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天色敞亮,一些街坊住户拎了把小椅子来到巷中乘凉。那日与金韶同坐的那块大石上也摆了棋盘,一个老头与一个中年人在那里厮杀,另几人在一旁围观。
阿图在院门前凝神吸了口气,正欲叩响门环,忽听得身后有人喊:“兄弟。”回头一看,金韶正手执一把蒲扇从他家的门中快步走了出来。
金韶穿着身中衣,趿拉着双拖鞋,白胖的脸上挂着堆笑,凑到他身前道:“兄弟,这两日可好?”
阿图手上捧了好几幅字画,无法拱手,口里答着:“好、好。”
金韶见了他这个急着回家的模样,也不绕弯子,直说道:“昨日我去钱家,今日就给我回话了,说这几日就可看房。就是。。。”说着又好好地瞧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就是价钱不少,得十七万贯。”
自己前晚才和金韶说起房子这事,今天价钱就抛出来了,还说近日可看房,就表明钱家真是急着想卖。阿图问道:“金大哥,这价钱有回的吗?”
金韶拿起蒲扇挥了几下,面露难色道:“哥哥我给兄弟说个实话,这宅子若是钱家慢慢地卖,耗上个一年半载,总会遇到那么个人肯出个好价钱。那宅子兄弟你是没看到,哥哥我昨日去到里面转了一圈,那是没得说。。。”
安家为眼前第一要务,价钱高点低点也没关系。阿图也懒得啰嗦了,因为周六皇帝要来试乘蚂蚁号,周日又打不定还有点别的啥事,于是就跟他约到周五的午后去看宅子。
金韶得了这么个话,满心欢喜地拱手而去。阿图叩响门环,来应门的是盘儿,在他耳边悄声禀报:“公子,下午夫人来过了,和小姐说了好久的话。”
哦!叶梦竹这么快就来过了。可她是来给皇家做说客的,自己连傅莼等人还没搞定,再忽然冒出来个长乐要做正妻,苏湄心中恐怕更加地不好想。阿图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她们说了些什么?”
“夫人不给我在旁边听,我不知道。”盘儿眨了眨眼睛,伸了伸舌头继续说:“不过她们认了姐妹。”
阿图摸了摸脑袋,这个消息很出乎意料,看来叶梦竹的说客是做成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
进到屋内,见到苏湄正坐在床头,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回来了。”她忽然笑了,然后就站起了身,还从床底拿出了他的拖鞋:“来,妾为相公更衣。”
啊!这是什么意思?阿图心中扑扑直跳,她这番举动可比掸子烧肉更加可怕,难道她疯了,被刺激成这个样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她拿着拖鞋走到椅子前往地上一放,然后对着道:“还不过来?”
“嗯,不急。”他将手中的礼物向前一伸,慌忙道:“都是名家真迹,是我。。。”
“这些慢慢看也不迟,先更衣吧。”苏湄将他手中的东西一一接过放在桌上,再将他推到太师椅里坐好,还除了他脚上的鞋子,换上了拖鞋,然后转身去倒茶。
真的变天了?忽感伏虎难与苦,泪飞顿作倾盆雨。阿图狐疑道:“湄湄,一向都是我帮你更衣的,怎么。。。”
苏湄倒了杯茶,放在了他的面前,笑道:“你那叫剥衣,哪里是更衣。”
一听“剥衣”二字,他顿时色胆膨胀,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膝头上。“湄湄,我。。。”急切间虽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一双手却是自己知道该去哪里探游。
苏湄也并不抗拒,任着他抚弄,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神秘:“我跟姐姐换了八字,认了姐妹。”
“你们长得这么像,都是天上的仙子,本来就该做姐妹。”
“姐姐下午劝过了我。”她明显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一僵,“其实打长乐第一天来到这小院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姐姐说,她自己也是只是妾。。。”
阿图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囔囔道:“那怎么行,长乐哪一点能和你比。。。”
苏湄见他急切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忽然就把脸伏在了他的肩头,柔声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并非无知少女,得为这个家着想,也知道我们凡人终究是不可和皇家抗争的。。。”
“死小子,你的情意,先生我很喜欢。现在告诉我,溥纯究竟是谁?”
他无法用松前国人氏的那种谎言去骗她,只能告诉她原原本本的真实过往。
听着听着,苏湄的双目逐渐地湿润了,流下清泪两行,哽咽道:“我好妒嫉。。。你和她之间如此曲折,千难万难,只怕在你心中,已无人可与之相比。。。。。。”
“不、不。。。”他急待分辨,想告诉她,她们两个在他心中是同等地重要,就好象是自己的手心肉和手背肉一样。
可她却按住了他的嘴巴,凄苦却又决然地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又伏在了他的肩头,默默地垂泪。
天渐渐的黑了,两人就这么搂抱着,共同等待着一个最终的结果。
终于,苏湄收拾起了心中的缺憾感,柔声道:“莼姐本就比我年长,又为你离开了世子府,也无法再与亲人相认,心中定然凄苦,我愿意奉她为姊。”
※※※
第二天上午阿图就出了门,然后于沿途雇了八辆大车回到码头。
户部的消息极其灵通,阿图刚回到码头便看见了两名税吏守在了船前等他回来。
阿图没法,只得拿出在门司、博多与上海兑换金子的交易单,申报了那六万二千三百两金子,于是税吏便开了张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两金的税单给他,让他改日前去户部交钱。转眼,四十万贯就没有了,他心痛得肉发抖。这么多钱可以造多少条蚂蚁号,可以买多少个比比洛夫,可以买多少个阿布,可以生多少个。。。
接着税吏又问还有没有发掘到其它的宝藏。对于税吏之问,阿图自然就是双手一摊,回答给他们“没有”两字。税吏也不追究,给了他税单就告辞了。
税吏走后,众水手就将剩下的宝贝箱子搬上了大车。船上的宝贝已经运出,水手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八名帮忙看船的锦衣卫被每人塞了一百贯钱,道谢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临走时,赫山还一个劲地奉承,说阿图以后只要有什么能用他的地方,只管派人去喊就是。
锦衣卫走后,阿图把所有的人员召集起来给他们讲了一番话,说大家初来驾到,京都的一些规矩也不甚明白,告诫他们不要乱跑,一些场所也不要去瞎混,若是被巡差衙门拖去打板子自己可不管。交待完毕,他就给这些人放了一天假,然后又给了牵晃与蛎蛴民一个活,就是让他去码头附近去找经纪看房子,买或租都可以,毕竟这帮人也不能长年住在船上。
昨夜苏湄同意了让四女入门,于是阿图就带着她们四人,连同芊芊、柴门纹一起押送着这八辆大车回家。
八辆车来到院门口一溜的停下,门是开着的,苏湄、盘儿、马管家和张妈迎了出来。五女相见,傅萱和傅樱先红着脸走上去喊了声:“先生”,苏湄报之以微笑,又对着里贝卡点了个头,随后就走到傅莼面前将她手一拉,道:“纯姐,咱们先入去说话。”
于是,傅莼跟苏湄两人前去正房,盘儿带着傅萱、傅樱和里贝卡到前院厅中暂坐。阿图让芊芊与柴门纹守在门外看着,自己和马管家指挥着这些车夫将所有的箱子搬去正院西厢房。
这些都是昨晚阿图和苏湄商量好了的过场,上午也跟傅莼等女说好了的,即是先让苏湄和傅莼单独谈谈,最后大家再办一个入门的小仪式。
等到这些箱子都搬完后,苏湄和傅莼也说完话了,阿图就带着傅萱三女去到正房厅中。
“姐姐坐。”苏湄将傅莼按入到座位之上,从盘儿手中端着的茶盘上取了杯茶递给她,笑吟吟地说:“妹妹给姐姐奉茶。”
傅莼脸上红了又红,本来在她面前就很尴尬,现在又要受她的奉茶,实在是无颜以对,连忙站起身来说:“这怎么可以,这杯茶理应是我来敬先生。”
苏湄笑道:“妹妹如今已做回了学生,哪里还有什么先生。姐姐若是不喝,那妹妹只有给姐姐跪下了”,说完便欲端着茶杯跪下。
傅莼心头着忙,赶紧伸手托住了她的双肘。这时,阿图笑眯眯走到苏湄的身边挽住她,对着傅莼说:“湄湄的一片心意,你就喝了吧。”
傅萱、傅樱与里贝卡见了两人的这番举止都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苏湄明明都二十几岁了,溥纯看起来也不比傅萱大,但苏湄一口一个“姐姐”的,溥纯也坦然受之,这真是奇怪。
“算了,算了。”阿图见傅莼迟迟不肯接茶杯,咋呼道:“干脆,你们两个都坐下,为夫来给你们敬茶可好?”
“呸!”这死东西就是罪魁祸首,如今还出言嬉笑,傅莼与苏湄不由同时啐了他一口。
终于,傅莼还是喝了这杯茶,然后就是傅萱、傅樱与里贝卡给傅莼与苏湄分别敬茶,这个入门仪式就宣告完成,五人以后就可以做姐妹了。
四女入门,总算是可以开始过日子了,阿图长吁了一口气,心头放下了一桩大心事。
以后的几天都会很忙,明日是周五,和金韶约好了中午去看钱丝商家的房子。后日就是周六,皇帝上蚂蚁号游江,所以明天看完房子后还得去拜见长乐,否则皇帝问起来,脸上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