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的声音依旧如静水流深:“令尊于我有师徒之份,教诲之德,救命之恩。四年前西归,我尚在北疆,不能尽心,回到京城,便在这里起了坟冢,权作敬意。”
“我不明白,以王爷之尊,怎会以先父为师。”黛玉看着他清隽如刻的侧颜轻声道。
“我记得我说过,十多年前,我曾到过扬州。”
看着黛玉点头,深瞳仍深邃如澜夜清辉,少了几分素日那拒人千里的冷傲,仿佛是在回忆:“那时候,受了重伤,幸亏恩师相救,否则命已不保,恩师留我在府中养伤,所以,那时,我们见过。”
十多年前?扬州?重伤?相救?黛玉有些错愕,仔细的回忆,却没有任何一点印象,可能那时候太小了,而且如果有这些事,林如海也根本不会叫她知道。
水溶看看黛玉似在尽力回想什么,不觉将唇角勾起弧度:“你当然不会记得,那年,你还不到三岁,我记得,你是花朝节的生日罢?”
黛玉心中一震,他果然是知道的,不禁微微点头。
“六年前,恩师进京述职,那也是最后一面。”水溶说着站起身来,伸过手将黛玉也扶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彼此相视。
“那之后,师母亡故,恩师将你送入荣国府,是么?”
黛玉点点头,不声不响的听着他说,直觉告诉她,水溶想要告诉她一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儿。
“为什么?”
“因我那时年幼,外祖母恤我无人照顾,所以派人接我进京。”黛玉说着抬头,却见他的眸底抹过一丝讥诮。
“怜恤?林氏乃是望族,清贵世家,就算是师母亡故,女儿何至于就到了无人照顾的地步?”
“我当日也曾疑惑,母亲长行,为子女者更该膝前尽孝,为何却让我入京,只是父命不可违,除了遵从,别无选择。”黛玉想起这一节,深深的叹息。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个时候的林府已是风声鹤唳,恩师实乃被逼,别无他法,才行了这一步。”
黛玉的身体猛然一颤,含露目大睁着望着水溶,惊愕和不解。
“先帝病重,鄢氏借机掌控局势,先帝情知必生吕后之患,眼前已经无人可信,便急召恩师回京述职,然后借恩师的手,在这个山顶,将遗诏转交于我。先帝寻崩,鄢氏窃国弄权,控制了京城,正巧边疆局势吃紧,我便去了北疆封地带兵,远离京师。鄢氏于京城大开杀戒,屠杀皇族,我,当然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却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他们知道恩师和我有师生之谊,便以此逼迫恩师,构陷于我,甚至通过贾府施压,要你远离膝下,实际是胁迫之意。恩师是清廉饱学之士,秉性鲠直,宁可被百般排挤倾轧,亦不肯屈服鄢氏外戚,不久身萦重疾故去。”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当日如海到底是身患何疾,他还没有十分查清,说不定这里面另有玄机,但一切没有定论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我懂,是他们逼死父亲的,对不对?”黛玉猛然抬起头,两行泪寂然挂在脸颊:“我太傻,还一直以为父亲真的是思念母亲,伤痛过馀,灯干油尽而亡。早知如此,宁可一死,也不会北上入京,被人当做符码要挟父亲。”说着声音有些抖。
微颤的纤薄削肩,令水溶心中隐隐作痛,想要拥住安慰,又觉唐突造次,于是伸出手却又悬空,然后有些生涩的收回,深吸一口气道:“你死了,他们就会罢手不成?”
黛玉轻叹一声,垂眸,睫毛翻翘遮蔽了眸中的清泪涟漪,泪水却纷纷滚落:“爹爹,是玉儿不好,是玉儿错怪了爹爹。”哽咽出声。
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何执意要她进京,又为何从来不来看她,亦不接她回家去,可叹不解父亲这一番苦意,还曾心中埋怨。自己违别膝下,老父却独自一人承受着重压,那段日子,情何以堪?
“该怪的人是我。”水溶深深的看着她,眸中恻然:“恩师是因我而亡,才令你这些年寄人篱下,受尽委屈,如果当日……”
“为什么要怪你。”黛玉忽然泪中做笑,可是那被点点清泪浸透的笑容却分外凄然:“你没有错,爹爹这么做也没有错。朝政我不懂,可是爹爹的行事为人,我尽知道,他把义字看得很重,义与利不可兼得,宁可舍生,亦不会负义,更不屑与人沆瀣……若是我,亦会如此。”
黛玉说着,眼眸轻垂,睫毛一片泪光闪动,如玉珠子般的剔透晶莹,单薄的身体微颤,仿佛即刻要随风而去。
柔弱如此,却又坚强如此,骄傲如此。
想起了她面对挟持时的淡定,想起了她被逼为妾时的傲然不屈,而此时,她颤抖的身体更是迫痛了水溶的胸口,手臂突然一展,将她拥入怀中。
以后,让我来保护你。
这句话梗在胸口,并没有说出口,代之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突然的毫无征兆的举动让黛玉身体僵了一下,最初是惊愕,震动,最后却是一股炙热传遍身体,瞬间融掉了心里所有的委屈痛苦失落悲伤,还有,防备。
她无力抗拒,甚至是不想抗拒。
这样一个怀抱,让她可以肆意的挥霍所有沉埋的泪水,可以平复掉所有的伤痛。
这就是,有人保护的感觉吗。
靠在水溶的怀里,黛玉突然不再压抑的低泣,而是失声恸哭,瘦弱纤细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水溶沉默着,他本就不擅安慰的辞藻,所以,这个时候只能无声无息的抱着她,任她的泪水浸湿衣衫,让她将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她忽然没了动静,水溶一怔,垂眸看时,黛玉的睫毛紧阖伏在他的肩头,声息恬然。
是晕倒还是睡着了?水溶扣住她的右手手腕,脉息平稳,并无异样,松口气,伸手接下大氅,披在她的身上,将她密密的裹住,就往山巅最高的磐石上席地一坐,就让她枕在臂弯里安眠。
暖融融的阳光洒落山巅,映在黛玉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如清荷垂露,呼吸平缓细微。
很安静,很安静,只有风声过耳,只有阳光普洒,只有远近的层峦耸翠,只有怀中伊人安眠。
水溶不自觉的用指尖抹去她脸上挂着的点点泪珠儿,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怜惜溢出眸中,渐渐的蚀去深瞳中经年不消的玄冰雪原。
愿意就这样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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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雨若菲彤的钻钻和花花~么个~
这段话说竹子写的都有点情绪低落~被某蝶说成是煽情~
额……有吗?
一如既往的要票,要收,要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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