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封闭的庭院,四面高墙耸立,院内却别有洞天。院子虽不大,却依然错落有致。高矮不一的常青灌木层层叠叠,修剪得平平整整,上面还铺着厚厚的积雪。时日已久,那雪已不再蓬松,渐渐变得坚硬如冰。
胜男呆呆坐在桌边,空洞着一双眼,望向院落,心中却心潮起伏。绵绵往事,如梦似幻,挥之不去,欲说还休。当日雷崇九被炮弹击伤,生命垂危,她不忍辜负他的苦心,方才答应他的要求,本想着只要能领着黑鹰帮逃出生天,便向帮众道出实情,却不料这一路扮下去,她竟已无回头之路。
当众人看到雷崇九倒下时,写在他们脸上的只有两个字:惊骇。赵二龙深知九哥在帮众心目中地位超凡,急忙让她换上雷崇九的衣裳,戴上他的狼头帽,用围巾掩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拉着他迅速站起。赵二龙大喝道:“九哥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大家不要乱,快撤到山里去!”
听到这话,众人方才象吃了定心丸般,恢复了之前的秩序。
日本人将黑鹰老寨夷为平地,方才撤去。果然不出雷崇九所料,听闻黑鹰帮遭此大难,山中群雄对黑鹰帮虎视眈眈,三番四次遣人前来一探虚实。为了掩人耳目,胜男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剪成了板寸,往脸上贴了络腮须,只露出那双同雷崇九极为相似的眼睛来。她又找来一块长长的坯布,将自己的胸部紧紧缠住,虽然疼痛难忍,她却依然忍下了。经过这番装扮,猛然看上去,宛如雷崇九再生。
然而她毕竟是个女人,声音本就温婉细腻,一旦开口便会原形毕露。赵二龙借口她嗓子受伤不能言语,一直代替她发话。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了掩盖这个难以模仿的缺陷,她忍痛喝下了一杯毒药,将自己的嗓子毒哑,接着谎称自己的嗓子被火炮打坏,声音才会变得如此不男不女。
之前雷崇九拨去照顾她的小丫鬟翠儿,被她的义举感动,决定帮她一起隐瞒真相。英子已在那次炮轰中丧生,雷崇九不可能不再找女人。为了不惹人怀疑,翠儿“嫁”给了她,成了“雷崇九”的妻子。
所有这些,似乎已天衣无缝,但事实上,还有一个更为艰难,而且更难以启齿的问题没有解决。她是女人,是个风华正茂的女人,一旦月事来临,冬季还能遮掩,到了夏季,那可就掩饰不住了。
据老一辈人讲,有个法子可以令女人摆脱月事困扰。但同时,也会令其因此而丧失生育能力。得到这个法子后,她哭了整整一夜,为着死去的宗泽和儿子,还有曾经的丈夫,郁镇南。这夜过去,她便同她的过去永别了!
凌晨时分,正是山中最冷的时刻。在月事来临的第一天,她光着脚出去,在雪地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至身子完全干净为止。从此,她便再无女人的烦恼;从此,她亦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想着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就连雷崇九也没能逃脱厄运,她不禁又想到了之前阿福曾提到过的“天煞孤星”的命数。而刚与宗泽和景辉重逢,却又将宗泽拖入生命的深渊……难道她命中注定,会克死所有爱她的男人?她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哥哥你一定要活下来……你不是说你不信命么……只有你能打破这‘天煞孤星’的宿命……求你了,哥哥……”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泪水不知不觉至脸庞滑落。她猛然一惊,迅速将泪拭去。她不能流泪,因为,这个时候,她还是雷崇九。她打起精神,再度观察着四周,衡量着逃脱的可能。
这个武田,好象在哪里见过,面善得很。他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对招安还是枪毙却只字不提,只是命人安排她在此住下,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着,这不禁让她迷惑不解。她提出要见武田,把事情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清楚,可武田每次只来看看她,便走掉,坐都不肯坐一下。时间拖得太久,她不禁焦灼难耐,陷入了深深的不安。
他娘的日本鬼子,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