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府上下一片肃杀,笼罩在死亡的阴影当中,人人自危。
喜儿在厨房守着灶上的粥,声声叹息。夫人虽已打过止血针,可血依然没有完全止住。她已三日三夜粒米未进,身体虚弱不堪。之前老爷请来最信得过的老郎中为夫人查过脉,老郎中都摇头说已尽人事,请老爷准备后事,那夫人岂不是已无药可救了?她年纪轻轻,想不到竟这样送了命……唉,人世间的悲喜竟只在一念之间。倘若老爷能冷静点,早点请他来号脉,兴许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正出神,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来不及叫出声,已被那人死死箍住。只听来人低声喝道:“胜男在哪间房,带我去。我现在松手,你不准出声;若你敢乱叫,我即刻要你的命!听明白了吗?”
喜儿点点头,那人果然放了手。她回头一看,不禁惊奇地道:“你……你是洪宗泽?”
宗泽亦是一怔。但他还是点头承认。喜儿喜极而泣,禁不住拉起他的胳膊道:“舅老爷,快去看看夫人吧,再晚一步,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宗泽心中一紧,却不知她是否是个圈套。
喜儿道:“夫人就在里面正中间那间点了灯的屋子里,老爷一直守在她身边陪他。舅老爷若要见夫人,先得闹出点什么动静来,引老爷出来才行。来,你跟我来,你先在外面躲着,我去引开老爷。”说着,她便往外冲。
宗泽却喝道:“站住。”
喜儿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他意思,不由急道:“你惊我去叫老爷来抓你?夫人现在搞成这样,你以为我舍得眼睁睁看着她死吗?你不信我就算了!”
宗泽面露愧疚,抱拳作揖道:“是我枉做小人,对不起姑娘。你要我怎么做,我都依你。”
郁镇南正守在胜男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口中喃喃不绝:“胜男,我求你,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这样惩罚自己了好么……”
胜男只是轻轻扭过头去不肯看他。她现在已经连将手抽出的气力都没有了。
“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郁镇南掩住脸抽泣着。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众家丁急忙冲出,四处查探。不一会儿,门外一人报道:“老爷,是喜儿被人打晕了。我们同来人交了手,他好象……”
“好象什么?”郁镇南喝问。
那人答:“好象是洪宗泽。”
郁镇南倏地起身,推门而出:“人呢?”
“不知道。他跟我们过了几招,就闪身不见了。”
“饭桶!”郁镇南甩了那人一耳光,大喝道,“多找些人在这里守着,其余的人,跟我来!”
胜男迷迷糊糊之中,乍听到洪宗泽的名字,眼珠不觉飞快地转动着,想睁开,却是有心无力,心中不禁万分焦急:哥哥,你来做什么……
“胜男……”声声呼唤,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她的手随即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紧紧包在掌心,那暖流瞬间转遍全身,那熟悉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她一个激灵,竟睁开了眼。
“哥哥……”闯入她眼帘的,果然是宗泽的脸。她激动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泪水已扑簌而下。
“诶……”宗泽含泪应着,一把将她抱起,“我这就带你走!”
她却摇摇头:“我们……走不掉的……郁镇南,不会放过我们的……”
宗泽将脸紧贴在她的脸庞上,坚定地道:“要死一起死!”说着,他已抱着她走出了房间。门外几名大汉东倒西歪,早已不省人事。
“洪宗泽!”身后传来郁镇南的怒喝,“放下她!不然我一枪打死你!”
宗泽只是将胜男略略掂了掂,继续向前从容迈步。
胜男突然将他抱得更紧了。他明白,此刻郁镇南一定已持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他看了看她,安详地道:“胜男,别怕。就算是死,我也要同你在一起。”说着,他竟坐了下来,将她抱起坐在自己怀中,口对口喂给她一粒药丸。
她脸上不禁一片愕然。
他含泪抚着她的脸,道:“胜男,哥哥没用,带不走你。一会儿有颗子弹会穿透我的脑袋,血和脑浆会迸到你的脸上。不过你不用害怕,吞下那颗药丸,它会让你没有任何痛苦。今生今世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死能死在一起,我都觉得好满足了。你呢?”
“我也是……”胜男无力地应了一声,泪水早已噙满眼眶。
宗泽将她复又拥在怀中,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胜男含着药,紧紧握着他的手,恋恋不舍地望着这张朝思夜想的脸庞,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一幕,如当头棒喝,郁镇南只觉胸闷气短,几欲晕厥。那只持枪的胳膊抬起又放下,又抬起,又放下……几乎气到疯狂。
“罢了!”他终将枪收了回去,象个彻底战败的将军,昂起孤傲的头,凄然道:“你们走吧。从此以后,都别再叫我再见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