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围观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名好心的水手拿来了毯子,替宗泽包在身上取暖。他安慰道:“大哥,想开些啦,是女人都会选个好归宿了,谁又真的愿意跟你去南洋受苦……”
宗泽紧裹着毯子,瑟瑟发抖,口中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轻唤:“胜男,胜男……”
那水手见状,摇头叹息,遣散了人群,将他送回舱内。宗泽一眼望见他特意为胜男准备的那包陈皮,依然好端端地放在床上,压抑在内心的巨大悲痛终于爆发了出来,他禁不住上前捧着那包陈皮失声恸哭。
早在他买回船票的那天,他已然察觉到胜男有些不对,但她没有声张,他也不便多问。就在昨天晚上,同她缠绵过后,他照例按揉着她的小腹,试图将体内的残余排出,可她却伸手将他拦住。
他们早有约定,孩子的事,等到了南洋安顿下来后,再慢慢打算。胜男当时明明是同意的。可这次,她突然反悔了。她死死护着腹部,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恳求着:“哥哥,别……就让它顺其自然吧!”
他只当她尚未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复原,想不到这竟是她在做最后的努力。她早已知道将会与自己天各一方,所以才抱着这一丝希望,希望就此能拥有他的骨肉,聊作全部的寄托。
多么明显的渴求啊!他早该料想到这一切的可能,可偏偏……更叫人揪心的是,即便他想到了,又能怎么样?郁镇南有枪,而他,手无寸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被人抢走,却束手无策。
人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
“胜男,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我们不是讲好了,要死一起死的……,要死,一起死啊……”
前夜一场小雨,天空仍然阴沉晦涩,海面雾蒙蒙一片,那船很快只剩一轮轮廓,随即消失在视野之中。胜男呆呆伫立,遥望着远去的轮船,掩面痛哭。这一别,只怕今生今世难再相见。她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将要如何捱过;而宗泽没有了她,又会如何饱受煎熬。
郁镇南走到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劝道:“胜男,别哭了。”
她渐渐止住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凛然道:“我已应承你留下,你亦都必须履行你的承诺。若我哥哥有任何意外,我绝对不会苟且偷生。我说到做到,不信的话,你尽管试下。”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掉,不肯再看他第二眼。
郁镇南被哽得说不出话来。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扬起手来又想掌捆。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满眼都是鄙夷。他受不了这种鄙视,再三忍让,终是收了手。胜男冷哼一声,昂然转身;那嘴角现出的耻笑,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感情,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能。
回到广州,天已黑透。坐了一天的车,二人早已疲惫不堪。郁镇南下车,大度地帮胜男拉开车门,想抱她出来,她却冷面相拒,宁愿拖着早已麻木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也不肯让他碰她一根手指。
喜儿见状,急忙迎上前去,将胜男扶住。
郁镇南颇为难堪,他装作无事人般脱了军帽,随意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心中却很是气闷。
胜男一路向内院走去,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却昂首向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郁镇南不由大为光火。
胜男道:“我到客房去睡。喜儿,帮我收拾收拾。”
喜儿看了看郁镇南,不敢答应。郁镇南吼了声:“滚!”她急忙行礼退下,再也不敢出来了。
郁镇南挡在胜男面前,强忍不快,问道:“胜男,你究竟要气我气到几时?难道这辈子你都不肯再接受我了?”
胜男抬起眼皮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郁镇南被彻底激怒,连扯带拽地将她拖进房间,一把扔在了床上,同当日之举如出一辙。
胜男猝不及防,撞到了床角,嘴角边顿时渗出鲜血。她伏在床上惨笑道:“这些日子以来,宗泽夜夜同我在一起,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你若再让我失去这个孩子,我一定叫你填命!”
“你……”郁镇南扑上去狠狠捏住她的脸,抚去她额前的乱发,咬牙道,“胜男,我本不想再勉强你。你不要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