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的清晨,当天边乍亮起一抹红色时,长安号上已经挂起了启航的旗号。【 ]
海面上仍延续着昨夜的东北风,不急也不徐。曹运霖的战列舰队开始启航,借着侧后风,排成两个并列的纵队按十点的方位向着西北行驶,航速十二里,前后战舰相距百步。庄胜的第三舰队随之而动,也是列成两个纵队,压住了航速走在第二舰队的外围。
跟着,梁文敬的第一舰队和俞冠维的第四舰队也开始启动。叶锐的六艘战舰列于第四舰队的前端部份,两艘远山舰、一艘苍鹰舰、三艘红鹳舰排成两排随着大队而动。朱文翼的十艘战舰跟在后面,其座舰嵩山号列于队首,而叶锐的黄山号却是堕在最后,两人彼此望见,互相打了个招呼。
红彤的日头在身后的东方升起,蓬勃得象青春的少年在奋力奔跑。风帆被鼓得膨张,仿佛有只手正推动着它前去已定的战场,却是未卜的命运之地。
“啪啪”地传来两记鞭响,一名年少的水兵正爬在尾帆的斜桁上,水长冯满嫌他的动作慢了,凌空爆了两个鞭花,怒斥道:“妈的个巴子,在上面挺尸啊!”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连两双眼都是红的,可身手还是快不起来,一根缆绳好半天才终于系好了。
叶锐的小舰队只在港里休息了三天就出航了,基本算是没修整过,尤其是憋到目的地的那口气一旦松懈下来后,反而觉得更加地疲惫。
朝着后方两点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巍峨雄伟的长安号,换上了普通军官制服的胡冀湘正站在尾楼上用千里镜向着北方嘹望。昭武、无畏舰、光荣和天王级战列舰都有三层炮甲板,它的干舷比远山舰高了六到七尺。三千二百吨的昭武舰曲沃号与黄山号并列而行,正好遮挡住了叶锐望向北方的视线。
胡冀湘站在他座舰的尾楼上,从千里镜里观察着联合舰队的动静。就在远征军启航不久,早已做好了准备的联合舰队也开始动了起来,他们排着四个纵列朝着这边行驶,主帆虽然已经张满,但收起着的上帆却显示了他们想控制一下航速。
看来,德阿维莱斯是想采用第四种战术,即先与远征军用战列线炮阵试探一下虚实,然后再相机行事。
胡冀湘暂时放下了千里镜,冷笑一声:“来吧!”
碧海,蓝天,浪花在船底被压得四下飞溅,联合舰队的战舰象一群正在迁徙途中的白色侯鸟,从遥远的海面上低掠而来。【 ]
圣马丁号上并未悬挂帅旗,此战的帅旗出人意料地挂在了明戈?伯纳多九十四门炮的盖伦船塞尔维亚号上。对于这点,绝大多数的军官无法理解,不过他们也懒得去理解,在德阿维莱斯的手下干活,只要遵照着命令去做就一定能取得胜利。侯爵阁下的脑袋太复杂,一般人甭想猜得透。
进攻的旗号已经打了出去,德阿维莱斯坐在舱房内的静室里关着门祈祷。今日的战术昨晚已经和十九个支队的指挥官讲明了,剩下的事就是看神把不把宋军交到他手里了。他那个将宋军诱入曼萨尼约港,再利用偷袭来予以全歼的完美计划竟然在最后一步功败垂成,这真让人遗憾,无数的心血就这样白费了。除非宋舰上没有足够的补给以供他们回到马尼拉,否则无论如何都最多只是击败他们,而无法取得梦想中的结局。
船身被浪涛托得起伏,而他的心情却平静如昔。智取和力战都能破敌,一路不通,就走另一条路吧!德阿维莱斯低着头祈祷完毕,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万福玛丽亚,原您能大显慈爱,为我们的罪求得天主赦免。阿门!”
联合舰队在顺风中用二十里的航速,以七点的方位向着远征军靠近。距离和方向都是事先测算好了的,照此而行,两个半钟头左右两军就能靠近到三百码的距离上,然后排成平行的战列线。
上午八时半,相对的距离已经接近到了二十里,双方仍然是我行我素,照着事先的航线行驶,不做任何变化,仿佛一对沉默的拳手,彼此握拳靠近,目露凶光却不发一言。
半个钟头后,距离拉近到了十里以内。联合舰队开始变阵,四条纵队在航行中两两合并成两条纵队,象两副张开的错齿咬合为一处,继续接近。
一刻钟后,距离缩短到五里,联合舰队的前哨战舰开始右转并按顺时针的弧线航行,逐渐地与宋舰的航向平齐。每一艘战舰都需要来个弧形的右拐,二百三十五艘战舰要全数完成这个动作得一个半至两个钟头。
长安号升起了信号旗,前后左右的战舰几乎同时将旗舰的指令用旗号传递了出去。就这样,通过一**地接力,一炷香内,所有的船都得知了主帅的意图。远征军也开始变阵,内侧的两列战舰如同西洋人一样彼此交错,合并成一条战列线,保持航速。外侧的两列主要是由巡洋舰所组成的纵队则加速前行,便是按照昨夜所议定的战术去抢占上风。
联合舰队随宋军而动,其外侧的那列战舰也加速前行,和远征军的第三、四舰队拼起了航速,其目的就是阻止对手在前方抢占上风,始终将宋舰压迫在下风的位置。
内侧的舰队仍旧保持着航速,缓缓地靠近,相隔四里。。。三里。。。双方的旗舰几乎同时挂出信号旗。少顷,战舰的炮门开启,黑黝黝的炮口从侧舷的探出头来,彼此瞄准对方。
因为联合舰队要等着后方的战舰做完那个右转,所以接近得十分缓慢,而远征军则是保持航向,等着对方挨近再打。
前提督曹运霖高瘦的身子站在洛阳号的后甲板上,伸出右臂目测一下对手的距离,只比划了两下就得出了一里半这个数字。洛阳号是艘几乎与长安号一模一样的昭武舰,差别只是在外观与内饰的豪华程度上,长安号上那些精工细镂却对航行毫无作用的船首像、船尾像和浮雕在这里是没有的,虽然它也被各色油漆刷得华丽堂皇。
临战前的气氛过于压抑,西洋人并不干干脆脆地靠过来,将满船未经大战洗礼的心弦几乎都要被崩断了。望望陈列在船舷的水兵,虽然全都作出着蓄势待发的姿态,但动作的僵硬彰显了他们内心的紧张。
深深地呼吸一口,让带着咸味的新鲜空气充斥心胸,等到大炮鸣响,那就满嘴都是硝烟味了。曹运霖并不比这些水兵们更加地放松,他自己也是个没打过大仗的,但因数次剿灭海匪中运气颇佳,又有个投靠了胡氏的武世家家族背景,就逐渐地被提拔到这个前提督的高位上。在胡光绪的时代,他是后副提督,但胡冀湘继任后把他给提拔到了前提督的位置上,将北洋战力排名第二的前军交到他手上,可见是深予信任。
无论是为国,还是为了胡总督的知遇之恩,此战当殊死以报!
上午十点,曹运霖再做一次目测,得出三百五十步的结论,吐出了在心肺中逗了一圈的废气,骂道:“娘的,打死你!”随即将右臂直直地朝天一竖,旗杆的传令兵随即打出开炮的旗语,洛阳号舰长郭巍拉动缆绳,三层炮楼间的铁钟同时敲响,发出开火的指令。
洛阳号首先开火,右舷的十六门二十二斤炮、十六门十六斤炮和十六门十二斤炮,合计四十八门炮同时喷发,朝着对方发射首轮链弹。
“哄隆隆。。。。”
一声声轰鸣接连地从洛阳号的侧舷响起。稍后,纵队前方的六十余艘战舰合计二千来门大炮吐出火舌,炮声汇合成震天巨响,象一只只吐着火光和硝烟的怪兽,将链弹喷吐成漫天的大网,蝗虫般密集地向着西洋战舰的桅杆笼罩过去。
远征军的战舰因受到后侧风的风力而向西南面大约倾斜五度,西洋战舰也是倾斜五度,两者叠加就是十度,宋舰稍微抬高炮口就能用链弹来攻击对手。球状的链弹在飞行过程中会散开成两个半球,其间由铁链相连,用来击毁对方的桅杆和缆绳,损坏敌舰的帆装,让他们在后面的大战中航行得没那么顺溜。
第一轮发射完毕,细看对面,战果并非太辉煌。八、九成的链弹或者越过对方的帆顶落到了海里,或者射到了对方的船壁和甲板上,只有一成多的链弹命中了对方的帆装。在这些命中了的链弹中,大多只是穿透了风帆,在上面留下个破洞,或者扯落一两面风帆,给对手只造成了轻微的影响。击中了桅杆的链弹最值得期待,但只有两艘战舰的前桅或是后桅正在摇摇欲坠。
不过这没关系,只是第一轮的射击而已。每门火炮都至少配有一百五十发各式炮弹,小火炮的弹药配给比更多,如果只用一侧的火炮进行射击的话就是三百发,只要有发射的机会,可以尽情地打而不必过于顾虑弹药的存量。
“快、快!装弹。”炮官催促的吼声在炮层间响了起来。
洛阳号有一百一十二门炮,便有一百一十二组炮手。胡总督有令,只要战舰不是处于两舷同时接战,每发射十轮就要更换一组炮手,以此来维持射速。此时,第一组炮手正在炮位上忙碌着,另一组炮手则守在另一舷的炮位上,旁边还有一到两名的陆战兵。这些陆战兵本就是海军的一部分,多多少少都学过些炮术,加上在前来曼萨尼约的海途中,胡冀湘特地让他们跟着水兵学了个把月,战斗中用来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远征军的第一轮装填尚未完毕,联合舰队的第一轮火炮打响,两千枚咆哮的实心弹对着这边齐发,三十二、二十四和十六磅的弹丸撞得舰壁噹噹作响。因三百五十步的距离稍远,西洋人的炮弹无法穿透洛阳号四十六寸厚的水线与最少三十四寸厚的侧壁,只算是在船身上打了一阵铁质的冰雹。
但其它的战舰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远山级战列巡洋舰相对薄弱的二十三、四寸船壳受到了考验,射穿了橡木侧壁的炮弹将木碎片激得四散飞溅,对舱内的水兵产生了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