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特使并肩而行,麦华陀和孙以文各自陪在伯明翰和奕訢的身侧,为他们做着及时的翻译。()到了衙门中早已经准备好的大厅,双方分宾主落座,谈及正事之前,奕訢照例是要和对方寒暄几句:“本王看过特使出发之前通过两江总督上呈的公文,特使是从贵国本土而来的?”
“是的,殿下,鄙人是从大英帝国本土而来。”
“路上走了很久?”
“大约4个月的时间。”
“那可真的是很远的路途了。特使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
“多谢殿下的关心,我想,只要鄙人这一次的劳动能够达成让英、中两国能够在一个更加平等的基础上展开对话,我想,我个人再多一点辛苦,也是很愿意承受的。”
奕訢楞了一下,没有想到英国特使词锋如此锋利一般的,竟是无以为继!还是坐在一边的李棠阶立刻接上了话头:“特使先生这样的话请恕老夫不能苟同!我大清天朝从来便是宗主之国,便如同高宗纯皇帝当年,贵国公使先生来天朝觐见我国皇帝陛下,也从来没有提及什么‘平等’,真不知道今日贵使这番话,是为何解?”
伯明翰微笑着听麦华陀把话解说了一遍,完全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先生,您说得这件往事,我也很清楚的知道。当年的时候,我国公使马嘎尔尼先生来到贵国,只是为了增进两国贸易往来,互通有无。并非是以附庸之身向宗主国朝觐。所以我才会说,这一次是希望能够在一个更加平等的基础上,增进贵、我两国的友谊。”
奕訢看场面有点发僵,当下微笑摆手:“特使先生,此次从香港出发,沿途北上,我大清朝的风土人情,可还看得吗?”
“非常的优美。”伯明翰真心的赞美了一句:“贵国的风貌实在是令人折服。虽然我们的语言不通,却不会成为很大的障碍,贵国人的脸上似乎总是带着微笑和热忱,当然,如果这份微笑和热忱是面对着我们这些来自外国的客人而发出的,那就更加的让人觉得愉悦了。”
“就正如特使先生所说的,这大约是语言不通造成的障碍?”
“但愿如殿下所说。”
闲谈了几句,奕訢双手抱拳,向空中虚虚一拱手:“我天朝皇帝陛下高屋建瓴,庙谟独运,于上一年贵国公使文翰勋爵阁下提出之广东府城入城之事,圣心挂念,特命我朝礼部尚书领衔,会同户部侍郎曾国藩大人,都察院御史沈淮大人赴江宁与文翰先生会商此事,并就英使进入我天朝首都朝见我国皇帝陛下之事展开磋商,文翰勋爵以事关重大,其人不能决为由,将此事迁延至今。我皇上有爱民之意,亲亲至德。恐贵国公使远路奔波,舟车劳顿,特准将今次会商之地改为在天津举行。”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待到麦华陀把自己的一番话转述给伯明翰,这才继续说道:“本王此次来,身兼皇命,为增进两国友好,与贵特使商讨入城一事。只是不知道,特使先生贵我双方始终不能达成一致的礼法一节,可有什么主张吗?”
“殿下,首先,请允许鄙人向贵国皇帝陛下的宽广胸怀表示诚挚的敬意。”伯明翰站了起来,深深的点点头,随即坐下,继续说道:“贵国皇帝陛下允许我大英臣民进入贵国的首都,这是可以在贵我两国交往中留下浓重一笔的事迹,我个人对于贵国皇帝陛下的这种决定非常之欣赏。”
“……关于亲王殿下提出的问题,我国首相阁下提出的建议是,希望能够免除我国使节的跪拜之礼,改为用五鞠躬的礼节,向大清国皇帝陛下表示我们的敬意。”
话题刚刚展开,就遇到了困难。英人拒绝在觐见大清皇帝陛下的时候行跪拜礼,而这,偏偏是中方强烈要求的:“特使先生,贵国这等不考虑两国交往中的特定情况,完全一意孤行的做法,我很失望,也很不满。”
双方的立场都很坚定,中方可以答应一切条件,只要行跪拜礼;英方的意见同样的泾渭分明,也可以答应一切条件,只要不跪拜。
奕訢和桂良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这也没有办法。好在会商之前就已经料敌机先,更清楚这样的会商不会是一时之间就能够有成议的,领先张身:“特使先生是第一次到我天朝来,本王酌备酒席,我们饮宴之后,再细细磋商。”
伯明翰也不客气——到了这里,中方公使尽地主之谊也是题中之意——菜肴摆下,众人分宾主落座。每端上来一道,奕訢都要做详细的介绍:“这是燕窝福在跟前金银鸭子,是用最上等的官燕,配以北京顺义出产的鸭子制成,至于为什么还有金银二字,很遗憾,本王也不知道。”
伯明翰难得真心的一笑,对这个年轻却英俊的亲王殿下凭空多了几分好感。
“这是万年青蜜制奶猪,这是燕窝如意肥鸡,双喜字鸭羹,肥鸭瓤长生果,芙蓉鸡,在那张小一点桌上的分别是燕窝鸭条,鸡皮溜海参,鹿筋火腿,鲜虾丸子。…………”
饭菜介绍完毕,奕訢举起酒杯:“特使先生,愿我们这一次的谈判能够取得圆满的成功!”
伯明翰也端起酒杯:“很感谢亲王殿下的准备,我和我的同僚们为贵方的安排表示感谢。”
奕訢嘻嘻一笑,似乎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讥讽,一仰头,把酒全部喝了下去。伯明翰也学着他的样子一仰头,这下可闹笑话了:中国提前准备的酒非常烈,伯明翰全没有想到,一口酒落下,原本白皙的脸蛋憋得通红,终于还是忍不住剧烈的呛咳起来。
中方人员一片大笑!奕訢离他最近:“特使大人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伯明翰一张白皙的脸庞呛得通红,拿起放在自己膝上的餐巾用力的擦拭着嘴角:“贵国的酒,好烈啊!”
“这一次为特使先生及贵国同僚准备的,是产自中国西北的西凤酒,酒性甚烈。”奕訢遗憾的摇摇头:“害得特使先生难过,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明知道旁边的年轻人在说反话,伯明翰只能装作不知道,苦笑着摇摇头:“哪里,哪里。亲王殿下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