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巡洋舰出乎意料地沉没,海面上恢复了黄山号和圣安德里斯号单挑的局面,两舰隔着十来丈远互相放炮。
雨渐渐地停了,大风还在不依不饶,战舰在颠簸中一轮轮地压出浪花,发出“啪啪”巨响,象摇篮一样上下摆动。圣安德里斯号越战越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在射速和准头上的优势越发地明显起来,打得黄山号昏头昏脑。交手半个钟头,黄山号连续损失火炮,十八门侧舷炮只有十一门还在鸣响。
若要再打下去,除非掉个头启用右舷炮,否则对方的优势会加速积累,而己方左舷的火力将会被完全摧毁。只是掉个头又能如何,过不了多久,还是难逃同样的命运。
“轰。”地一声,一发炮弹击中黄山号的中桅,将它打得连续地摇晃。
“快,落帆!”甲板上的严洗对着桅杆上的水兵狂吼。如果不放落主帆,以它的伤势来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吃满了风力的帆给拉倒。
主帆放落,黄山号已然无法在运动中和对手周旋。叶锐脱下军帽向身后一抛,却被风吹得旁落于海,直接从嘹望台探出头去,向着下面的舵手狂吼道:“给老子靠过去!”随即又向严洗发令,让船上所有的军士都准备好与对手打接舷战。适才葡萄牙巡洋舰莫名其妙地沉没,这条命就象是捡来的一般,冥冥中象是有老天在保佑着。既然如此,干脆就豪赌一把,给西洋人来点猛料。
红色的三角旗在黄山号的桅杆上升起,这是海上请求单挑的旗号。
西班牙皇家海军怎么能怕了肉搏,五级舰随即用红三角旗来回应!圣安德里斯号的舰长是个出了名的猛汉,回避这种抉择直接就被他给无视了,直勾勾地靠了过来。
双方心意相合,还是动刀子来得爽快!
两舰都是三桅船,主帆依次放落,战舰减速,彼此逐渐地靠拢。
“砰”地一声,两船相撞,各自荡开数尺,接着再次相撞。舷边的水手们搭起了挠钩,抛开了绳圈,将对方的船牢牢地与己船固定。
“冲!”
在双方指挥官下令之前,许多双方的士兵早就手上牵根拉索,手执刀剑,荡秋千一般地向着对方船上荡去,有的途中和荡来的人交换一招,有的直接砍了人或被人砍倒,有的将阻挡在前面的人打到或扑倒,成功落地了的直接和敌兵狠斗。。。舷墙旁的水兵根本就等不及船靠稳,操着各种武器直往对方船上冲。
“啪、啪、啪。。。”
连续的十来声枪响,几名西班牙火枪手被打得从桅杆上翻滚下来,随即枪声连续不断地鸣响,肉搏的巨汉和穿蓝色军官服的士官陆续被火枪打倒。
十来名陆战兵的射手爬到了桅杆上,每人都背着好几只燧发火枪,依次瞄准重要目标实行施射。对方也想到了这点,也派了几名枪法好的水兵爬上了桅杆,但枪手对枪手,宋兵在人数和枪法上都胜了不止一筹,占尽了上风。
论开炮自然是水兵厉害,但打枪却是陆战兵的拿手好戏。
西班牙猛汉舰长上了个大当。西**人是很勇猛,有人甚至手持两把大斧狂劈,但都是单打独斗。宋军的优势有下面几个:第一,叶锐安排了枪手专门打对方的军官和猛人,还让盾牌手专门遮幕于前,上了刺刀的火枪手和削尖了竹篙的竹篙手在盾后乱戳。西班牙猛汉是个粗线条的,只马马虎虎地喊了几个人上桅杆打军官,工作干得不仔细;第二,宋军的战舰上配有大盾,西洋人只有锅盖般大小的小圆盾;第三,宋军陆军中是要练长枪的和火枪刺刀的,陆战兵虽然没带长枪来,但却有上了刺刀的火枪。另外,曹成还让人拿了几根竹篙削尖了头,当作长枪使用。西洋人没有长枪,也不习惯使用上了刺刀的火枪,都是持着刀剑与斧子上来死杀。因此肉搏一打响,西班牙人就注定要吃大亏。
短兵相接,宋军占尽了优势,杀得西洋兵往舱内节节败退,抛下伤兵和尸身一地。叶锐夹在人流中,口里连声催促,手上佩剑不停,连续刺倒三名敌兵。。。
动刀子真他娘地爽快!
※※※
风吹走乌云,阳光晒干阴霭,苍穹再次满布湛蓝。
每一艘无论是在战斗还是闲着的战舰都开始极目四望,数点着友舰,搜寻着旗舰,揣度的战事的进程,优势或劣势,胜利或失败。
有个脍炙人口的海战故事:希腊的舰队指挥官阿列斯的座舰遭到海盗船的袭击,座舰沉没,他也掉进了大海。一名叫宾虚的奴隶救了他,将他带到了一个荒岛上,并阻止了他心灰意冷下所起的自杀念头。等到他手下的舰队赶到了,方知已军并非战败,反而是大获全胜。
每个人都难免会期望自己就是那个阿列斯,因为运命之神无论如何都是最后将胜利交到了他的手上,哪怕是其中的过程再曲折复杂。
可无论是眼前还是远方,炮火仍然是打得疯魔般地急响,密密实实的帆影象流云般地在海面上滚来卷去,相互追逐着的舰船拼尽全力。
胜负仍是未知之数,战事仍处于难解之局,命运之神仍未揭开他的骰盅,开大开小还是得用性命去搏。于是,只好暗叹一声,转头去对着帆手、炮手、舵手们大声喝骂,让他们加快手脚,把自己的命牢牢地拽在手里。
激战进入到了第六个钟头,海面上到处都是相互纠缠着的战舰,揍着别人,同时又在被对手狂扁。起火了船冒着黑烟,随着海浪漂移。断桅残桁四下抛散,上面攀着弃船的水兵,凭以浮生。几艘尚算来得及放下的救生艇里已装载了过多的人,把船舷的水平压得很低,常有打飞了流弹在不远处落水,激起水柱,惊得这些漏网之鱼们连声叫囔。
由于那个雨向的作用,交战的两艘战舰如果不是东北或西南的朝向,两舰中必有一方的侧舷炮会被雨水所干扰。为雨水所干扰的战舰必定要回避这种不利,造成的结果就是两舰最后必定是顺着风势或顶风而行,边打边走。但在海战中,愿意选择顶风的人是没有的,因此几乎所有的战舰都选择了顺风,起码是近乎于顺风,这就造成了交手着的战舰向着西南方越开越远。等到天空放晴,再一看洋面上的形势,东西南北间的舰船相距最远的可在一百好几十里之外。
开战的初始,两军排着战列线炮战,远征军二百八十七艘,联合舰队二百三十五艘,所以西洋人的战列线比宋军的短,这使得棘怀安第五舰队的侧舷没有敌军。等到他下令舰队往前赶,按各个支队去追西洋人屁股时,风暴来了。
人有灵活和死板之分。灵活的舰长听到大规模的炮声来自于南面,就会转舵向着南方行进,但也不乏有死板的人,一心执行着棘提督“尾追”的指令,以十点的方向去猛追那些根本就不在了的敌军,打死不越雷池一步。很不幸,死板的人占据了半数,造成在此前的大战里,近乎三十艘第五舰队的战舰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而且和主战场南北相隔了二、三十里。
棘怀安当然是属于灵活的那类,他赶往南面,中途和一艘对方缴获来的天王舰迎头相遇。两舰交火,对方七十六门炮的天王舰一直和他一百门炮的无畏舰海津号缠斗着,两个钟头也没打出个胜负。
他毕竟是第五舰队的指挥官,天放晴后就拿着千里镜猫腰在舰尾的嘹望台上四处查看,并敦促这嘹望手爬上桅杆去细观战情。
天王舰的后甲板上闪了几下火光,两门六斤的短筒曲炮对着这边发了两枚开花弹,一枚越过棘怀安的头顶飞到了海里,另一枚落在了舰尾楼的前方的甲板上,“啪”的一声炸裂开来,散射的弹壳击中了一名正在操帆的水兵。这两门小炮是天王舰特有的配置,并不算在它的七十六门火炮里,设计的思路就是用开花弹打对方甲板上的水手。
开花弹在海军里是个禁忌。因为弹内装药,点燃后引信后才放进炮筒并用发射药发射出去,发射药剂量不可太大,否则就要在炮管里爆炸,所以它的穿透力极为薄弱,只能射到敌舰的甲板上爆炸而不是穿透船壳打进炮层,威力有限。其次,开花弹被证明是种不可靠的弹药,偶尔会在炮膛里爆炸。对于陆军来说,炸膛最多也就是死几名炮手,可以冒这个风险,但要是在战舰的炮层里炸膛了,就可能引发全舰的大爆炸,风险太大。
由于这个原因,无论是大宋还是西洋海军,或者是阿拉伯人,都一直拒绝使用开花弹,天王舰上的那两门小型曲炮也只是个尝试,用来检验一下开花弹在海战中的用处。当然,前提是它们得摆着甲板上,而不是炮层里。火炮放在甲板上有什么后果呢?那就是象刚才那样的雨天里无法使用,雨天里无法使用的火炮就注定了它的用处不大。
“你娘的有开花弹就乱放,惹毛了老子,拿尿浇死你。。。”
棘怀安嘴巴上骂骂咧咧,手里的千里镜却不停地向着四方扫视,这一带的战事并不太激烈,只有二三十艘战舰在相互厮杀,彼此喷云吐雾。远方的炮声要密集得多,但被来来往往的风帆挡住了视野。
“棘提督。。。”
刚从桅杆上下来的嘹望手来到身边禀报,说海津号处于战场的东北角,悬挂着第五舰队战旗的舰只分散得很开,大批的战舰集中在西南一带进行炮战。。。
嘹望手虽然已经看得很仔细了,可毕竟是以一名水兵的眼光去看战场,最好的办法是他自己能上去看一下。但此时的海津号正在与敌炮战,船身向两侧每摇晃五度在旗杆上就会扩大为左右数丈,以棘怀安的年纪已干不了这种事了。
稍一思索,棘怀安对身边的副官下了号令:“集结本队战舰,方向西南。”
战场的西北方,青城号桅杆上的嘹望手对着下面打起了旗语,庄胜看清了他的意思,脸色巨变。信号兵的旗语所表达的意思是:西洋人的舰队正在东南方集结,中军有被围之虞。
作为前军的庄胜在暴风雨后就回头去找他的舰队,但能见度太低,找来找去就和一艘敌军的四级舰交手起来。打到中途,两艘本舰队的战舰前来增援,将那艘四级舰一围,揍了个千疮百孔。
打残了四级舰后,三舰联袂去寻敌舰,但他们运气不好,附近的敌舰好象特别地稀少,这实在是让人纳闷。就算是遇到一艘敌船,可对方本就在和宋舰激战,一看到又来了三条船,吓得掉头就跑。就这样,庄胜身边的战舰越积越多,足有十几条,遇到艘敌舰就一涌而上,来顿暴打。
庄胜是爽了,但心中毕竟存在着那么个疑团,刚才和自己舰队交手的战舰都跑哪里去了。等到天色明朗后,他就立马让嘹望兵爬到桅杆上去看看战况,却得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无论如何,在第一舰队附近的海域,西洋战舰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胡总督的中军危矣。
“妈的个巴子!”庄胜猛跺甲板,跳着脚对着传令兵嚷道:“给老子发信号,全队火速驰援中军。”
可是,风向仍然是东北风,逆风驰援,彼此相隔近三十里,几时才能抵达中军所处的战场呢?