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氏苏醒的时候,已经过了申时,挣扎着要坐起身子,却不想压到被角,整个人又软软的倒了下去。【 ]
“娘,您醒了?”见大江氏睁眼,吴青梨欢喜的坐到床沿,拿过一旁的大迎枕塞到大江氏身后,“您感觉如何?大夫说您是一时激动这才晕过去的,留了一个养身的方子让用上几剂。”
“我没事儿,请什么大夫呀。”大江氏拍拍小女儿的手,想到他们如今正住在江府,连忙问道,“老太太不知道我病了吧?”
吴青梨低下头,小声说道,“……因为此时涉及姐姐,女儿没敢声张,只让王妈妈在街边的医馆寻了个大夫来,家里有几个下人和江府的婆子关系密切,我也命王妈妈嘱咐过了,应当不会露出什么风声。”
大江氏呼出一口气,满意的冲吴青梨笑了笑,这个小女儿虽然和自己不慎贴心,可做起事情来还是周到的,正待开口赞赏两句,便见王妈妈托盘进来,忙道,“王家的,这两日一定要约束好下人,让他们做完了活计就安静的呆着,无事不要四处走动,免得和江府的那些碎嘴婆子扯闲话,若是误了我女儿的大事,我饶不了他们。”
王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办。”
“妈妈自去忙吧,母亲的药给我就好。”吴青梨笑着接过托盘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端起药碗吹了吹,“刚煎好的药,母亲先喝了,待明日女儿另请名医给您重新诊脉。”
“不必另请大夫了,我没事儿。”大江氏接过药碗一口喝尽,将碗递还给吴青梨,眸光一转,看到一直立在床边略显局促的大女儿,心中百味杂陈。
吴青鸾见母亲刚刚清醒便瞪着自己,心里一突,随后又觉得委屈,“……娘。”
大江氏暗暗叹气,青梨说的不错,青鸾这孩子,是被她给惯坏了。
“你可知错了?”
吴青鸾不服气的撅撅嘴,因为顾及大江氏如今正病着,也不敢辩驳,只垂头不语。
看她这幅样子,大江氏也知道她这番话怕是白问了。扭头对吴青梨说道,“这件事到底不体面,那个珍珠不能留了。”
吴青梨点头,“王妈妈已经将她关起来了,正等着母亲处置。”
“……她是你姐姐的贴身丫头,若是突然杀了卖了怕是要惹人怀疑,明日先送回宁城关到山里的庄子去,让王家的寻个可靠的人看着,过上一二年再卖了。”大江氏闭了闭眼睛,“对外就说她老子娘病了,回宁城侍疾。”
这个对外,自然指的是江家众人,吴青梨努力忽略心中的不忍,点头应诺。从珍珠帮着吴青鸾隐瞒私情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下场。
“不行!”吴青鸾瞪圆了眼睛不满的看着母亲和妹妹,愤怒的叫道,“你们怎么能这样?珍珠做错了什么?你们凭什么卖她?”
大江氏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争辩了,疲惫的闭上眼睛,“就凭她是我吴家的奴婢。【 ]”
“我不同意!那是我的丫头,你们无权处置。”
“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中。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从今日起,你给我呆在屋里再不许出门,好好反省自己错处。”大江氏冷冷的看着吴青鸾,“我想过了,就是因为我太过疼你,这才将你纵的无法无天不知礼义廉耻,好在你还没出嫁,我现在管起来也来得及!”
“我怎么无法无天不知廉耻了?”吴青鸾大叫,随即指着吴青梨问道,“是不是你又在娘亲面前说我坏话了?你怎么这样?嫉妒真的那么可怕么?居然能让一个理应甜美单纯的女人变得这样可怕,你……”
“你给我住口!”大江氏气的坐直身子,胸口剧烈起伏,声音也带着颤抖,“青鸾,你太让我失望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是快要定亲的人了呀,这样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接触你不要名声了?就算你外祖母再疼你,你不会让你这样糟践她的宝贝孙子!”
“冯郎才不是不三不四的男人。”吴青鸾反驳,怒瞪着大江氏,“冯郎玉树临风,潇洒……”
“你闭嘴!”大江氏大声怒喝,手掌重重的捶在床沿,“哪家未出阁的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要不要脸?外头的野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得晕头转向,你怎么这么蠢呀?”
“我说了,冯郎不是野男人!”吴青鸾急的跳脚,脱口说道,“他可是江家正经的长房嫡孙!”
“……你,你说什么?”
在大江氏目瞪口呆之际,江敏之也寻了两个弟弟进了刘氏的长风苑。
听了儿子的叙述,刘氏久久不语。
“母亲……”江敏之迟疑的看着刘氏,上一代的是是非非,老太爷隐蔽的私事,除了刘氏,整个江府怕是没人能为他们解答了。
刘氏沉默了良久,才喃喃说道,“……真是作孽呀。”
“……难不成,老太爷真有个私生子?”江云之觉得自己有些迷糊了,老太爷一向人品端方,怎么会突然弄出个外室来,“那,那老太太知道么?”
无论如何,那也是将他碰在手心养大的老人,就算今日因为李秀云的事情祖孙两个有些闹别扭,可这个时候,江云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老太太,怕那个一帆风顺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受伤,毕竟,当年她可是连方太姨娘那样懦弱卑/贱的女人都容不下,若是知道老太爷居然在外头给他弄了个私生子,只怕要气出个好歹来。
刘氏看着忐忑不安的小儿子,无奈的摇摇头,“若是私生子,倒是好了!”
“莫非真是是那个……”看着神色迷茫的两个弟弟,江敏之暗暗叹气,或许是年代久远,或许是长辈们刻意隐瞒,对于老太爷那一辈的恩怨情仇,他们这些子孙,真的是不甚了解,如果不是那日母亲心慌意乱,拉着他说了几句自己的怀疑,只怕他也想不到,自家这位地位尊崇,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居然不是老太爷的元配。
“因为此事我也拿不准,所以也没敢声张,只偷偷的说与你们父亲听了。”刘氏先是淡淡的将老天爷和冯氏之间几十年前的纠葛说了一遍,又道,“本以为这冯氏也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谁成想隔了十几年,居然又牵扯到了她……”
刘氏想了想,继续说道,“此事要从柳妈妈的小儿子平安说起。那日他在外头办差时见到老太爷去了城南的一座宅子。本来也没当回事儿的,可巧的是第二日又在钱庄碰见了老太爷,因见到老太爷神色有些不对,也不敢上前请安,只偷偷的躲了起来,可无意中却听钱庄掌柜说老太爷居然取走了十万两银子,心中生疑,回来便和柳妈妈说了。”
“十万两?”江寒之惊讶的挑起眉头,不是他看不起老太爷,而是这个老人虽然有着大笔的家业,却几乎都是儿子赚来的,年轻时的挣得俸禄连人情往来交际应酬都不够,更别说攒下什么钱财了。如今手头宽裕,也是因为儿子孝顺,每年铺子上的分红都要单提出一份儿孝敬老父罢了。老太爷平日里又要打赏下人,又要出门交际,若是几个族里的兄弟日子过不下去,又不好从公中拨钱的,少不得也要私下贴补几个,因此这些年来他能存下的私房,撑死也就这个数了,如今突然将这一一大笔钱提出来,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刘氏点头,“十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加上老太爷这些日子一直极为神秘,老太太还抱怨过他应酬太多,所以……”
所到这,刘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顿住,总不能和儿子说,她因为好奇,所以派人盯着自己的公公吧。
“母亲怀疑老太爷将那笔钱给了那位冯氏的子孙?”江寒之神色坦然的问道,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笔钱,应该和董家有点什么关系。
“我当时虽然心里疑惑,可老太爷是长辈,许多事情他不说,我们是不好问的……”刘氏吞吞吐吐的说道,“后来我借着对账的机会,和淑卿盘点了一下家里的摆件,老太爷书房这几日接连碎了几样不显眼的古董……可偏偏又没有碎片,服侍的下人只说老太爷命人丢了,可却不说丢在哪里……我也不好究根结底的探问,可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可有去当铺问问?”江寒之问道。依自家母亲的心性,此事她既然已经心中生疑,便绝不会就此罢休,就算不声张,可定要弄个是非黑白的。老太爷既然是缺钱,那东西定然是进了当铺的。
江云之张口结舌的看向江寒之,“二哥,你不会怀疑老太爷偷卖家里的古董吧?这怎么可能?”这家里什么东西不是老太爷的呀,他会偷自家的东西出去卖?说出去会丢死人的。
江云之不相信的摇摇头,而那边江敏之却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便是老太爷偷了自家东西,谁敢去查?便是查了,谁又敢去问?
董家的突然出击,背后定然是有所依仗的,敢盗取江家作坊的图样,甚至大批量生产,抢夺江家的客人,这些都少不了大量的金钱做支援,以董家的经济实力,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可不容易,那几乎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董老爷也不是傻的,怎么会这样孤注一掷?
江敏之的眼睛闪了闪,和江寒之对视一眼。那日母亲也和他说了一些,可到底不慎详细,加上当时他急于和父亲去平城巡视铺子,也没来得及细问,结果刚回峦城便出了董家这一档事情,每日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加上冯氏还没上门,他也没必要主动提起此事,只做好准备便是。直到今日,这些事情摆明了都是有所牵连的……母亲碍于长辈的威严不愿意详说,可此事却容不得她继续迟疑了。
“母亲,您的品性儿子们最是了解,虽然老太爷是长辈,我们断不敢窥探他的私事,只是此时此事已经关系到我们江家的安危,母亲素来深明大义,便帮帮儿子们吧。”江敏之起身跪倒在刘氏身前,江寒之和江云之见了也立刻跪在长兄身后。
“快起来,我告诉你们便是。”刘氏拉起几个儿子,此事她本来也没想瞒着,“我确实命人到当铺暗访过,老太爷都是死当的,当得的银子加到一块儿也有十几万……只是最后是不是给了冯氏那边,却只是我凭空猜测。”
“可问过服侍的人?”
刘氏苦笑,“这些日子老太爷但凡出门,都是带着四喜的,我们哪里问的出来……”四喜在老太爷身边伺候了四十几年,是老太爷最重视的心腹下人,想挖开他的嘴几乎是不可能的。
江寒之微微眯起眼睛,四喜如今也五十几岁的人了,老太爷轻易不会劳动他的,如今看来,定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家里……
“后来我命平安偷偷守在城南的那座宅子,结果发现有一个年轻人时常在那里出入,平安看这面熟,便拉了他爹去辨,结果柳妈妈和我说,她当家的仔仔细细的瞧了,那人和老太爷年轻时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的紧……”刘氏烦躁的起身踱了两步,抽出帕子试了试额头的汗珠,“我心里不安,但还抱着一线希望,盼着真是个私生子,毕竟这人若是老天爷在外头生的,倒也影响不大,可偏偏平安却探出那小公子姓冯,他爹和父亲都是随了祖母的姓……当年老太爷被休弃的元配便是平城冯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