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最长的一昼夜(17)
那个通译经此一事,似乎也有了勇气,向前走出百十步,忽然站住了脚步,“大人,我们得想个办法。”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得想个办法,嗯,我是这样琢磨的。要是前面再遇到日本人,我和他们说话不妨,但总得定规一个计划,您是打算就这样一路杀过去,见一个杀一个呢,还是由着他们给我们引路?”
成祥闻言也有点发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要是想都杀了有都杀了的办法,要想找人引路,有引路的计策。”
“能够有人引路自然是极好,但怎么做?”
不及通译说话,队中的韩队正立刻接口,“这还不简单,抓一个问问不就行了吗?”
“哦,这可不行!日本人是有了名的抵死不招,耽误时间之外,还有可能给你瞎指一通,到时候你怎么办?”
成祥一摆手,不让韩队正和他斗口,“那你说怎么办?”
“我是这样想的,还是照刚才的样子,他们要是没有怀疑的话,大人您就装做受伤,让日本人扶着您前进;要是有了怀疑……”
“就一股脑的干掉他们。”
“大人说的是。”通译笑着点点头,“不过,得想个口令。这样吧……”
听他说完,成祥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番脑筋呢!看起来,做一个通译是委屈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可有字?”
“承蒙大人动问,我叫于和,字叫世豪。”
“那,世豪, 就按照你说的办。”成祥同意了他的计划,又回头问道,“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继续前进。”
小小的分队继续前进,行不到三百米,草丛中哗啦一声,有两个身穿防水雨布,手中持枪的士兵霍然而起,“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于和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喊什么?这是刚刚从前军右翼退下来的第二连队长阁下?旅团长阁下呢?”
这种盛气凌人的作风似乎不像刚才那么好使了,两个士兵耳语了几句,其中一个抬起头来,“你们的证明文件呢?”
于和心中一颤,知道非用绝然手段解决不可了,暗暗为这两个倒霉蛋叹息,粗声粗气的说了一句,“ちょっと待って!(等等)。”转身到了成祥身前,耳语了几句,后者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从口袋中拿出一件东西,随即回头招呼,“喂!”
他身后的士兵各自上前,却并不把可以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交到于和手中,而是跟在他身后,向日军暗哨走去,“给你!”
于和把东西向前一递,还不及日本兵拿来观看,已经不露痕迹的围到他们身后的清军士兵一拥而上,这两个士兵只叫出一句,“何ですか?”就再无声息了!
清军战士各自起身,长出了一口气,“喂,他们刚才喊的是什么?”
“这是在问‘干什么’?”于和借着昏暗的天色低头看看,两个日本兵趴在那里,还没有死透,手脚一阵一阵的抽搐,也不知道是哪里被刺中了。
“干什么?老子要你的命!”一个士兵啐了一口,恨恨不绝的骂道。
“行了,别废话了。”成祥命令道,“前面应该还有一道暗岗,大家小心一点。”
于和说道,“大人,卑职想,就这样杀过去总不是办法,还是得想个对策,最好能让日本人领着我们前进。”
到了这时候,成祥也觉察出了不对头,自己只有不到三十人,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也确实是得想个更稳妥和方便的办法!“你说怎么办吧?”
“我想,得委屈大人您一下,由我和一个弟兄扶着您走……”
一倡众诺,众人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竟然还有这样的急智,都微笑起来,“好!就按你说的办!”成祥童心大起,“喂,你们这群混账,还不来搀着本大人阁下我?”
众人嘻嘻哈哈,各自向后躲闪,“才不要哩!大人您身子太重,我们扶不住您。”
说笑几句,成祥不再嬉闹,由于和和韩队正一左一右的扶着他,自己装出一副像喝醉了酒的样子,步履蹒跚着,走在队伍最前面。
一路再无事故,小分队无惊无险的贴近到第三道岗哨身处之前,还不及两个值夜的日军士兵发问,于和先一步说话了,“哎呦,可累死我了!喂,快点过来帮忙啊?没看见长官受伤了?”
“哦,哦!”日军士兵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在自己眼睛底下上演这样一出大胆的戏码,把步枪在身后一背,快步跑上来,接替于和和韩队正,扶住了成祥。后者就势歪斜,把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到左边一个士兵的肩头,“大人,大人?”
“大人受伤了,没力气说话。”于和在一边说道,“有什么事就问我吧。哦,旅团长大人在哪里?快点带我们去!”
左边的士兵给成祥压得简直要瘫软下去,嘴里还在嘀咕着,“还是先找人给大人阁下治伤吧?”
“先把情报汇报给旅团长阁下!治伤的事情等一会儿再说。”于和的神态很不耐烦,大声催促,“快点,带我们去!”
“嗨咿,嗨咿!”士兵不疑有他,扶着成祥在前,于和紧紧跟在后面,韩队正回头给弟兄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做好战斗准备。
成祥心中砰砰乱跳,这已经是在敌军的指挥总部范围之内了,想到可能被敌人先一步识破,让他心情紧张,两侧的屁股上的肌肉绷得死紧,连走路也变得怪模怪样的了,好在有两个日军士兵搀扶着他,以为他是身体难过,关切的问了一句,“……?”
成祥含糊的点点头,“啊!”了一句,没有说话。
“快点,快点!”于和在后面没口子的催促着,一直到了道路尽头,两个人半抱半扶着成祥坐在一棵树下,挺身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叽哩哇啦的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在开玩笑,连于和也跟着轻笑起来,“他们在说什么?”等两个人离开之后,他问于和。
“没什么,只是说您的身子沉重,像大象似的。”于和笑着解释,“另外一个说没有感觉啊?第一个说,废话,他的重量都在我身上,你自然是没有感觉了。”
成祥也觉得好笑,咧开了嘴巴,“那,他们去哪里了?”
于和不再说笑,正色说道,“去通传西山参谋副官去了,旅团长大约也会跟着过来。”
“让弟兄们做好一切准备。”成祥抬起头,向周围的战事点点头,取过韩队正递过来的步枪,紧紧地握在手中——这种7.62毫米口径的步枪可以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内打光一个15发子弹的弹夹,他所要求的,只是这五秒钟!
那两个去通传的士兵找到参谋副官西山,和他说明情况,后者点头表示明白,挥手让他们等待,自己则转身去找四条隆歌。旅团长阁下忙碌了数日,精神虽然亢奋,但身体却实在是支持不住了,听西山的劝告,暂时闭目休息了片刻,听有人在叫自己,立刻睁开了眼睛,“有事?”
“是的,阁下,有从前线回来的小分队,说是有重要情报向您汇报。”
“知道是什么人吗?”
“这,不知道。”
四条隆歌刚刚睡醒,头脑还有一些发木,从行军床上翻身坐起,拿起军服披在肩头,“走,我们去听听,看他们有什么要汇报的。”
两个人丝毫没有多想,一前一后的出了帐篷,跟在两个士兵的身后,向着成祥等人所在的方位走来。借着昏暗的天色,成祥看见有几个人向自己走来,这会也顾不得仔细辨认是不是敌方的旅团长阁下了,握紧了手中的步枪,先一步站了起来。
四条隆歌甚至连贴身的警卫也没有携带,四个人越走越近,在距离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一个领路的士兵口中惊讶的‘咦?’了一声,低声和身边的同伴开玩笑,“看见了吗?知道旅团长阁下到来,这个家伙的伤似乎也好了呢!”
同行的三个人中,西山参谋副官心中一动,似乎脑中有灵光闪过,再想分辨却又无脉络可循,而且四条隆歌的步伐很大,眼看着已经到了树下的日军的身前。西山一眼看见对面的二十几个日军士兵都手持步枪,而且站立的姿势也很不对头,根本不像是等待向长官汇报情报的那种随意的姿态,反而像是预谋不轨似的,围成一个紧凑的弧面——保持这种姿态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如果开枪的话,自己人不会为友军所误伤。
这个念头闪过,西山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耳中似乎听见‘咔哒’一声,这是子弹上膛发出的声响!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西山猛冲几步,喉咙中大喝一声,“是敌人!”随即扑到四条隆歌的背上,把他向下一按!
清脆的子弹声就在这宁静的旷野中突如其来的响起,“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两个倒霉的士兵和西山参谋副官身中数枪,当即倒地,胸前,小腹,四肢多处血流如注,眼见是不活了;四条隆歌给西山冒死抢救,但还是晚了一步,子弹从四条隆歌的头顶打过,带走了他的军帽,在头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槽,片刻之间,血流满面,看上去比那三个人更加骇人!
所幸的是,除了这一道伤口之外,四条隆歌没有受到什么更重的伤害,子弹一响,他也瞬间清醒过来,这会儿顾不得别的,手脚使劲,就要向远处奔逃。
“抓住他,一定不能让他跑了!”不等成祥下令,韩队正一个箭步跳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敌人的身后,踩住这个日军长官的后背,正要弯腰去抓,远处一颗子弹飞来,正中他的胸膛。韩队正哎呀一声,仰面摔倒,但还没有就死,伸手拉住四条隆歌的脚踝,使劲往怀里带。后者知道被他抓住的后果如何,用力挣扎,两个人在满是雨水和污泥的地上厮打了起来。
成祥带着人倚靠大树,开始向暗处的敌军射击,又有两个士兵猫着腰快步欺上,也不管自己抓到的是谁,拉住衣领子,不要命的向后就走,“开枪,开枪掩护!”成祥拼命大叫着。
二十五个人手中的步枪猛烈向着敌军枪口反光处发射着子弹,却于形式丝毫无补,日军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旅团长被俘的消息,从三个方向开始发起攻击,看那样子,不把旅团长阁下救回去绝不会收兵,清军小分队的几面接敌,在战斗开始的数分钟之内,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