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在码头雇了几辆马车,载着傅恒与大嘴李等几个护卫回到了家中。
来到家门口,阿图先下马,来到车前欲扶傅恒,却被他将手一打,自行地跳落。
天色已近下午五点,巷内的家家户户燎起了炊烟。苏湄正在院内晒着两件刚洗好的衣服,听到门外的车马响动便迎了出来。傅恒陡然看见了她,下意识地拱手招呼:“是苏先生啊。在下此趟前来京都,本来是欲去大学里拜会先生的,不想在此遇见。一年不见,可好?”
苏湄也没想到会看到他,一下子就尴尬无比,忙说:“顿别令客气了,请入内用茶。”她可不知道傅恒现在是丰原令,所以用的还是旧称呼。
傅恒终于会过神来:这名往日的顿别花,学堂的苏先生也被这小子给拐走了,怪不得会帮他租宅子。领悟完毕,回头狠狠地瞪了阿图一眼,不过气归气,心里倒是真有点佩服他的本事了。
阿图将傅恒请入正院,傅樱与傅萱眼见自己的审判日到了,赶紧从房内跑出来,低着头跪在地上,齐齐颤声道:“爹爹”、“三叔。”
四女入门后,正院清理了出来,阿图和傅莼住进了正房,傅萱和傅樱住了东厢,西厢住了里贝卡并堆了些叶梦竹的旧物,苏湄住的还是前院正房。
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与侄女,傅恒铁青着脸哼一声,快步走入她们跑出去的厢房,怒喝一声:“滚进来。”两女乖乖地跟了进去,然后门关上。接着,里面男人的喝骂声、掌击声、跌倒声、东西乱摔声、女人的哭喊声一阵阵地传了出来,让呆在院中的阿图听着心如鹿撞、意乱如麻。
看到相公脸上的肉在颤抖,苏湄从一旁握住了他的手,小声地说:“别担心,没事的。”
这句话仿佛是盏黑夜明灯,阿图赶紧问:“真的?”。
“傻子,没事的。顿别令要是真想带她们走,此刻早就把她们带出去了,而不是留在咱们家教训她们。既然此时不走,以后也多半不会带她们走,还是会留给你当老婆。”
“还是湄湄明白事理。”阿图顿时眉开眼笑,用手揽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搂,又问:“那阿莼呢?”
“在房里没出来。”苏湄道。
“咳,咳。”身后传来一阵噪音。
阿图回头一看,是大嘴李在身后咧着嘴奸笑。大嘴李原来是昇阳城的车夫,时常给学堂送些米面啥的,有时还接送孩子,和苏湄是认识的。见到熟人,又是在那种搂抱着的亲昵举动下,苏湄惭愧得扭头就走。
苏湄走去西厢里贝卡那里,阿图对着他做了个手势,大嘴李便随着他走到了院内的一角。
“和嫂子过得好吧?”阿图拉着他的手,笑眯眯地问。大嘴李的老婆就是那个买回来的奴民尹湘爱。
“好,这娘们。。。嘿嘿。”下面的话大嘴李没说,不过看他满脸春色,就知道错不了。
“这个还给兄弟。”大嘴李从怀里掏出张钱票就往阿图的手里塞,这是他去年买老婆时向阿图借的一百贯钱。
阿图接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将这张钱票放了进去,再另外抽了张出来递给了他说:“哥哥来趟京都不容易,只是你都看到了,小弟这两日忙,恐怕没时间陪哥哥喝酒。这点钱是小弟的敬意,哥哥拿着请兄弟们喝顿酒吧。”
大嘴李倒也不拒绝,来京都让他请喝酒很正常,可接过这张钱票一看,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伍佰贯”,便赶紧把钱票还给了他:“这如何使得,喝点酒哪花得了这么多钱。”
阿图做出一副不高兴地神情,说:“哥哥不拿,就是看不起小弟。”
大嘴李犹豫再三,终于叹了口气道:“哥哥知道兄弟非池中之物,短短时日里竟然还封了爵,”又伸掌在自己脸上掴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打你这张贱嘴,还敢自称哥哥”,然后才向着阿图猥琐地一笑:“小的。。。”
他下午才上船,竟然就打探到自己封爵的消息了,消息也来得太快了吧。阿图惊奇道:“哥哥怎么知道我封了爵?”
大嘴李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先前爵爷和丰原令在船上房间里的时候,小的就四处转悠和水手们说话。。。”
这人真是神奇,就那么一会功夫也不忘八卦,在船上干起了打探的活,锦衣卫不征召他做密探,或者报馆不请他去做闻访,真是莫大的损失。
阿图双手将他拿着钱票的手一合,说道:“什么爵爷不爵爷的,兄弟能封爵,乃是侥幸蒙得了皇上的垂青。大家以前称兄弟,以后还是称兄弟,不要搞生份了。这钱哥哥收下,带弟兄们去喝杯酒。”
大嘴李听他这么说,也就不推辞了,将钱票收了起来。
等他收好了钱票,阿图问道:“李大哥,丰原令这一程心情如何?”
大嘴李朝着紧闭的房内瞟了一眼,呲牙笑道:“兄弟放心。丰原令这一路平常得很,每日都是读书看地图的,没啥不妥。还有,他还将兄弟的马都带了来,且嘱咐我等千万不要跟你说。”
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就好象玩五马,对方底牌自己都知道了。傅恒能将乌魔顺道带来,就证明他心中并没有记恨自己。阿图大喜,将大嘴李手一握,感激道:“多谢哥哥给小弟通风。”
大嘴李嘿嘿一笑:“咱们兄弟间还说那个。再说了,守护与丰原令也不可能寻到比兄弟更棒的女婿了,所以兄弟这个女婿是做定了,哥哥我还等着喝兄弟的喜酒呢。”
得了他这番话,阿图顿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激昂道:“那是自然,这次就定要让哥哥喝了兄弟的喜酒再走。”
两人相对着奸笑一阵,阿图问道:“老师去到丰原城后还适应吧。”
大嘴李便说杨继擀很好,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还做了个大计划,说五年内要办三十所学堂,而且比小伙子精神还好,每顿在庖堂要吃两大碗。
接着阿图又问库页岛的事情。大嘴李也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说熊奂本来就是个特能花钱的,把国库搞得卯吃寅粮。熊伤篡国后,为了稳定人心与打仗,也是大洒金钱,如今府库里是啥都没了。而且,原来的顿别军灭了三沢水师,烧船的时候是爽得要命,可现在却不得不重建水师,因此岛上到处缺钱。
最后,大嘴李又低声道:“兄弟定不知道,莼小姐已经离开世子府了。”
阿图哪能不知道,但面子上只能装出一副惊讶色,问:“这是为何?”
于是,大嘴李就说傅莼给世子留了封信,说去寻求仙道,带着安安一去不返,然后世子府派出人来四处寻找,闹得顿别与丰原都是沸反盈天,傅兖因此气得都病倒了。
说话之间,忽听得“吱呀”的一声,东厢房的门打开了,二女带着眼泪走了出来。朝她们俩上下一打量,只见每人脸上双颊都带着个五指印,指印深深,红中带紫,看来都吃了不小的苦头。傅萱的身手还是可以的,十个傅恒都不能是她对手,被打成这样就是不敢躲避与还手的缘故了。
两女受了大委屈,也顾不得大嘴李在场,趴到他肩头就是一通猛哭。阿图无比心痛,连忙搂住二人,口里“阿宝、乖宝”地叫个不停。哄了几句,突然会意:她们两个既然敢回到自己怀里哭,那就说明傅恒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行动,只是教训她们而已。于是,又高兴了起来,暗暗斗狠道:“死老头看着凶,打完又能怎么着,难道你真能把两锅熟米饭带走不成?”
哭了好一阵,最后傅樱抬起头来,抽泣道:“爹爹要你进去。”
阿图在两女背上拍了两记,放开她们走进屋子。进了屋先关上房门,再转身一看,傅恒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脸上表情无喜无怒。
“岳。。。”阿图先说了一个“岳”字,没见他出言喝止,见机将后面三个字也一并说了出来,“父大人。”
傅恒这次却没有阻止他称自己“岳父”,而是盯着他一阵好瞧,直看得他发毛,过了老久,才字斟句酌地问:“溥纯是何人,你为何要让她做大妻?”
傅恒没有说“正妻”二字,用的是“大妻”,就说明傅萱和傅樱可能已将其中的一些关碍给他说了。阿图此刻最怕的莫过于提及傅莼,但又不能不答,搪塞道:“是。。。是苏先生让她做的。”
“苏先生让她做?笑话!我以前在顿别没听说过此女,你是如何识得她的?”
“她是松前国清水乡人氏。我。。。我是去年新春游历时认识她的。”
傅恒冷笑:“游历,你游到松前国去了。。。”
就在此时,门忽然地被推开,傅樱带着傅莼走了进来:“爹爹,纯姐来了。”傅萱跟在后面,带来了笔墨纸砚且放在了八仙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