到其他市领导暂时代管,这些部门显然都是重要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一百二十五
房间的外面,已经万籁俱寂。田地聆听着肖邦的话,不停地做了记录,也一边思考着。
田地看了肖邦一眼,回答说:“肖书记,你提的这个问题呀,我怕是不好说,就听领导的吩咐吧。”
肖邦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党内不是讲集中制吗?先有后才有集中的呀?”
田地说:“那好吧,我认为这些部门现在分开来,以后的市长更不好管理。毕竟,一个人一个风格。我建议,把原来王市长分管的所有部门,都一起交给市政府秘书长好了,让他整体代管一段时间,等新市长到位之后,在交还市长。”
肖邦说:“你的想法和我的大致相同,就是不分散。这一点很关键,你也考虑到了这一层,说明我们的见解很一致的。不过,你说让市政府秘书长全部代管,这个我不是很赞同。你看啊,要是某一位副市长不在位,或外出或学习,他分管部门让秘书长代管,我认为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现在的这些部门,都是市政府一把手管理的部门,怎么能一下子交到市政府排位最后的秘书长手里呢?这样做,有很多不妥之处。”
田地只是提出了这个建议,听了肖邦的话,也觉得不妥,于是改口说:“是的,是有欠妥之处。”
肖邦继续说:“田副市长,我们探讨一下啊,你看看,原来王市长主持市政府全面工作之外,负责审计、外事工作,分管市审计局和市外事办。这些工作,哪有一个秘书长能管好的呢?就说外事,人家外地的领导或者外商来了,难道你一个市政府的秘书长出面接待,那也不对等啊?”
田地说:“确实。”
肖邦看着田地的眼睛,说:“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过,你得辛苦一点。”
田地吃惊地看着肖邦,立即说:“肖书记,你可千万别让让……”
肖邦说:“你说对了,就是让你干。”
田地立即说:“不行,肖书记,不是我不敢担当责任,我现在手上的事情,那是太多了,另外,我在市政府里是排位最后的副市长。肖书记,我实话实说,我现在手里的事情,已经让市政府里的其他领导颇有微词了,要是这样,我的工作没法干了。”田地的考虑当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可是,人家肖邦会怎么想呢?
肖邦说:“田副市长,你谦虚,这是你的优秀品质,你其他的理由,都是可以忽略的。你听我说,你是国家机关出来的干部,又是中组部组织的下派干部,你现在又分管招商,你的见识比任何一位副市长都有远见,你说,你不出来管外事,难道让别人来管?说实话,让他们之中的人来管外事,我还真的就是不太放心。另外,审计上的工作都是年初年尾占大头,现在也没有太大的事情,你分管的重要事情是太多了,谁叫你能干呢?能者就得多劳嘛。”
田地坚持说:“这样实在不好。”
肖邦说:“田地同志,如果这就是市委的决定呢?”
田地说:“如果是市委的决定,我可以执行,但是我可以建议换人。”
回到自己的住处,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田地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完全没有想到新来的肖书记要这样安排。他非常清楚,只要宣布了这个决定,他田地就在刀口浪尖上去了。所有的副市长和其他的所有机关的干部,就会以为他就是市长的唯一人选。这可是个双刃剑,要是真的上去了,还好说,要是过一段时间,新市长到任,他还是排位最后的副市长,那就会出现尴尬的局面,身边的人也会莫须有的小看自己一眼。说实话,在这个当口上,他是绝对不愿意接管王市长原来负责和分管的工作的。
他想了很多,怎样才能推脱呢?他想到秦非儿,也只有看秦非儿能不能想到其他的破解办法。他实在是憋不下去了,下了很大的决心,拨通了秦非儿的手机。
“你怎么还没有睡啊?”秦非儿问。
田地感叹道:“睡不着呀……”田地将自己的担心给她一一说了,最后说:“你给我出出主意呀,要不然,明天开会就要宣布了啊?”
秦非儿算是听明白了,呵呵地笑着说:“我说,老同学,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的油滑了,你这个问题,是提给我的吗?分明就是让我当传话筒的嘛!不过,我很愿意当你的传话筒。”
听见秦非儿长时间的和田地通话,秦夫人早就起来了,也听清楚了田地的意思。还没有等到女儿找丈夫,就提前给秦副省长说:“你说田地那孩子,也是够难的了,你可要帮帮他,你听到了没有?”
秦副省长说:“他一个男子汉,自己的问题还处理不了吗?”
秦夫人说:“他要是处理得了,还这么晚了给非儿打电话求救啊?”
秦副省长就嘿嘿地笑。秦夫人说:“你别光笑啊?赶快想办法呀?要不,你给肖邦去个电话,让他不要为难田地行不行?”
秦副省长也不说话。秦夫人说:“我看你不听我的,就不信你不听女儿的。”说着又一次出门来,问秦非儿:“非儿,什么事啊?”
秦非儿问:“爸爸呢?睡了吗?”
秦夫人悄悄地说:“老家伙不听我的,不过,我已经把他吵醒了!”
秦非儿大声说:“哎呀,妈!你又偷听我的电话呀?”
秦夫人说:“女儿,妈妈也是为帮你的呀!”
秦非儿不高兴地说:“爸爸,你快起来,妈妈又偷听我的电话。”
秦副省长得意地说:“是吗?看我来修理她。”深更半夜的家里,又变得灯火通明了。
听完了秦非儿的话,秦副省长笑笑,说:“说完了吗?”
秦非儿紧张地说:“完了,你倒是出个主意呀。”
秦副省长说:“睡觉,我当什么大事呢!”
秦非儿着急地说:“爸!人家可是等着呢?明天就要宣布了?”
秦副省长说:“睡觉了,睡觉了。”
秦非儿还要缠着秦副省长,秦夫人说:“非儿,你真的不懂呀,变傻了呀,你爸爸的意思,我都看出来了,这可能是好事。所以他才不动声色呢!他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要是真的有问题,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秦非儿自问自答道:“是我傻了吗?”
秦夫人说:“人啊,幸福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了,变得就像傻傻的憨猪。”
秦非儿冲妈妈做了个鬼脸,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田地听了秦非儿的话,心里还是不踏实。好事?什么好事呢?莫非自己可以当市长不成?他不禁摇摇头,他知道,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他十分无奈地躺倒了床上,想象着明天出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