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奸狡手段(2)
到了肃顺府上,门前车马穿流,绿呢子大轿三三两两的停在门口的照墙外,可见主人家权势滔天,一派威赫气象。 看小说就到~
这里六福是常来常往的,门下人也很认得他,打千作揖问安之声不绝于耳,六福理也不理,径直问道:“大人可在府上?”
“在,在的。”门下人答应着,“大人回来的时候交代过,公公来了,直接请到书房待茶,他见几个人,马上就到。”
把六福引到书房,奉上香茶,下人知道六福好吃西瓜,又预备了刚刚从井里沥出来的,冰镇得爽口的西瓜,切好角放在大果盘里端上来,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六福在书房呆了片刻,用过几角西瓜,取过手巾把擦擦手上、嘴角沾满的汁水,正待唤人进来问一声,肃顺一挑门帘,进到房中,六福赶忙起身:“给大人请安。”
“得得”肃顺嬉笑着一摆手,“你少和我来这一套。我问你?主子今天的心情怎么样?”
六福倒给他问楞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主子爷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三伏天儿,就是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那就好,那就好。”肃顺讷讷的嘀咕了几声,猛然觉不对,自失的一笑,“哦,我是说,近来有一事,正要主子心情欠佳,方好进言。”
“哦?是什么事?”
肃顺便把惠祥求官不成,一再追讨,而且言语之间,对六福以‘阉奴’相称的话说了一遍。
六福听完,一张蛮清秀的脸蛋儿变得雪白,嘿嘿狞笑几声:“搁着他的,放着我的。这件事,6大爷要是不和他掰赤个明白,妄自为人”
“和这样的人掰赤什么?”肃顺同样冷笑几声,“还是想想,怎么从他手里把他阿玛这几年在任上贪酷所得的银子弄到咱们手中才是正办老6,你是不知道,我听人说,文端连点了三年江宁织造,只是落袋的银子,就有不下三百万两之多呢”
六福一惊,呆了一会儿之后,双眼放出光来,“有这么多吗?”
“可不是吗?这还是少说。怎么样,兄弟,我算你一份,日后到手了,你、我、我哥哥,咱们三个人,三一三十一。如何?”
六福矍然点头,“就听大人您的,只是,找个什么由头呢?”
“我听人说,今年过年的时候,惠祥在京中和宝鋆为了争口袋底的一个*子,大起纠纷,宝佩衡吃了好大的亏,也一直憋着惠祥的一口气,不如把他也召进来,一起商议?”
六福有些不愿意,多出一个人来,自己到手的就少了一份。www. u u.com 看小说就到~肃顺一笑,“好兄弟,你放心,你那一份,一两银子也少不了你的。哥哥我给你保证。”
六福讪讪一笑,“有您一句话就得了,还要什么保证?只是,到底要怎么做呢?”
“你听我的回话就行。”
“那好吧,我知道了。”六福点头说道:“我回头听信儿。”说话间看看天色,密云不雨,六福不敢多呆,起身准备告辞。
“兄弟,你等一等。”肃顺转身出去,很快又转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匣子:“兄弟,皇上身边少不得你,我也不留你在我这府里用饭了。这点小玩意儿,愿意留着自己玩儿也行,愿意打赏下面的人也行。总之一切随你。
六福喜爱‘奇技yin巧’之物,肃顺投其所好,经常替他预备一些。这天捧出来的是一包西洋玩物,从金碧眼的西洋春册到会走路的洋娃娃,总计十来件之多,足供他晚来无事,消遣好几个长夜之用。
六福也不和他客气,把匣子提在手中,出府而去。
一路回宫,天色越加昏暗,还没到未时的辰光,圆明园中各大殿堂之中居然就要点起烛火来照明了,顺着廊阶跑到万方安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回头看看,园子中的青石板甬路上溅起阵阵青烟,但很快的,更多的雨滴落下来,路面上积出了小小的溪流。
六福喘匀了几口气,进到殿阁深处,远远的就可以听见孩子快乐的轻笑声,“阿玛阿玛”
于是他知道,皇上又在哄着恭王府的大格格和自己的长公主嬉闹了。进殿一看,果然。皇帝抱着秀慧公主,把脸埋在孩子只穿着小兜的胸前,使劲用鼻子和下巴揉搓着,孩子痒得受不住,一面叽叽咕咕的笑着,一面用奶声奶气的童声向阿玛求饶。
另外一边,祯妃、兰妃、瑜妃、刚刚生产不久的佳妃、珣妃赫然也都在坐,奶妈子怀中抱着佳妃所生的二阿哥载滢、**公主、珣妃所生的三阿哥载滪也在一边坐着,看皇帝逗女儿开心。
唯一站着的主子,就只有一个恭王府的大格格——大妞——依偎在祯妃怀里,笑眯眯的望向皇伯父。
大雨大风,一洗炎暑,虽无冰肌玉骨,却自清凉无汗,和女儿逗弄了半天,皇上一天的坏心情到了这时候方才好转,把笑得小脸儿通红的女儿交给奶妈子,自己在宝座上坐了下来,端起温热得刚刚好的**啜了一口,然后用手指在御案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笑眯眯的望向众女,说道:“今儿个难得大家都在一起,六福?”
“奴才在。”
“传旨,今天晚上就留几位主子在这万方安和用膳。”
“喳。”
六福下去准备,皇帝招招手,把大妞叫到自己身前,微微弯下腰去望着她,“大妞,想你阿玛了吗?”
大妞入宫已经一月有余了,名为是祯妃抚养,实际上却是皇帝过问居多。当初把女孩儿领进宫来,皇帝曾经和奕说过:‘教养孩子,他格外的有心得’,旁人自然是谀辞入潮,心里却未必拿这句话当回事的。
自大格格入宫之后,皇帝处理政务之余,总是让人把大妞领到御前,伯侄两个喁喁私语,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祯妃把六福唤过去询问,六福说,皇上和大格格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没有什么正经事。祯妃也就不当回事了。
谁知道长久下来,大格格成了习惯,早上起来,用过早饭,总是等在居住的萃景斋中,托着下巴等待内侍来传召,若是一天没有人来,孩子的小脸垮垮的,极是惹人怜爱。
问她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只是讲,愿意到皇伯父面前,和他说话。
钮钴禄氏问皇上,皇帝笑了一下,“朕当初就说过,教养孩子,朕有独到心得,奕等人嘴上不说,心里怕是大不以为然的。这一次,朕就让他看看,孩子经过朕的调教之后,是不是会比在他府里更有不同。”
“那,皇上,”祯妃想了想,问道:“皇上,您是怎么教养大格格的?弄得孩子现在每天见不到您,都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皇帝展颜一笑,对她说,“其实,朕的方法说来不值一提,不过是以常人视之而已。”
“什么叫……以常人视之?”
“孩子在成长之中,总是盼着自己所做为之事能够为大人重视,进而重视其人。朕做的,就是以这等爱重之心待之,与之交谈,自然的,孩子也就更乐于与朕说话了。”
“这容易得紧嘛,不如,以后奴才也以这等重视孩子之心与她说话?”
“你能够这样做当然是极好,”皇帝调皮的一笑,“只是啊,在你等妇人眼中,孩子就是孩子,怕是很难能够如朕这般,对一个稚龄娇女,以成*人视之的哩”
祯妃不相信,暗中试了几次,果然不行孩子的世界无比天真,看见任何奇怪或者好玩儿的物件,总要献宝一般的拿来,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耐心为孩子解释,时间久了,就不行了。
说来也奇怪,皇帝似乎对孩子有着天生的耐心,不论大格格所说的是多么可笑,多么荒诞不经的事情,他总也能聚精会神的听着,自然的,孩子也就更加乐于和他相处一室了。
听伯父问起,大格格点点头,“想了。皇伯父,您给阿玛下旨,让他回来吧?”
“真是会心疼人的小女儿。”皇帝展颜一笑,“不过不用等到伯父给他旨意,你阿玛在江宁的差事快办完了,用不到几天,就能够回来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伯父几时骗过你?”
“嗯,”大格格歪着小脑壳想了想,“有的,上一次,皇伯父说,带我出宫去玩儿,结果就没有去。”
皇帝楞了一下,歉然的一笑,“好吧,是伯父错了,这样,下一次,等你阿玛回来了,伯父偷偷带着你,到你家里去,给你阿玛和额娘一个意外惊喜,怎么样?”
“真的?这一次皇伯父可不能再骗人喽?”
“不骗你,皇伯父一定不骗你。和你拉钩保证,好不好?”
身为天子的伯父全无一点架子,就这样真的和孩子拉钩保证,两个人笑得见眉不见眼,在众多嫔妃看来,格外觉得新奇:对大阿哥也不见他有这样的好脾气呢?
皇帝难得和后宫嫔妃一起用膳,食前方丈,海6杂陈,摆得满满的一大张红木桌面,六福一声传命:“打碗盖。”
银制的碗盖取下,香味扑鼻而来,大格格孩子心性,小巧的鼻翼使劲忽闪了几下:“咻咻皇伯父,好香啊”
“饿了吗?饿了就多吃一点。”
“是。”
祯妃和其他姐妹先谢过皇恩,看皇帝开始动筷,这才敢各自拿起筷子,由身边的小太监服侍着,一起吃了起来。用了几口,祯妃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放下筷子,“皇上,今年四月间,奴才回京之后,在紫禁城中去给各位老太妃请安,母妃乌雅氏托我专奏皇上一件事。”
“是什么?”
“七叔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妃想托请皇上,为七叔物色一个能够在府中主持中馈的女子,由皇上下旨,‘栓’起来,日后也好成家立业,为国出力。”
祯妃口中的七叔指的是皇帝的七弟,爱新觉罗.奕譞,道光二十年生人,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奕譞当年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不但远不及奕詝和奕誴能闹会玩儿,也不及奕那般用功读书,用奕詝的话来说就是:存在感太低。
今天听祯妃提及,皇帝倒动了心思,“小七十四岁了吧?现在就下旨拴婚,不会太早了点吗?而且,小七这个人,为人怯懦,给他找福晋,倒要找个有主见的,也免得夫妻两个一对软蛋,日后给人欺负。”
祯妃撇了撇嘴角,“哪有您这样做哥哥的,这样背后编排弟弟?”
皇帝朗声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他说,“这不是朕在开玩笑,当年有一次,……”他四处看看,又摇摇头,“不行,孩子在这里,不能再说了。”
“说嘛,说嘛。”众女的心思正为他挑起来,如何肯放过,一再追问,皇帝没奈何,只好说了起来——。
当时是在道光二十八年,奕詝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了,皇后逝去之后,原本天性顽皮的他也逐渐变得沉稳起来,那等疯得昏天黑地的‘少年壮举’不着此调久矣,偏生朝政日衰,苍老的道光皇帝大有不堪其扰之苦,每一次父子相见,眼看着阿玛的脸上的皱纹一天多于一天,奕詝总想着琢磨个什么法子解一解老人心中的忧愁。
后来给他想到了,把已经过继出去的奕誴和七弟奕譞找在一起,当时奕譞只有七八岁大,懵懂幼童,全由两个哥哥簸弄。
奕詝命内务府准备了几匹白布,弄来一点红色的颜料,又准备了一个担架,用白布把奕譞包裹起来,只留下口鼻呼吸,身上又抹上颜料,红艳艳的,如同血迹斑斑,将他放在担架上,就这样抬着到了养心殿。
道光皇帝正在和群臣议事,闻报赶忙让奕詝和奕誴抬着担架进到殿中,口中迭声问道:“怎么了?这是谁啊?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弄得满身是血?”
奕詝不慌不忙的跪倒奏答:“回皇阿玛的话,这是我天朝第一勇士,为国征战,受伤甚重,儿子把他抬了来,只是为了请皇上下旨褒奖。”
道光帝大吃一惊,待到冷静一会儿,认真看去,却觉不对:便是有人真的为国征战受伤,怎么不是由兵部或者军机大臣奏报,而轮到奕詝来回禀?而且,看看奕誴一脸坏笑,不用问,这又是这小哥俩儿想出来的鬼点子。
当下让穆彰阿把包裹得像个木乃伊一般的‘伤者’解开,才现居然是奕譞
道光帝知道,奕詝和奕誴从小顽皮,从他们嘴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忍着怒气问奕譞:“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也不知道。”奕譞老老实实的奏答:“儿子听四哥说,要把儿子打扮成我大清朝第一勇士,连皇阿玛见了,也会潸然落泪的英雄人物。儿子……儿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四哥的了。”
道光帝有心重罚奕詝,不过想想,也觉得可笑:连朕看了也会泪下的英雄人物?真亏他小小年纪,是怎么想出来的?
事情过去之后,道光帝把奕詝唤到御前,想好生的教训一番,让他长长记性,不想儿子一番话让老皇帝心中感念,原来,孩子只是为博自己一粲,方作出这等顽皮之事的。也正是通过领会到孩子的这一片孝心,道光帝不但没有打骂教训儿子,反倒温语相加,日后更圣心默定,方始大位有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