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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节朝堂jī辩2
皇帝尽量按捺下心中的不愉快,为他解释,“兵士的这种军中袍泽情谊,较诸常人的血亲之情,朕以为还胜一筹即便有彼此口角,进而饱以老拳,但也不会有碍大局的”
看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曾国藩不再多说
“再有第二你说有人强占名额,这倒是事实但也是双刃剑,能够入选学院的,难道就一定是在日后有了一条康庄大道了?若是在学业中有未能达标,不但无赏,还要有罚至于惩罚是什么,以何为准则,等到日后你我君臣共议之后再定——总之一句话,入选学院的,未必是福,没能入选的,也未必是害此事在海军学院中难道不也是有先例的吗?”
皇帝这话指的是越南海战之后,大清各省百姓知道海战详情,一时间报国热情高涨,威海和黄埔两处海军学院的门前到处都是排队报名的年轻人;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不谐之声,认为一己之力在海上根本无用武之地——若是遇到像广利号管带赵长耕那样的无能将官,自己报国不成,反而凭空搭上一条xìng命,多划不来?
这样的话固然是自sī自利,但也可以看得出来,百姓对于这一次海战中北洋海军的战力,还是颇有微词的
“最后,你说的第三,也就是担心士兵于此不满,认为朕是在厚此薄彼这是杞人忧天陆军学院之制,现在尚无定论,一切都要等到日后,现在说这些,不嫌太早了一些吗?”
“皇上说的是,老臣也以为,兹事体大,能否从容一点,着六部九卿官员们认真思量,各上条陈,集思广益,岂不是皇上所言,于国事当谨凛小心的圣意?”
皇帝瞄了曾国藩一眼,心中有些不快曾国藩是自己多年来最信重的大臣之一,但自从许乃钊去职之后,在国事上总像是在故意和自己顶着来似的,每一次御前奏对,总要让他费劲唇舌,才能说服,因此,越发有了一份讨厌,“这不正是在集思广益吗?朕和你们军机处商谈此事,也是为日后心中有数,如此大事,朕又岂有不征询六部的道理?”
曾国藩做了一辈子官,什么话听不出来?闻言立刻起身跪倒,“是皇上教训的是,老臣昏悖,求皇上恕过”
看他如此紧张,皇帝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朕也没有说你什么嘛坐下说话,坐下说话”摆手让他重落座,他又说道,“这件事,以肃顺的才学,是断然想不出来的,不过既然折子是他上的,想来也早有了万全之策,军机处廷寄天津,着肃顺进京朕要亲自见见他,问一问他”
肃顺接旨之后,把任上的差事安顿一二,起身回到北京他是上一年的九月出京上任的,再回到北京,已经是转年的春暖花开——皇帝在他上任之前,曾经和他说过,津京密迩,会时不时的招他进京来,君臣说话,但真等他履天津,能够回京的时间很少——比之当年人在山西,反倒少了见到皇帝的机会了
这是因为直隶总督的差事比泽州知府可要忙上太多太多了原来在京中陪在皇帝身边还不觉得,等上了任,才发现这其中的苦楚,有时候想想,也真觉得胡林翼很了不起,这样的一份差事,他居然一做数年,可是怎么熬过来的?
进到城中,递上绿头牌,皇帝听说他到了,心中难得的泛起故人相见的快感,立刻传见,“奴才肃顺,恭请皇上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让朕看看你”看肃顺站在自己面前,比起刚刚出京的时候,黑了很多,也精神了很多皇帝笑了一下,“肃顺,你在天津任上,很辛苦?”
“奴才是皇上身边人,不敢欺瞒主子,诚然是很辛苦”他说,“奴才每天一早起来,就得处置公事一直忙的连用午饭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想想,各省督抚大都如此,奴才当年在京中的时候,只以为这些人都是白拿着朝廷的俸禄,今儿个自己挑起这份担子才知道,往日真是冤枉他们了”
“你是一省总督,有这么忙吗?”
“有”肃顺笑着说道,“旁的不提,只是每日要召见省内的官员,就要花去大半的时间皇上您想,直隶省内,知府、知县、司道一级的官员何止千百每一个人到来之前,奴才都要事先知道他们的命、字、号、家乡、籍贯、资历、履历、有一些人还得知道他们的xìng情喜好,才好在彼此商谈的时候有的放矢……”
“你了解这些做什么?”皇帝好奇的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奴才是主子亲自选派出去的人,平日读书不多,言语粗鄙,总算有万岁爷圣心仁厚,不与奴才一般见识——到了外省,若是言语无趣,旁的人不会说奴才如何,只会以为皇上无识人之明奴才一身是轻,要了伤了主子的这份圣明之德,就是奴才的大罪了”
皇帝真觉得有些感动了,“朕这么多奴才、臣下,也只有你肃顺,能、也肯和朕说几句心里话呢”
“奴才不敢奴才才疏学浅,若论做事,奴才能力有限,怕是做不来很多;但这份向主之心,是奴才唯一值得自傲的”
他望向肃顺的眼神中一片赞许,“你坐下说话”他说,“近来朝堂上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是,奴才略有所闻”
“你对曾国藩的话是怎么想的?”
“奴才不敢说老中堂的话无理但来之前,奴才和府中的清客黄锡、王湘绮等人谈及,他们都说,曾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份忧谗畏讥之心,越是老了,反倒越是厉害了”
这是探骊得珠的一句话在皇帝听来,也有拨云见日之感,同时也有了处置的要诀不过这是不必和肃顺说的,转而问道,“那,这一次陆军学院之制, 你是怎么想到的?”
陆军学院建议的出炉,是肃顺门下六子共同议定的结果,任天津知府李慈铭和天津道高心燮发起此事的缘由,是在二人分别巡视过杨村绿营光武军营房之后,这里的士卒多来自京津两地,对于日后学成之后要被分发到各省去多有怨言,都希望能够长久的留在光武营中,最好无灾无难的度过这一生的日子,才是最好
这种情况的来源,是因为光武军所cào练有成的兵卒到其余省份,就近招纳兵,进行几乎与此地完全相同的训练,倒似乎是杨村军营,在大清二十一个行省中全数开办了分院一样李慈铭和高心燮商议之后认为,长此以往的下去,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各省之内,绿营将佐与军中袍泽情谊深厚,很容易有拥兵自重的情况出现若是不赶紧加以整顿的话,待气势渐成,再想挽回,就是千难万难了
肃顺只说了一半,皇帝就全明白了心中赞叹:李慈铭和高心燮见事深刻真实历史上的湘军、淮军代八旗、绿营而起,就是因为这种乡土情结作祟,最后也导致了中央的政令不畅,地方大员拥兵自重,引发了一连串近乎雪崩一般的恶果
或者在自己的时代,还不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但对于后世之君,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真是失策他心中思考着,肃顺后面的话几乎都没有听见“嗯,嗯”胡乱点头,随口答应着
“皇上,皇上?”
“啊”皇帝点点头,眼睛逐渐发亮,“这个学院的办法很好但终究只是治标之法,朕想,既然有了弊端,就要把他扑灭的萌芽你们是怎么想的?”
“奴才想,可以行以异地当兵的办法,不过这种做法难度太大,奴才担心,朝中有人会阻拦”
“兵制之事,朝中的那些读书人根本不懂,也轮不到他们过问太多就按照你说的办从天津一地和直隶一省开始办起让光武军和山东绿营调换防区朕即刻降旨”
肃顺赶忙跪下,口中疾呼,“皇上,请您等一等”
“又怎么了?”
“皇上,士兵在本省本乡从军吃粮,本是千古而下的旧制皇上一朝废黜,奴才恐臣民有不愉之声;另外,士兵从军,同为一生所务,要是让他们背井离乡,奴才也担心士气不稳啊”
皇帝一只手已经把朱笔提起来,却给肃顺的一番话说得停顿在了空中这件事是自己有些想当然了:清朝的兵制和后世的不同,百姓当兵是如同行商贩卖一般的职业,一旦从军,只有为年老、伤残而退伍,而绝无国家遣散的这就和后世的志愿兵一样了——也就是说,要想改变这种政策,就只有从兵制的根本上下功夫
但随之而来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募兵——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当兵还是很不为人所瞧得起的,所以士兵、特别是绿营兵的来源多为贫苦农民,为求一日温饱,全家果腹而不得已从军若是朝廷行以募兵制,而且是四年一批,五年一批,只怕很难能够招的到人来保家卫国呢
这种种问题浮上脑海,竟让他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