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还你的!”
“我说过不用还。”他微微皱眉,嗓音平淡。
“我说过会加倍还你!”她固执地把钱塞过去。
“不需要。”
“一定要!”他越不收,她越要还。
“如果你非要还的话……”他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地望进她的眼底,“主人房借宿一夜,泡面一包,热水澡一个,还有……唔,全都算上的话,这一张恐怕不够。”懒
“原来你是嫌少,早说嘛!”佳佳再次打开钱包,又抽出一张。
程峻突然握住她的手,阻止道:“别拿了!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佳佳暗自嘀咕,难道他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不会啊!她现在穿的用的都是普通货色,表嫂帮忙挑的款式,钱包也只是二十元而已。满心疑惑,她将手藏在身后,赔笑着解释:“这钱都是借来的……恐怕没什么可以跟你交易。”
“我知道,那位谭先生已经说过。”
“谭先生?”佳佳霎时明白过来,她曾借他的手机拨过表哥的电话,程峻必是利用了这条线索。她之前再三叮嘱过表哥,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下落,那个口风不严的家伙太不值得信任了!她戒备道:“那位谭先生还跟你说了什么?”
程峻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神色未变:“什么都没说。”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虫
“我只告诉他,前几天你在我那里借住过,他相信我是你的朋友,便建议我到江边这条路来找你。”他说着,打量四周一片较为豪华的住宅楼,“或许……你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佳佳听得懂他话里的含义,江边别墅区居多,大抵是独门独户的豪宅,就连普通房子都市值甚高。以她之前说的惨况,怎可能踏入这种贵气的地方。她只是没想过没几天又再碰到他,租个稍好的房子纯粹想让自己住得舒服点而已。
“咳!我现在住的是……那位谭先生的房子,借了他的钱,所以暂时给他家做保姆,整理屋子什么。你看!”她飞快弯身,将几个装得满满的袋子提起来,“我刚采购完,正要回去交差呢!”
听到“保姆”的字眼,程峻神色悄变,一手拎过她的袋子。佳佳吃惊地望着他,他下颌绷得死紧,极不情愿吐出一句话:“帮我一件事,我可以收留你,还可以开你工资。”
“什么?可是……”
“你不是说那个谭先生是个刁难的人吗?别做了!”最后三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听得佳佳目瞪口呆,看来她无意中又抹黑了表哥的光辉形象了……不过,她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惊天大事,值得程峻这种又冷又木的男人主动找自己?
程峻面色沉重,他本不爱多言,即使要说服佳佳帮自己的忙,也只用了很短的几句话表明意思。可是,佳佳竟真的被说服了,且当天下午就悄悄给谭少杰打电话,暂时不住江边了,因为她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周小姐,我妈她……病得很重,胃癌晚期,可能活不了三个月……她一直瞒着我,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完成她所有的心愿。她最希望的却是我早点跟你结婚……你知道的,她从第一次见你,就误会了。”
结婚不是儿戏,他却要她帮忙演戏,冒充正牌女友,一周后回老家参加婚礼的喜宴。佳佳不知这样是否叫“孝顺”?但看他隐忍伤痛,眼角微湿时,她着实拒绝不了。
他说得不无道理,他身边并没有交往的对象,无论马上找哪个女人,在短短时日内就培养出可以共度一生的感情,根本不可能。而他母亲又认定了佳佳,除了拜托她帮忙之外,他别无选择。
“我妈这一辈子受尽了委屈,却从没好好享过福。所以,就算是欺骗,我也希望让她含笑而去。”
善意的谎言是可以得到原谅的吧?佳佳听完莫名感动,点头的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也很伟大。
程峻对她的事不大过问,也许,他并不关心她真正的来处,只关心她是否愿意帮忙到底。带佳佳回去后,先一同见了母亲。佳佳阳光开朗,能说会道,从小颇得长辈们的喜爱,爷爷更是将她当成掌心宝。程母见了她,自然欢喜得很。人逢喜事精神爽,病容悄然好了许多。
佳佳咳嗽,程母不断督促儿子多关心点,程峻在母亲面前尽量做出体贴的样子。佳佳不管他是虚情还是假意,反正见他亲自为自己煮粥,心下既高兴又感叹。想不到除了表哥谭少杰,天下还有大男人愿意下厨……
一周时间,佳佳都跟程家母子在一起,不知不觉熟络起来。
程峻的工作性质并非固定的朝九晚五,不用随时都困在办公室里,眼下忙于“大婚”,他便告假在家,只望多陪陪母亲。他跟佳佳交流不多,连程母似乎都习惯了他的沉默,反过来安慰佳佳:“别放在心上,阿峻本性不是这样,都是这些年发生太多事情,才让他性格改变了不少。但是,我相信阿峻是爱你的,他愿意跟你结婚,就一定会对你负责一辈子。”
佳佳难以表达内心的感受,只能回以笑容:“我知道,被他爱上,会很幸福的。”
应该会的吧?至少他是个好人,懂得孝敬母亲的男人,应该也会疼爱女人。
结婚喜宴在一个小镇上举办,那是程母的老家。说是喜宴,其实全部客人加起来,不过三桌而已,大腕的鱼头和东坡肉摆在桌上。佳佳一看,毫无食欲……不过,她终究表现得淡定,脸上保持着快要僵化的笑容,被“婆婆”牵着手,跟程峻一起挨桌敬酒。
当天晚上,她再回想这场婚宴,只有几样印象最深刻,可谓终身难忘。简陋的酒楼,粉墙上的大红“喜”字,鱼头和东坡肉,以及开席前那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她在硝烟弥漫中硬是被呛得泪眼盈眶……
新人被送进了洞房,她冷静下来,突然觉得紧张。不会真发生什么吧?她开始给自己催眠。
相信他,相信他,走到这一步,继续相信他……周佳佳,你正在做一件善良而伟大的事情,不要紧张!
“你不用担心,没人会来闹腾。”程峻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大红喜床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眉宇中有些许疲惫。他揉揉额心,诚挚地注视她:“谢谢你。”
“谢什么呢?你说过的,这场喜宴只是场仪式,没去民政局签字按手印,婚姻不准数。我配合你演戏,也可以得到自己的好处,所以你并不欠我。”她脱下红艳艳的棉外套,放在床头,解下原本盘着的发丝,脸上看不出半点扭捏。
“总之……难为你了。”程峻看她大大方方地脱衣,解发,一时难以移开目光。
“不为难。”佳佳侧着头,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宝贝秀发,回过脸嫣然笑道,“知道吗?这对我而言,是全新的体验。原本告诉自己,跟你这场交易完全当是演戏,但今天忙下来,我发现有一半在演戏,一半是真的融入了感情。”
闻言,程峻的眸光骤然聚拢,手指轻轻收了起来,沉声提醒:“演戏就是演戏,你不要真的动感情。”
瞧他蓦地严肃,说得一本正经,佳佳怔怔看了他一会,不禁掩嘴笑起来:“诶!程峻,你难道以为我在短短的时间你,对你动了心?哈哈,你放一千个一万个心,我可是有爱人的。”
程峻倏然皱眉:“有爱人还敢答应我?”
佳佳又重新慢条斯理梳理她的秀发,无谓地耸肩:“被你感动了呗!怎么,我如此牺牲自我,成全你的孝心,你还担心我因此缠上你啊?”
程峻又是一愣,别开目光,嗓音不觉冷了几分:“不是最好!”
佳佳被他冷淡的态度激起了玩心,不由地反问:“为什么?其实相处下来,我觉得你这人还蛮不错,万一我发现你比我那爱人更好,移情别恋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若是那样,只能请你断了那念头。”
“如果断不了呢?”
他沉默下来,死死盯着她。总算看到她眼底强忍的笑意,粗声道:“以后少开这种玩笑!”
“切!我的爱人像王子一样,是万人迷,除非你的魅力比过他,否则谁傻得移情别恋啊!”她笑的时候总会无形中散发一股甜美的气息,眼眸晶亮。
可是,忽听到他不冷不热地总结了一句:“那么耀眼的男人,只怕你是单恋吧!”
“诶!你这家伙,真的很不可爱也!”给他个大白眼,她笑不起来了,突然万分万分想念远在异国他乡的逸辰。
这回,他漆黑的眸子反而荡出一抹浅笑,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从知道母亲病情后,他总是忧郁的,在她这个合伙人面前,逐渐不再掩饰。走到窗边,任窗外清冷的夜风吹拂在脸上,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支烟,点燃。
佳佳捏着鼻子使劲用手扇动空气,皱眉道:“我知道你的发恼,但吸烟有害健康,现在全民禁烟,别抽了。”
“哦……”程峻低声应答,没来得及吸一口,就硬生生地止住动作,任烟头的点点火光逐渐熄灭。良久,他才转过身来问她,“宴席时,你望着电视,为何突然一副要哭的样子?”
原来他留意到了!
佳佳的心抽了几下,顿时酸楚。爷爷七十五岁生日,她前几日明明还记得,今天竟然忙到忘记了……看到电视新闻播报,爷爷的生日宴在有名的云天酒店举办,亲朋好友,商政名人都参加,媒体记者竞相访问,唯独少了她这个孙女在场,她好惭愧。直到傍晚时分才偷了个机会躲去打电话,听到爷爷充满关心的声音,她当时就忍不住哭了。
“我是……从你妈妈身上想到了自己的妈妈,所以有点难过。”没法告诉程峻实情,一个谎言的开始,注定后面要用更多个谎言弥补。她在他面前,已经虚构出一个家庭贫困复杂、离家出走的不良形象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沉沉念了一句,低头不语。
佳佳走过去,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扬起唇角:“你别这副苦瓜脸,我没心情安慰你,因为我自己都需要安慰呢!跟你说,我打小梦想着的一场盛大婚礼,定是在凌江历史最悠久的大教堂里举行,鲜花铺满教堂前的草地,灿烂的阳光洒在自己洁白的婚纱上。婚纱定要是出自巴黎顶尖设计师的手笔,还有钻戒的克拉定要衬得上她周大小姐的身份,然后一对聪明可爱的花童,四面八方都是亲友的笑容,祝贺声……”
见他眼中的悲哀因惊愕散去了些许,她又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笑道:“你看我这么多结婚梦想,最后只在一个不到一百平的小酒店里,跟你办了喜酒,你说我是不是该大哭几声?”
或许她自己不知道,素颜的她笑起来很显清纯,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煞是可爱。她还有个习惯,说话时眼珠总会不由自主地转动,乌黑的睫毛忽闪忽闪,一张小小的脸蛋,表情时常很丰富。
他的心情莫名好些,头一次兴起想了解她的念头,突然摸摸她的发:“你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