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马厩外的磨盘上,阿图正坐着吃饭。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因为老广每次都照顾他,所以每次他都要尽量地晚点去打菜,而且最好带回来吃,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老广徇私。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慢慢地踱了过来,并停在了他的面前。他穿着一件灰色长袍,身材中等偏瘦,满头花白,面色严肃。
“杨山长。”他赶紧放下手中的饭盆站了起来见礼。
他远远地看过这名学堂的山长几眼,也听说他是个以严厉著称之人,所有的学生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嗯。”杨继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然后走到磨盘上坐下。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阵,鼻子里再次“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说他看起来听顺眼,道:“你如何想到做飞来飞去和飞鸟的?”
阿图恭恭敬敬地站在他面前,回答说:“在我的家乡有人做过,我只是学着做了一些。”
杨继擀再次点头,他喜欢上了他的诚实,如果说这两件奇巧的玩艺是阿图自己想出来的,他恐怕就要不信了。
“听说你读完了三字经了?”杨山长以一惯的方式问着话,那就是板着脸。
“是。”
“背一遍给我听听。”
等到他流利地背完了全文,杨山长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道:“我说你写。”
于是阿图捡起根树枝,跟着他的话速飞快地写出了“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八句话。
“知道意思吗?”杨山长又问。
“知道。就是说人应该从小读书,否则成不了才,也不懂道理。”
杨山长听了,满意地说:“那你想不想读书?”
原来,今天上午苏湄跑来跟他说了在湖边遇到阿图后发生的事,他一听就来了兴趣,这可是百年难逢的天才学生,于是即刻跑来昇阳城里找他去上学。
“想,可是我每天有活要做。”
他每天都要干活,工作量很大,而且听说日升学堂的学费很贵,每半年的学费是四贯,工钱都不够付学费。
“你每日干的都是什么活?”杨山长继续问。
于是阿图便把自己的工作日程跟他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杨继擀听罢,又是“嗯”了声,然后转身就走了。
第三天,傅冲前来找他,说杨山长让他明天一早去上学。傅兖答应了杨山长,许他每天上午上课,下午做工,并不减他的工钱。
嗨!有这样的好事,阿图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时来运转了。
※※※
“梆梆。。。”
一阵清亮的铁钟敲击声响了起来,日升学堂的上午课开始了。
蒙学分三个级,六至七岁的学童读甲班;八至九岁的学童读乙班,十至十一岁的学童读丙班,每班二十来名学生。在比较大的学堂里,蒙学是分一至六级的,每岁分一个年级。但这里因为老师与学生都是太少,做不到分成六个级。
蒙学只有上午课,下午不上课,而中学是需要全日上课的。蒙学的科目也只有国学、算学两门。今日第一堂课是国学,第一节课是给六岁的学童讲课,七岁的学童自己温书或者练字,第二节课才轮到给七岁的学童讲课。
阿图坐在了课堂的最后一排,他进教室的时候,这些学生们都对他行着注目礼。其中有的面露鄙夷,因为这么大的人还要与他们这些孩子一起上课;有的却满眼崇拜,因为这个大哥哥是飞来飞去和飞鸟的发明人,如今顿别甚至周边乡镇的孩子都是人人在玩。
“原来是苏先生教我。”阿图心中一喜。这位先生不光是长得好看,还很随和。
室内暖和,苏湄脱下了那身大黑外袄,露出了里面的翠襦白裙,垂于腰间的长发盘了起来,挽了个随云髻悬于顶后。她是一名在读的博学士,却中途缀学,今年春天从京都前来虾夷当老师的。
甲班的学习内容听起来非常的简单,就是六岁童学三字经,七岁童学三字经和百家姓。不过这二本书,合计一千多个生字都要会写;五百来句话,二千来字要背得滚瓜烂熟,这对于六至七岁的孩子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新来的同学,先介绍一下自己吧。”苏湄站上讲台,讲出了这堂课的第一句话。
“我叫阿图。”阿图站起来大声说。
“嗯。那你的姓什么呢?”苏湄问。
她只听说他叫阿图,姓什么则不清楚。本地人有个习惯,喜欢将单名的前面加个“阿”字用作小名,阿图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都象是个小名。
“我姓。。。”阿图一下子卡住了。
夏帐房曾问过这个问题,但被小开支衍着给蒙混了过去。但如今既然上学了,那有个姓还是必要的。渥吉这个姓是百家姓里没有的,也好像不合这个时代人的习惯。
“嗯。。。赵钱孙李,周伍郑王。。。那我就姓赵吧。”阿图刚说完,下面顿时倾堂哄笑。
“哦。。。那你就姓赵吧。。。”苏湄忍不住笑了,随即赶紧用书掩住了鼻梁以下的部位,老师笑学生毕竟不好意思。
“赵图同学,你还读过百家姓?”那日考较过他的三字经后,她就震惊无比了,根本没想到再问问他还读过些别的书没有。可是刚才他取姓的时候,背的分明就是百家姓。
“是。”阿图回答。
他本来想纠正苏湄的错误,既然姓了赵,那么他的名字就因该是赵阿图,而不是赵图。不过他在嘴里飞快地咀嚼了这两个名字各几遍之后,觉得还是赵图这个名字好听些。再说,既然苏先生都理所当然地不叫他赵阿图,兴许这种取名法不妥当。
“能背不?”
“赵钱孙李,周伍郑王。。。长孙慕容,司空司徒。”阿图流利地一口气将百家姓背了出来。
据说目前大宋有一万多种姓氏,但根本就不可能编一本《万家姓》来作为蒙学的课本,所以学生们读的仍然是百家姓。
“也能写?”
“能”
“那你还读过别的什么书?”
“千字文。”
“赵图,你坐下。放学后留下来,我要给你做个测试”
苏湄发现自己和杨山长都犯了个大错误,那就是收到了这种天才型的学生使得两人感到极度的满意,甚至忘了要给他做一个入学前的综合性测试。
下课后,苏湄便给阿图做了两轮的测试。一轮是算学,一轮是国学。做完了测试后,她放了阿图的学,就赶去了庖堂。此时,其他的老师们都已经开始吃饭了。
松墨院有一对叫刘荣的夫妇,是牧庄派来专门给老师做饭洗衣的帮佣。老师的饭食是每人一个大大的漆盘,内装一肉、一菜、一汤,三位喝酒的老师每人还有一小角酒,饭是个大桶装的,自己盛。学生的饭食是自己带来的,早上交给厨房,中午前由厨房统一蒸热,再发还给大家。当然如果家长自己送来给学生,那也是可以的。
“不可能,五位数的乘除法,只用心算?”听了苏湄测试的结果,算学老师孔文喆几乎是吼出来了这句疑问。
苏湄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头对杨继擀说:“赵图的确是个读书的天才。”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开始给杨继擀讲她刚才测试的结果。
她刚才先测试了阿图的算学,从蒙学逐渐测试到中学,到后来她甚至将大学的算术题还夹杂着物学题也出给了他做。在帮助他弄明白题意的情况下,他得了满分,而且答案只要不涉及画几何图,都是直接写出结果,根本用不着笔算。
做完算学测试后,她又让他看了十来首千家诗,解释过一遍意思后,阿图便能背诵与默写了。只是阿图默写的时候,不是用的毛笔,而是只会用铅笔或者用墨水笔书写。
杨继擀和其他六位老师听到这个结果,感觉是难以置信。
苏湄说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阿图虽然会识字、写字,但大多数即便是他会读会写的字,都是不知其意的。要让他完全掌握每个字的意义,这可是个水磨工夫。
“他记性这么好,干脆给本字典他背算了。”另一位国学老师金正釜建议道,随即他自己也摇了摇头。即便是有了字典,那字典上解释的文字他也未必知道其意。
“那苏老师觉得应该使用什么方法?”杨继擀考虑了一阵,觉得还是先问问苏湄,毕竟她才是阿图的老师。
“我想赵图的算学是基本上不用学了,他算学上的问题是不了解题意,这还是因为国文程度的缘故。”苏湄停了停,仿佛是下了个决心,“首先他可以只上蒙甲和蒙乙的国学课,算学课可以不上了。其次既然有这样的良才美质,我倒愿意每天给他进行额外的补习,但听说他下午要做工,那恐怕只能是晚上了。”
“不收学费,还要开小灶,这下学堂亏得大了。”杨继擀随口开了句玩笑,然后正色说:“这恐怕也是唯一的办法。但补课的事也不能由你一人担了,我和你一人一半吧。”
说完这句,杨继擀才注意到苏湄面前的饭菜还没动过,连忙说:“苏老师,先吃饭,万事吃了饭再说。”
苏湄一笑,便开始吃自己那份饭菜,边吃边说着阿图给自己取姓的故事,惹得大家一场笑。
大家谈笑中,苏湄又忽然想到个问题:“少年人玩心都很重,恐怕不一定肯天天补习呢。”
不过苏湄所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发生,阿图“玩心”并不重,杨继擀跟他一说,他立即就答应了。
于是,杨继擀和苏湄说好每人一周,每周一到周五晚上给他补习国学。就这样,他的国语与国文开始有了飞速的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